第3节

  眼下是玉米秋播,一眼看去,田里的土都被翻过了,家家户户都在点播玉米,农活苏惟惟没做过,可印象中原身只是把土刨成一行一行的,再挖个坑把玉米粒放进入,一个坑放四颗玉米,之后把坑平了就行。
  应该不难吧?她很快知道自己想多了,刨了几下她就知道不是出头刨地,是锄头刨她了,苏惟惟一不留神差点把脚给刨了,加上日头高,到最后农活没做多少,脸颊倒是被晒得发红,一头是汗。
  琤琤跑过来,拿着块黄色的手帕子替她擦了擦脸。苏惟惟心里一暖,虽然孩子有自闭倾向不爱说话,又是臭小子,但这孩子是真贴心,这不,才三岁就知道疼娘了。
  琤琤很指了指她手里的玉米粒。
  “你是说你要帮忙?”
  琤琤点点头。
  苏惟惟笑起来:“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玉米,琤琤会说玉米吗?”
  琤琤眨巴眨巴眼,张了张嘴,却不会说,苏惟惟也不急,把玉米放到他手里,“还记得我昨晚教你的吗?一个坑里放四粒玉米,看这里,1、2、3、4,这就是四粒。”
  琤琤摊着小手,一粒一粒数着,掌心金黄的玉米粒带着让人愉悦的色彩,以前妈妈都不喜欢和他说话的,这是第一次和他这样亲近,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这样妈妈就会更爱他了。
  他一粒不差把玉米粒放进坑里,随即把头抬得高高的,一眨不眨盯着苏惟惟。
  苏惟惟一开始没注意到,半晌才意识到孩子还在盯着她,她脑袋一转,“你该不会是在等妈妈夸你吧?”
  琤琤很认真地点头。
  苏惟惟噗嗤一笑,却还是摸着他的脑袋夸张地说:“琤琤太厉害了!4粒,正正好哦!”
  琤琤终于笑了,拎着玉米粒的袋子跟在苏惟惟后面播种,他那么小的人儿竟然也做的像模像样,就这样娘俩一个刨坑,一个撒玉米粒,速度越来越快,苏惟惟也干的越来越熟练。正是秋播时,家家户户都在田里,农村人农忙时中午都不回去,早上带着饼和菜将就对付着,苏惟惟自然吃不了这种苦的,可她必须得做样子啊,她不做样子,人家怎么会知道她被刘玉梅逼得大中午来干活,什么吃的都没有,还得照顾3岁的琤琤呢?
  果然,吃饭时几个村里的婶子都围过来,张桂花家的地和苏惟惟家靠的近,见她和孩子都在啃干大饼,当下火了,掐着腰问:“你婆婆就做这个给你吃?”
  虽然是农村人,可干农活的人都是家里的劳动力,是家里的功臣,所以下地这几天,家里都会做好吃的犒劳干活的人,不然哪来的力气干活?可这个刘玉梅倒好,给苏惟惟带的是不知道多少天的干大饼,菜就只有萝卜干,也太敷衍了,再说苏惟惟能吃,这琤琤才3岁啊,刘玉梅连孙子都不愿意带,还让小孩跟来地里,就不怕把小孩热中暑了?
  苏惟惟瞥了张桂花一眼,张桂花跟苏惟惟的亲婆婆处的好,所以总爱管梁家的事,而刘玉梅虽然是恶婆婆,却喜欢在村里人面前表现,希望大家说她的好,从前原身不敢出去告状,总是吃闷亏,如今苏惟惟来了,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做农活?要做大家一起做,凭什么就她一个人?
  人啊,你干十分说一分,在人家眼里你干的只有一分,苏惟惟又不傻。
  “这刘玉梅真是好笑!把自己儿媳妇逼得跳河,现在惟惟身体还没好呢,就让她出来做活,连孩子也不帮忙带,你们说,有这样当婆婆的吗?”张桂花嚷嚷。
  中午热,干活的人都偎到这棵大树下乘凉,张桂花这边一嚷嚷,其他人就纷纷附和:
  “确实不像话,你看把琤琤给晒的,皮子都红了。”
  “惟惟一个人哪里干的了这么多活?她刘玉梅又不是城里来的,她那儿子闺女又不是少爷小姐,凭什么不来干活?”
  “也就是惟惟老实,换做是我,我可饶不了她。”
  “就是,太过分了!你看吃的这饼,可怜的琤琤啊,都咬不动,快琤琤,来吃奶奶的。”
  说话的红玉婶子强行把饼塞给琤琤,苏惟惟红着眼叹息:“我婆婆要做饭呢,可能是家里家务忙吧。”
  “做饭?你看你吃的是什么!要我说这刘玉梅也太不要脸了,敢情就是看惟惟不是她亲儿媳妇,自己在家专职做饭,还让惟惟吃萝卜干,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惟惟你听我的,你别那么实心眼,你就回家赖着不做,或者去你妈家躲两天,我倒要看看这么多活刘玉梅还做不做!”
  苏惟惟眯着眼故作为难,“这不好吧?哎,其实我吃点苦没关系,谁叫我死了男人呢?人家都说寡妇难当,我以前不知道,现在却懂了,我带着琤琤孤儿寡母的,受点罪也是难免的,其实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心疼琤琤……”她拍了拍琤琤,也没指望琤琤有反应,毕竟孩子不会说话,到哪都吃亏,可谁知琤琤眨巴眨巴眼睛,竟然哭了。
  豆大的眼泪掉下来,配合着他抿唇时的倔强表情,这分明是一个死了爸爸,被恶奶奶欺负的小小少年啊,苏惟惟看懵了。
  琤琤一哭简直激起了民愤,众人讨伐刘玉梅,说看把孩子给委屈的!
  梁鹤鸣是他们这些长辈看着长大的,当初城里传话说他死了时,村里人谁没哭过?苏惟惟的亲婆婆为人和善,大家都喜欢她,到现在还念着她的好,刘玉梅来了以后大家难免拿两个女人比较,便越看越觉得刘玉梅不顺眼。
  “惟惟你听你桂花婶子的,明天一早你就带孩子回娘家,有我们给你打气,你别怕!”
  苏惟惟推辞许久,终于,勉勉强强答应了。
  等她们离开,达成目的的苏惟惟勾了勾唇,她瞥了眼琤琤,奇了,“我说儿子,刚才你怎么知道配合妈妈?难不成你知道妈妈说那话的意思?”
  琤琤一双黑眸盯着苏惟惟,认真地点头。
  苏惟惟奇了,虽说文中说过琤琤是绘画天才,可这么小的孩子,不至于什么都懂吧?
  “所以你是故意配合妈妈才哭的?你知道如果你哭的话,大家会更生气?”
  琤琤嗯了声,把苏惟惟给震到了,她有一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她三岁时在干什么?那么久远的事她当然没脑子记住,可她分明记得当初上大学时她还不怎么会看人脸色,大学毕业进入职场才知道修炼,可琤琤竟然三岁就有这么高的智商?
  不过,他们第一次合作就展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苏惟惟眯着眼表示很满意,她么么了琤琤好几口,琤琤被弄得脸颊通红,不好意思地摸着脸。
  ——
  农村有农村的规则,苏惟惟一个儿媳妇,真要跟婆婆闹得太难看,又没人撑腰,在家里村里的日子都不好过,有桂花婶子在背后撑腰,她就算跟婆婆撕破脸,多少有点底气。
  至于秋播,吃不上饭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没打算在这里待太久,她现在身上一点钱没有,连双袜子都买不起,好歹要留点钱在手里吧?苏惟惟决定赚点钱,然后给读了三年高三却没考中大学的老二梁卫东送温暖去。
  第5章
  次日天没亮,苏惟惟就收拾了包裹,带着琤琤骑着自行车,偷偷摸摸从家里跑出来了,这自行车是梁富贵买的,但平常是谢振江和江桃在骑,苏惟惟要是不偷,哪里能把车骑出来?这才三点多,琤琤睡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看苏惟惟。
  苏惟惟把他放在单杠上,“乖,睡吧,等到了我喊你。”
  琤琤眯着眼,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继续睡去。
  俩人刚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梁小妹的声音,她跑过来拉着苏惟惟的车哭道:“嫂子,你不要丢下小妹,小妹不能没有你。”
  苏惟惟咽了口唾沫,“谁丢下你了?嫂子出去有事,带你不方便。”
  “你胡说!你连琤琤都带上了,肯定是不要我了,我不管,我不让你走,你走了,就再也没给人小妹梳头了。”梁小妹哭得很伤心,她对母亲的印象不深,她出生后没多久,亲娘就死了,对母亲的印象全都跟刘玉梅挂钩,可刘玉梅对她不好,说她是倒霉鬼,说她命不好死了亲娘,一辈子没大出息,以前嫂子对她也不好,可现在嫂子对她很好很好,她真的不想失去嫂子。
  梁小妹满眼惊恐,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把苏惟惟看得哭笑不得,她只不过给梁小妹梳个头,怎么就认定她了呢?不过孩子对她亲,她也不是无动于衷,便拍拍车后座,“上来吧!但有一点,我出去做什么呢,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你亲哥亲姐也不许告诉,知道吗?”
  梁小妹破涕为笑:“嫂子我知道的,但是哥哥姐姐的事我会偷偷告诉你,我就跟你亲。”
  “你这小机灵鬼,”苏惟惟听笑了,摸着她的脑袋把她带上了。
  梁小妹吐吐舌头,要是卖卖哥哥姐姐就能让嫂子喜欢她,她愿意的!
  ——
  等苏惟惟骑了好几公里的车赶到县城的庙会时,庙会的早市才刚开始,这时候的庙会还很重要,举办的地点都在城里最中心的街上,一早,小摊贩已经摆好了摊子,摊子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不少城里人早上上班从这里看一圈,等着中午再来细细逛。
  苏惟惟没有摊位,只能用石灰在地上画了块地,当作自己的位置,周围的摊贩都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她,来赶庙会的摊贩很多是从外地赶来的,做什么的都有,有卖吃的,表演杂技的,卖衣服的,套圈的,可不管什么类型的摊位,总要有摊子在吧?你什么都没有摆什么摊呢?可苏惟惟倒好,就一个人在,还是从边上摊位租了几个小板凳来,就这样打算开张了?
  见她写写画画,周围的店主围过去。钟晓桃是卖衣服的,她衣服刚摆好,见苏惟惟写好了便围过来,“妹子,你这是干什么呢?”
  苏惟惟笑笑,当然是空手套白狼了!
  前世她开广告公司时,公司只有三块广告牌,可她跟客户吹她有几十块,后来拉到单子她才把广告牌栽下去,她就靠着空手套白狼公司越做越大,不止是她,后世淘宝上那些做预售的不都是空手套白狼?她现在没钱,穷的明明白白,空手套白狼是必须的!她毫无内疚感。
  “我写标语呢,这不,红布已经写好了。”
  苏惟惟把红布挂好,笑起来:“看!我字还行吧?”
  钟晓桃想说字确实不错,可是她爷爷就会写字,所以字好没什么稀奇的,苏惟惟这字还不如她的长相稀奇,这庙会上摆摊的男男女女都是为了生计奔波的,可苏惟惟虽然穿的不够好,皮肤却白皙透亮,手也细嫩,看着就像是城里的阔太太,样子好看,人气质又好,她不会夸人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这人跟别人不一样。这样的人怎么跟他们一样来摆摊呢?
  而且摆摊好歹有东西卖啊,看看苏惟惟挂的标语——
  游戏!从1写到600,写赢的人可拿走10元人民币!不限时,欢迎挑战!
  钟晓桃拉着她,明显着急,“妹子,这可使不得!从1写到600,这也太简单了吧?遇到那些识字的,上学的学生,一写一个准,难不成你每个都要给10块钱?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一天没到晚,至少要好几百出去呢,你是不是傻啊?”
  套圈的大爷也劝:“不能啊!这不是给人送钱吗?你这小姑娘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千万不能啊!”
  隔壁卖凉皮的大妈也拍大腿:“就是,小姑娘,不是大妈说你,我孙子数学可厉害了,他一准就能写到!这真的很简单!”
  跟他来赶会的孙子害羞地点点头,“1到600很容易啊,我应该可以写出来,姐姐,10块钱好贵的,你会亏本的。”
  这年头的人都很热心啊。
  苏惟惟眯着眼笑:“是吗?那你来挑战一下,纸我带来了,你就写在这纸上,写对了我给你10块钱,写错了……大家都是邻居,钱我就不收了,让你奶奶给我两碗凉粉,怎么样?”
  小孙子看向大妈,大妈笑呵呵拍拍孙子的肩膀,这凉粉都是自家做的,成本没几个钱,就是请苏惟惟吃两碗也不碍事,她当下应了,那小孙子信心满满地坐下来,因为怕出错他写的很认真,从1开始写,慢慢写,写的一字不错。
  他在学校数学很好的,老师夸他有数学天赋,他做数学题从没有错过,这么简单的数数他怎么可能错呢?一开始他写的很轻松,因为前面的数字小,写起来很简单,写到一百多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焦躁,渐渐地,他越来越没有信心,写到两百多时他已经需要检查好几次才能确保正确率,写到三百多他眼开始花了,写到四百多他开始走神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他还是勉强写完了,用了二十多分钟,他把纸拿给苏惟惟,苏惟惟笑眯眯查完,指着那纸说:
  “你看,这里中间少了10个数,还有这里,457你写成451了,后面错误的更多,你自己看看吧!”
  小孙子一愣,不可能啊,虽然中途走神了,可他反复查了好几次,绝对不会有错的。
  但是一检查,苏惟惟说的没错,他有好多处错误,那大妈见状拍着大腿道:“奇怪了!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做不对?”
  也有其他人来挑战,苏惟惟笑道:“下面来挑战就要给钱了,挑战前先交1块钱押金,输了钱我拿走,赢了的话,我给你们10块钱。”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来挑战了,他抹着袖子道:“我当了一辈子数学老师,我就不信这么简单的事我做不出来。”
  苏惟惟笑:“1块钱押金。”
  男人抠出一块钱,放在桌子上。
  苏惟惟笑眯眯给他一张纸,男人胸有成竹,从上衣口袋掏出钢笔就写,他越写汗越多,到最后头发都湿了,擦了擦汗,他停了片刻,“我能不能休息一下?”
  “可以啊,不限时的,不过尽量不要休息太久,因为我这里座位有限嘛。”
  男人点点头表示理解,苏惟惟是个年轻漂亮的女性,哪个男人也不会找她不愉快,当下还有好几个人要挑战也都坐下了,苏惟惟给他们发了纸,几人交了一块钱,信心满满地下笔写着。
  他来挑战后,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了,别看苏惟惟这里什么都不卖,可围的人却是最多的,甚至比隔壁套圈的人还多,越是人多就越是有人想进来,大家原以为苏惟惟是卖什么稀奇物品的,围过来才发现,她竟然什么都不卖,再看标语,什么?这都可以!从1写到600而已,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吧?虽然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很多人年纪轻轻就辍学了,文盲也多,但是会数数却是基本的,只要上过小学的人就能写,这门槛也太低了点?再说写数字而已,有的幼儿班小朋友都会咧,怎么还有人敢发明这种游戏来赚钱?
  “我来试试!”
  “我就不信邪了!你就等着给我10块钱吧!”
  “大妹子,我这位朋友可是大学生,人家是当初县里前几名呢,做事很专注,这个游戏他一定能完成!来,刚子,你给妹子露一手试试,咱们赚了10块钱晚上回去喝酒吃肉!”
  叫刚子的大学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似乎没把苏惟惟这个游戏放在心上,他是文化人,这庙会上大部分都是没有文化的人,都说知识决定命运,他一个文化人难不成还能输给这些没有文化的?他并没把这个游戏放在心上,作为县里前几名的学生,他对自己的数学很有信心,再说他就是数学不好,只是写数字而已,怎么会写不出来?
  没一会功夫,苏惟惟摊子前便坐了七八个挑战的人,这些人一开始都是信心满满,写到最后都满头大汗。
  当下,大妈端了两碗凉粉来。
  “谢谢大妈。”
  大妈见苏惟惟嘴甜,笑嘻嘻把凉粉递给俩孩子,“我给你也端一碗来?”
  “不用,我早上吃过饭了,您能给孩子凉粉,我已经很感激了。”
  大妈哪里看不出她处境艰难?这里来摆摊的都是凌晨三点多就动身的,大家都没有好好吃早饭,看梁小妹和琤琤这穿着,苏惟惟家里肯定也不富裕,早上来到现在,琤琤和梁小妹盯着别人家的麻团看直流口水,要是有钱,苏惟惟能不给孩子买?
  大妈心里有数,她也是过惯了穷日子的人,早些年自己家里男人死了,带着孩子很不容易,要是有人帮她一把她能记几十年,所以她干脆回头又端了一碗塞到苏惟惟手里,苏惟惟要给钱,她不要。
  “都是自己家做的,你就别跟大妈客气了,不过姑娘你跟大妈直说,你这游戏有什么诀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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