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白术一听,不知是该怪罪沐朝夕是个告状精,还是感激沐朝夕为她保密,“你……还真是男颜祸水啊,什么破长公主,爱谁谁当,休想认回我这个沧海遗珠,封了长公主去牵制张太后,我早就玩腻了这套宫廷游戏,我讨厌皇宫,这里的空气都令人窒息。”
  沐朝夕不解,“你居然不想当长公主?怎么有女人不想当公主?”
  白术说道:“不自由,宁勿死。富贵是牢房,皇权是枷锁。如果皇位真是什么好东西,正德皇帝为何要自绝子嗣?不生一个小奴隶当继承人?因惦记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又要一人一世一双人的名声,把无辜女子圈禁在深宫当生育工具,她是人,又不是畜牲,不停的给她配种、受孕、生产——”
  白术顿住了,悲怆和绝望扑面而来,她不忍心说下去,郑金莲悲哀的一生,刻骨铭心,深深镌刻在白术的心里。
  她无比厌恶自己的诞生。
  她和兄长正德帝的出生,是一场维持帝后旷世恩爱、传为千古佳话背后的阴暗面。
  表面有多光鲜,背后就有多么龌龊无耻,见不得光。
  郑金莲一直活着,幽禁咸安宫,连正德帝都不知道生母的存在。
  当郑旺二次作死,在东安门叫嚣郑金莲被张太后幽禁,他是皇帝的姥爷当天,张太后怕真的出现一个和她平起平坐的圣母皇太后,下令弄死了郑金莲!
  正德帝第一次看到生母,是她已经凉透的遗体。
  由于弘治帝对张家的纵容,张太后两个兄弟张鹤龄和张延龄的势力遍布朝野,连正德帝都不敢动这两个舅舅。
  正德帝刚刚登基,帝位不稳,迫于孝道,将错就错,弄死了郑旺,但从此也和张太后貌合神离,母子情薄如纸。
  张太后并不在乎正德帝对她态度的转变,反正她是独一无二的太后,娘家张家永远是皇上的外祖父家,这就足够了。
  张太后催促正德帝和夏皇后早日生下嫡子,将来好继承家的皇位,以便继续给她、给张家带来富贵。
  张太后有恃无恐,谁不想生儿子呢?毕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血脉需要延续。
  我养了你十九年,给你嫡长子和太子的位置,你应该感激我。
  你对一个素未谋面、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分开生母能有什么感情呢?
  一个卑贱的宫女,一个千古以来唯一一个六宫无妃的皇后,就是个白痴也知道认谁当母亲。
  然而,张太后低估了正德帝的叛逆和怨恨。
  正德帝:你要我当明君,光宗耀祖,延续你们帝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我偏要当一个昏君,成为你们完美爱情婚姻的耻辱。
  你要我生儿子?你好抱孙子?老子屁都不生一个,只爱人/妻和孕妇。
  你想效仿当年借腹生子,抱一个男婴,按头要我认下一个婴儿当儿子?
  我就撤销彤史女官,管她是谁生的儿子,是不是我的种,没有记录承恩时间地点的彤史,就不会被官方承认,私生子是不能继承皇位的。
  我要你亲眼看见,我是如何败家的,如何毁了你的如意算盘。
  白术和正德帝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可以选择如何结束。
  正德帝只爱人/妻和孕妇,撤销彤史女官,冷落夏皇后。
  她干脆嫁给了麦厂花,成为太监的妻子。
  一切是为了自绝子嗣。
  兄妹两个都有违背封建人伦的自毁倾向,明明都才华横溢,却叛逆乖张,都不在乎世人对他们的评价。
  所以,正德帝和白术都看起来不“正常”。
  沐朝夕看着陡然悲伤的白术,不需要答案,他就有了答案,“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你长公主的身份抖落出去,若有违誓,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沐朝夕发了毒誓,经历太多尔虞我诈的白术并不相信他:明明昨天还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决心要出人头地的。
  沐朝夕说道:“是真的,我一直想生一个儿子继承千户的官位,怎么会拿断子绝孙这种重誓开玩笑。你只需解开我一个疑团,从你这里说开了,何公公那边我会帮你圆下去,郑金莲的存在,仅仅限于正德帝,不会涉及你。”
  “你是女孩,皇室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公主,况且,张太后手里如果多一个公主,也是多一个筹码,按照张太后一贯的行事风格,将来必定把你下嫁到娘家张家的某个侄儿,亲上加亲,确保张家永世富贵荣华,为何当年你被送出宫廷,由女医谈允贤抚养?”
  沐朝夕会这样想,是因为嘉靖帝为了保护唯一的亲妹妹永福公主不被张太后染指,找借口下嫁张家,干脆将公主以为了大明祈福的方式养在宫外清静之地。
  简直像防狼一样防着张太后。
  张太后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她仗着自己是太后,把张延龄的女儿赐婚给了衍圣公世子孔贞干——也就是说,将来张家女会是衍圣公夫人,从此张家的血脉融入孔家,千秋万代。
  衍圣公孔家因祖先是孔子,无论改朝换代,孔家都是衍圣公,铁打的衍圣公,流水的朝代,一旦嫁入衍圣公,就是旱涝保收了,张太后习惯用联姻这种手段为张家谋利。
  公主是稀缺资源,就凭张太后和张家人的贪婪,她如何肯放过白术?
  白术仰天长笑,“你真是太天真了,我怎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我可什么都没说。”
  白术不信沐朝夕。
  沐朝夕向门外走去,开门时转身说道:“过了今晚,你就会明白我的誓言是真的,我不会出卖你的。”
  白术:“不准你碰何公公。”
  沐朝夕道:“我没那么蠢。你低估了我的信誉,还低估了我的智慧。”
  作者有话要说:沐朝夕:白司药不相信我,嘤嘤嘤~
  第43章 从二愣子到二狗子
  沐朝夕气吼吼的走了。
  白术一直以为他是个二愣子, 不料变成了发毒誓的忠犬二狗子。
  从二愣子到二狗子, 这段时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白术依然不相信沐朝夕, 因见不得光的出生,她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绝对不是将个人安危完全寄托于某个男人信誉之上的人。
  天家无情,倘若沐朝夕向嘉靖帝泄露她长公主的身份, 嘉靖帝正急于壮大宫廷势力对抗张太后呢, 肯定会把她拖进宫廷斗争的泥沼。
  这不是白术想要的生活。
  与其和皇室成员打交道, 一辈子勾心斗角, 她宁可拥抱丧尸!
  是的,苛政猛于虎, 而天家比丧尸群更可怕。
  丧尸的目的只是繁殖, 亲爱的,你让我咬一口,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活死人, 我就松口了。
  天家则是吃人不吐骨头,你说可不可怕?
  白术遂以问儿子牛二近况为由,召唤前夫麦厂花。
  麦厂花一进门, 白术就开始摔花瓶, 外头服侍的人隐约听见这对夫妻的争吵声。
  这才是这对夫妻正确的打开的方式, 所有人都坚定他们在吵架。
  然而, 并没有, 摔碗捶桌子只是掩饰,麦厂花的神情无比凝重, 眼神腾出一股煞气,“乘着现在他还没透露出去,我去处理他。”
  作为正德帝敢以亲妹妹相托付的心腹,前夫哥一直知道他娶的其实是长公主殿下。
  正德帝将唯一的亲妹妹赐婚给一个太监,一来是政治婚姻,利用婚礼对付实际是张太后的心腹刘瑾,二来是兄妹都决定自绝子嗣,为什么一定要把亲妹妹嫁给太监、掩盖白术的身份以及坚持不孕不育不动摇?
  老实说,麦厂花也难以理解。
  这对兄妹的神经都不正常,没有什么道德感,想法容易极端、偏执,骨骼清奇非俗流,鬼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白术为了掩盖偷盗龙体的本意,甚至说出“因为我疯狂的迷恋他,爱他。我得不到他,就偷了他的尸身聊以藉慰”的虎狼之词!
  没有这对极品兄妹干不出来的事情。
  如今白术的身份被沐朝夕窥破,麦厂花要灭口。
  白术说道:“不行。”
  麦厂花难以置信,“你居然相信沐朝夕?”
  白术说道:“我不相信他,但是你不要杀他,找其他办法解决,为什么威逼利诱都行,除了杀他。”
  白术觉得,二狗子沐朝夕若死了,挺遗憾的。
  真是奇怪,麦厂花上下打量着白术,“你变了,不过杀一个人而已,你以前没有这么优柔寡断。难怪我有时候觉得沐朝夕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这段时间,你和他朝夕相处,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一个一心向上爬的锦衣卫,为何要发毒誓包庇你?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十年夫妻,麦厂花直觉前妻和沐朝夕有问题。
  我和他没发生什么实际的东西,只是一场误会(仙人跳)。
  白术摇头:“你还不了解我?谁能对我这种人有意思?除非他脑子有病。”
  拳打兄长正德帝,死了还砍掉他的头;婚姻关系一塌糊涂,贤妻良母和她绝缘,邻里关系紧张,窦家村人人对她避退三舍,名声不佳。
  白术和正德帝一样,没有正常的家庭关系,天生凉薄,自毁倾向严重,别说正常婚姻关系了,就连和麦厂花的形式婚姻她都能弄失败。
  看来脑子有病的不止我一个人。
  麦厂花一噎,“你怎么了?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不堪,何必总是妄自菲薄。”
  十年夫妻,麦厂花刚开始也是把丈夫和婚姻当成一份工作来做,对白术毫无感情,但时间一长,白术不经意流露出的优点和温情又戳动他的心。
  白术对自己的优点不自知,因见不得光的出生,出生即原罪,她和正德帝一样自我厌恶、自我厌弃,却又骄傲的要命。
  十年宫廷生活,兄妹两个彼此依赖又互相折磨,白术看不惯越来越荒唐的正德帝,屡次提出要离开宫廷,但是正德帝强拉住不放。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你一直陪着我,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白术反手就是一巴掌。
  龙脸瞬间出现五个手指印,正德帝不生气,还呵呵笑道:“打得好,只有你有资格打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死在你手里。”
  麦厂花围观这对兄妹相处,简直就是两个变态的日常,时常觉得自己不够变态而无法理解这对兄妹的想法。
  他可是东厂的公公啊,别人眼中最应该变态的人了,然而他却是最正常的。
  不同的是,麦厂花觉得正德帝已经没得救了,而白术还可以抢救一下,或许是被女医谈允贤抚养长大的,她看似天生凉薄,冷情冷性,没有道德感,羞耻感,其实有一颗悲天悯人医者之心。
  白术像是第一次认识麦厂花,“怎么你脑子也有病?你居然觉得我是个好人?”
  以前夫妻吵架时,麦厂花无数次说她是个变态,不可理喻。
  麦厂花像是发现了一道曙光,说道:“你不容许我杀沐朝夕,嘴上说不相信,心里却希望相信沐朝夕,你以前从来没有试图去相信一个人,包括我。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总是指责我性格扭曲变态么,至于沐朝夕……
  白术一副迷惑的表情,“可能是我和沐朝夕一起经历过生死,他救过我好几次,不过,他不是出于见义勇为,或者对我有意思的那种救,他救我只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麦厂花心一颤,“你跟他……有交易?”
  什么交易?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可描述的样子。
  白术淡淡道:“那时候我偷盗龙体,安置在地下室冰窖里,沐朝夕监视我,我就玩了仙人跳,把他迷晕了,偷偷去看龙体。这个二傻子以为真和我春风一度,说要负责,还曾经以为我怀孕,说要娶我,还发誓对牛二视同己出,啧啧,男人不可理喻的保护欲和自以为是,真是——”
  “等等。”麦厂花瞬间抓到了重点,打断道:“什么春风一度,你是怎么玩的仙人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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