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外面的人果然不耐烦了,高声喊了起来,“爸!妈!快开门啊,我是玲慧!”
  赵玲慧是赵家老二,她从小就是体育特长生,尤其擅长跑步和排球,十五岁初中毕业后直接进了省队,三年前进了国家队,因为忙着训练和比赛,长年累月的不回家,过年也不一定会来。
  二宝赶紧将切好的蛋糕都放到大竹篮子里,还没来及蒸的面糊则藏到了柜子下面。
  赵立志则不紧不慢的去开门了。”立志,咱爸妈不在家啊?”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大包。
  赵立志拎起二姐的行李,懒洋洋的说道,“不在!二姐,你怎么回来了?”
  赵玲慧是个大个子,也是个暴脾气,她上前毫不客气的使劲拧了一下弟弟的耳朵,高声说道,“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马上要过年了,回来过年!”
  赵立志疼得龇牙咧嘴但不敢还手,小时候惨痛的教训至今他还没人忘,跟二姐动手就是自找亏吃。”二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回来之前怎么打个电报或者来封信,也让咱爸妈提前高兴一下!”
  赵玲慧回答,“本来没时间回来,我们教练生病了,队里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干脆就给我们放假了,咱爸妈去哪了?”
  赵立志还没来得及回答,二宝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嘻嘻的跟她打招呼,说道,“小姨回来了,你饿不饿?”
  赵玲慧已经两年没回家了,她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哟,二宝都长这么高了?还知道关心人了,小姨刚吃过饼干了不饿!”然而刚说完这话,她就用力吸了吸鼻子,问道,“什么味儿这么香啊,你俩在家捣鼓什么了?”
  赵立志冲二宝摇摇头,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承认。
  二宝大大方方的说道,“小姨,我跟着姥姥学点心呢,刚出锅的蛋糕,你要不要尝尝?”
  赵玲慧冲他笑着点了点头,不满的看了两眼自家弟弟,再次问道,“爸妈怎么都不在家?”
  赵立志将大包放下,说道,“爸爸出差了,妈妈去大姐家了,已经去了四五天了,估计快回来了!”
  赵玲慧哦了一声,说道,“立志,等会儿你去大姐家一趟,让咱妈回来吧,我特别特别想吃咱们做的炸鸡了,队里的饭菜难吃死了,我都快吃吐了!”赵立志撇撇嘴,瞟了一眼又高又结实的二姐,半点都不信。
  二宝将还没来及蒸的一盆子枣糕面糊藏到了柜子里,但半篮子蛋糕没处放,他看遍了厨房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只能用盖布给盖上了,虽然这样一点用也没没有,但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他拿了四块蛋糕放到盘子里端到正房。
  “小姨你尝尝这蛋糕好不好吃?”
  赵玲慧拿起一块豪迈的咬了一大口,还没咽下去就立即夸赞道,“好吃!二宝可真厉害。”
  二宝怕她噎着,赶紧到了一杯水递过去。
  赵玲慧狼吞虎咽吃完两块蛋糕,又一气儿喝了半杯水,笑着说道,“二宝,小姨谢谢你啊,对了,你现在上高中了吗?”
  王建国摇摇头,回答,“小姨,我今年是初三,明年才上高中!小姨你累了吧,要不要进屋躺一会儿?”
  作为一个职业的排球运动员,赵玲慧的体力比一般人要好的多,但她回家之前和队友白天逛了一整天,晚上她们还偷偷去买了啤酒喝,一直闹到深夜才结束,接着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可能是因为太兴奋了,在火车上没怎么睡,所以现在的确有些累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说道,“好,我马上歇一会儿!”她嘴里这么说,却抬脚出了屋子直奔厨房。
  赵立志立即追上去了,在她身后说道,“二姐,你还要吃蛋糕吗,我帮你去拿!
  二宝虽然觉得事情瞒不住了,也跟着走进厨房。
  赵玲慧一进厨房就看到了那个大竹篮子,上前一把掀开盖布,多半篮子的蛋糕摞得整整齐齐,一看就很有食欲。
  她惊讶的说道,“你们俩做了这么多?打算送人吗?”
  赵立志和二宝对视一下说道,“对啊,过年亲戚串门不得拿点心吗?副食店里卖的又贵又不好吃,根本赶不上自己做的。”
  赵玲慧第一次对弟弟露出了赞许的目光,说道,“你俩这事儿办得不错!”说着又从篮子里拿出两块儿蛋糕。
  二宝转转眼珠趁机说道,“小姨,你喜欢吃枣糕吧,我们还要做枣糕,等你睡醒了就做好了!”
  赵立志也附和道,“对对,二姐,你睡一觉,醒了就能吃上枣糕和炸鸡了!”
  赵玲慧痛快的答应了,说道,“好吧!”
  她进去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响亮的打鼾声。
  王建国扯住撇着嘴的赵立志,低声说道,“舅舅,咱们赶紧把剩下的做完吧!”
  赵立志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个赶紧烧火,一个赶紧将柜子里的盆子拿出来,顺利蒸出来第一锅枣糕后,二宝忙着切成块儿,赵立志此时也顾不上吃了,他忙着清理方盘蒸下一锅,因此,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赵玲慧出去了。
  最后一锅蛋糕做完,二宝长舒了一口气,一边切蛋糕一边说道,“立志舅舅,明年就腊月二十八了,我妈妈也放假了,咱们卖完了就不做了吧,等过完年再说!”
  赵立志点了点头,舀了一勺子水将灶底的火熄灭了,又将厨房的后窗打开,企图让屋子里的气味儿早点飘散。
  很快,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除了一屋子的香味儿。厨房恢复的和没用前一模一样了。
  赵立志拿了两块儿枣糕去正房,他不敢进去打扰二姐睡觉,在门外侧耳听了一下,里头很安静,一点鼾声也没有。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推门一看,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哪里还有赵玲慧的影子!
  他赶紧回到厨房,对正在洗手的二宝说道,“坏了,你小姨跑了,她肯定是去告状了!咱们得赶紧的把点心藏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拎着一个大篮子往院子后面走,然而已经晚了,赵玲慧一下子冲到院子里,指着他俩说道,“妈,你看,二宝和立志多能干啊,做了这么多点心,过年串门都用不了了!”
  周丽萍紧跟着女儿走,这一路几乎是小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走过来,一看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她有些生气的说道,“立志,你都这么大人了也跟着二宝胡闹,你们是不是又去市场卖点心了?”
  赵玲慧颇为惊讶,她之所以去大姐家将周丽萍找回来,第一个当然是想妈了,第二个原因么,总觉得赵立志和二宝都有点怪怪的,特别是赵立志,像是有点做贼心虚的一样,但他看起来也没做什么坏事儿啊。
  主动做点心应该是好事儿吧!
  闹了半天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这些点心不是送人的,而是要拿到市场上去卖的!
  赵玲慧所在的国家队,培训基地在京城荒凉的郊区,可以这么说,他们平时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也不是没有机会外出,一个月会有两天的休息时间,一般他们都会结伴坐车去市里逛一逛。
  京城最近变化的确很大,去商店买东西没那么费劲了,而且听说还有专门的农贸市场了。
  赵玲慧十分感兴趣的说道,“立志,你们什么时候去市场啊,带我一起去吧!”
  赵立志非但没有回答她,还气呼呼的瞪了她两眼。
  周丽萍也扭头对女儿说道,“玲慧你别乱插话!”
  二宝看到堂姥姥似乎真的生气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心里努力想让他悲伤的事情,总算挤出来两滴眼泪,他有些可怜巴巴的说道,“堂姥姥!我以前做过一个梦,梦里说我上辈子是个厨师,所以我现在才特别喜欢做点心的,哪天不做就觉得手痒痒!而且我真的没有影响到学习,这次期末考试我考了年级第一呢,不信你可以问我大哥!”
  周丽萍看到他都要哭了,一下子就心软了。
  其实她觉得二宝是个很好的孩子,又勤快又认真,跟她学点心上手很快,学习成绩又那么好,考了年级第一。在她看来,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去市场卖卖点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娘家周家祖上经商,家谱里还记载着,太。祖父十一岁就自己做了烧饼沿街叫卖。
  最近政策松动,周家大哥很有魄力,干脆辞了厂里的工作,带着大儿子两口子在东郊卖海鲜,小儿子也常去帮忙。她那个小侄子才十二岁,比二宝矮半个头,因为经常接触凉水,小手早都长满了冻疮了呢。
  但各家的情况不一样,赵珍珍一再跟她说过,不允许二宝去市场上卖点心。
  周丽萍狠狠心训斥道,“二宝,你现在没影响学习,不见得以后没有影响,而且你都初三了,明年就要上高中了,高中的课程比初中紧张多了,你一步落下来步步跟不上,到最后就完全落在后面了!”
  王建国觉得这话很耳熟,像妈妈说的,也像爸爸说的,唯独不像堂姥姥说的话,他放弃了任何的解释,提出了一个要求,“姥姥,你的话特别有道理,我记在心里了,请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卖点心了!但你一定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好不好?”
  他一想到以后挣不到卖点心的钱了,不由悲从心来,大滴的眼泪往下落。
  赵立志皱着眉头,觉得二宝演戏演得太过了。
  但在场的两个女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赵丽萍虽然没有一口答应二宝,语气却缓和多了,“二宝不要哭啊,快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太冷了,咱们进屋吧!”赵玲慧上前接过大竹篮子,也说道,“二宝不哭啊,哭了就不帅了啊,你放心吧,这点心明天我帮你去卖!”
  王建国听到这话真的不哭了,乖乖的跟着进了屋。
  周丽萍回头瞪了一眼儿子,说道,“你也给我进来!”
  二宝本来以为再哭一场就能蒙混过关,让他没想到的是,才说了没几句话,王文广竟然来了。
  这下肯定瞒不住的了,周丽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虽然王文广很生气,但因为有外人在场,不好直接训斥儿子,就笑了笑说道,“二宝,你做这么两篮子点心,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自从爸爸走进来后,王建国就一直低着头,虽然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大约需要一个上午!”
  王文广又问道,“那你卖到这些点心需要多长时间?能赚多少钱?”
  赵立志怕二宝回答不好,抢着回答,“堂姐夫,我们卖点心很辛苦的,早上五点就起床了,提着点心走不快,走到差不多六点了,但是卖的很快,一般不到八点就卖完了,但即便这样回到家也九点了,而且还不能歇着,还得赶紧做第二天要卖的点心!我们是五五分,一个人能赚五块钱左右!”
  前面都说的和事实丝毫不差,但赚钱的数目他特意说少了,实际上他们每人一天至少能赚七八块!
  王文广听后立即说道,“你们两个一个即将上高中,一个是大学在读生,每天要花费差不多七个小时的时间,就为了赚五块钱,你们觉得值吗?”
  赵立志觉得当然值了,一天就算七块,一个月也两百对了,他父母工资加起来还没有那么多呢,但他瞄了一眼王文广,这个人不光是他的堂姐夫,还是学校的校长,就很聪明的没说出来心里话。
  但二宝的想法和他不太一样,以前都是一星期才去市场卖一次点心,并不觉得多辛苦,但最近天天去卖,每天都要花费一上午的时间做点心,也就是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事情,这让他有点烦了。
  王建国跟着堂姥姥学点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卖钱,他不想哥哥王建民是真心喜欢做饭的,如果可能的话,二宝是尽量能不进厨房就不进的。
  他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是有点不值!”
  既然二宝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王文广就接着说道,“二宝,你现在还不到十四岁,这个年龄段是学习的黄金时间,以后你就会发现,把时间花费在任何学习之外的事情上都是浪费!而且你现在卖点心这事儿,任何人都能干,说不定一个不识字的中年妇女比你做的还好!难道你要跟她们站在一个起跑线上吗?就是做生意,也不能着眼于这些小打小闹!爸爸要办的酸奶厂过完年就要开始筹备了,你知道如果厂子办起来,每天的销售额会是多少吗?”
  王建国好奇地摇了摇头。
  王文广有点得意的说道,“初步估计,一天最少能卖十万元!”
  在场的人都被这个数目字给镇住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赵玲慧,她十分高兴地说道,“堂姐夫,京城现在已经有牛奶厂了,而且街上有专门的国营奶品店,供应的品类很丰富,其中就有酸奶,一瓶只有半斤就卖三毛钱呢,我买过一回可好喝了,买的人特别多,听人说要是下午去就买不到了呢!”
  王文广很多年没去过北京了,对她提供的信息很赶兴趣。
  两个人就酸奶的问题交流了足有七八分钟,周丽萍也好奇的问道,“文广,你说的酸奶,就是以前喝的酸奶子吧,那东西的确好喝,小时候我爷爷还做过呢,不过最近这些年奶牛养得少,这东西也做不了了!”
  王文广点点头,笑着说道,“可不是吗,我小的时候也是常喝牛奶的,到了现在反而是个稀罕东西了!不过酸奶比起牛奶更好一些,牛奶有的人喝了会胀气,酸奶是不会的!”
  赵立志急急的问道,“堂姐夫,酸奶厂算是咱们学校的校办工厂吗?”
  王文广又带着两分得意点了点头。
  他们都在讨论关于酸奶的问题,二宝站在一旁默默听着,脑子里的思绪早飘远了。
  爸爸刚才说做生意必须目光远大,那具体到卖点心这件事儿,怎么做才不算是小打小闹呢?
  眼看快到中午了,王文广起身告辞,又看了儿子一眼,二宝立马说道,“爸爸,我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回去!”
  跟着爸爸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还在思索如何做大做强的问题,根本没注意到走出赵家的大门,王文广的脸色就变了。
  事实证明,任何事情只要你想办法,就能想到办法,二宝在走进家门的瞬间,忽然理清了思路,并且迅速想好了合适的人选,而且按照他的计划,以后他几乎不用出一点力气,但赚的钱有可能比现在还多!
  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因此,当他把东西送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回到一楼客厅准备帮着爸爸做午饭的时候,王文广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了。
  看到爸爸的黑脸,二宝才突然意识到今天的事情还没完,属于他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二宝!你觉得你错了吗?”
  王建国低下头立即认错,“爸爸我错了,我不应该瞒着你和妈妈去市场卖点心,更不应该只满足于小打小闹,我应该像爸爸学习,等我长大了也办一个大工厂!”
  他的认错态度很好,说的话也没有错,但王文广听了并不满意,他皱着眉头说道,“你现在年龄还太小,以后不准再考虑做生意的事情!至于以后上大学的专业选择,等你高中毕业了再说!”
  二宝再次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爸爸,你歇会儿吧,我和大哥去做中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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