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可大婚之后才发现,这就是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自诩文人,但却没有一篇拿得出手的文章,也没有一首能令人满意的诗作。
  而自从那个怀了孕的通房被纳为妾室之后,她就对这人彻底冷了心。
  胤祯没想着去找四哥,这种事情何必给四哥添麻烦,别让佟家的人以为,他与四哥是商量好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还是直接去找皇阿玛合适,佟国维一看就是老狐狸,若是先去找皇阿玛告状了,可能皇阿玛都不听他辩解,就先在心里头把他的罪名给定下来了。
  当然就冲着他这‘吉祥物’的身份,只要不犯大错,皇阿玛是不会重罚他的,不用担心被降爵。
  这一年,他已经是第三次到乾清宫了,头两次要么是给皇阿玛提要求,要么是来讨赏,唯独这一次,是跑过来领罪辩解的。
  康熙也不是什么事儿都知道,他又没在十四身边安插暗探,十四走哪就跟到哪儿,也不可能费精力去关注一个舜安颜。
  所以,在胤祯自己开口之前,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事儿。
  “儿子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本想着去找五姐夫好好聊聊,毕竟在嫡子出生之前,就让通房怀孕,实在是有些没规矩,更何况他还把怀了孕的通房纳为正儿八经的妾室,这可太欺负人了,我五姐公主之尊下嫁给舜安颜,可不是到那里去受委屈的。”
  “哪曾想儿子被佟府的人领着到了春风楼,就见舜安颜在那里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儿子当时实在是气急了,所以就……直接挥鞭子了。”
  “儿子是气昏了头,后来等五姐赶到的时候,儿子已经后悔了,所以特地来向皇阿玛请罪。”
  说一千道一万,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拿着鞭子抽了佟家的舜安颜。
  康熙揉了揉眉心,他怎么会有这么个直来直去的儿子,看不惯舜安颜可以,想收拾收拾舜安颜也行,但哪能自己动手。
  不会暗地里使绊子吗,不会随便雇佣人去打吗,只要佟家查不出证据来,那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
  结果自己上手了,还有那么多围观的人,这么大的话柄给人留下,真不知道这个儿子是怎么养歪的。
  “既然知错了,那就要罚,爱护兄弟姐妹,这是美好的品德,但终归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总归是一家人,哪能说动手就动手,就算舜安颜也有错,朕也不能偏袒你。”
  真要追究起来,贝勒爷当场鞭打朝廷命官,这是大错,要想大事化小,就只能把这事儿归结为家务事,不能上升到身份的层面上去。
  再说了,这些事儿确实是舜安颜理亏在先,以前没有跟温宪大婚的时候,荒唐些也就罢了,但既然已经跟温宪大婚了,那就得拿出态度来。
  他大清的公主,也没到可以让臣子轻贱的份儿
  不知道是不是胤祯的错觉,他总觉得皇阿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无奈。
  “儿臣愿意领罚,但舜安颜也有错,儿臣打了他,儿臣愿意受罚,舜安燕以下犯上,冒犯皇家尊严,也应当受罚。”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罚他?自古夫贵妻荣,舜安颜与温宪可是拜了堂的夫妻。”康熙提醒道。
  别总想着汉朝、唐朝的那一套,大清的公主是不能和离的。
  “夫贵妻荣指的是寻常之家,五姐乃是皇室的公主,是皇阿玛亲封的和硕公主,舜安颜是咱们皇家的驸马,理应妻贵夫荣,儿臣觉得不如还是让五姐搬回公主府,舜安颜也是咱们家的人,该住驸马府才对,自古国都是放在家前边的,驸马就算是孝顺,也该遵守国家的规矩。”
  只有重新让两个人搬到公主府和驸马府去,才能让舜安颜意识的,尊卑有别。
  再说佟府,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整天这一出一出的,比戏台子都热闹。
  “那便依你所言,让他们住回去。”这对康熙来说,压根就不算事儿,公主和驸马住哪儿都无所谓。
  “待会儿佟大人到了,好好给人家道个歉,当街伤人,就算事出有因,那也过于浮躁了,就罚你抄佛经百卷,交由老四监督。”
  为了亲姐姐,不惜当场怒打国舅之孙,这要是传到百姓当中去,可不是污点,反倒更显得有人情味儿了,有血有肉的英雄,才更让人信服不是吗。
  康熙还真是第一次为儿子在民间打造好名声,这感觉颇为新奇,各地反馈回来的效果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十四,生在帝王之家,这是难得一个没有野心的孩子了。
  胤祯这一次在乾清宫没有捞到茶喝,而是被安排到门口罚站了,也就是站了一刻钟吧,远远的就瞧见佟国维一脸怒容。
  怪不得皇阿玛罚他站在这儿,原是罚给佟国维看的。
  胤祯板板正正的站着,自从去了丰台大营之后,他就一直按照后世军训的标准来站军姿,别说在这儿站上一两个刻钟了,就是站上一个时辰,也无妨。
  佟国维压根儿就没去看这位贝勒爷,他怕自己压不住心里头的火,这次来他不光是要告状,还要诉苦。
  孙儿被打到满身都是鞭上,躺着趴着都疼,太医都不好给包扎。
  就算是贝勒爷,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很快,胤祯就听见里边佟大人哭诉的声音,什么舜安颜的伤有多重,什么他一把年纪了……
  没一句说到点子上的,他还真是高估了这位佟大人。
  依着皇阿玛的性子,这会儿佟国维最应该做的是检讨舜安颜的过错,而不是忙着诉苦,而且总是强调自己一把年纪了,未免有些倚老卖老之嫌,皇阿玛可不吃这一套。
  胤祯在外头正帮佟大人分析着呢,就见四哥冷着脸过来了,不用问也知道,四哥肯定是跑过来帮他求情的。
  胤祯压低的声音,小声道,“皇阿玛罚了我抄写佛经百卷,交给四哥来监督,过两天我就给你送佛经去,待会儿还要进去给佟大人赔礼道歉呢,四哥就先去额娘宫里等我吧。”
  这里边的来龙去脉,他也就知道个大概,本来是怕皇阿玛会重罚十四的,所以才匆匆忙忙赶过来,不过现在不着急了,抄写佛经算什么重罚。
  正准备走呢,就被李德全拦住了。
  “四贝勒爷还请到偏殿来喝杯茶,皇上待会儿还有事要召见您。”
  四哥去偏殿喝茶了,胤祯接着光明正大的看戏,待会儿如何给佟国维道歉,他都已经想好了。
  上去先鞠躬,还得是标准的九十度鞠躬,这礼节佟国维认不认,他不管,反正不会换别的。
  再然后,表情要沉重些,不能把看戏时的表情带出来,说话的声音最好也要低沉些。
  最后,再提出送些上好的药材给佟家,打了人嘛,医药费自然是要出的。
  总之,既要表明自己的心意,诚诚恳恳的道歉,也要牢记,绝对不允诺佟大人,这是最后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第23章
  胤祯还没来得及也将自己设想的‘道歉三部曲’一一践行,里边佟国维大人就已经被皇阿玛打发出去了。
  听听这话:
  “这件事情十四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朕已经罚过他了,但舜安颜犯错在先,理应也是要罚的,不过看在他如今受了伤的份上,这事儿就不提了,暂且记着,以观后效。”
  “对了,让他们俩赶紧搬回公主府和驸马府去,总在佟府住着算怎么回事,国礼要优于家礼,若是要孝敬长辈,平日里多回去看看也就罢了,不可忽视法度,朕就算舍不得公主,也没让公主婚后带着驸马住在宫里头。”
  胤祯在外头都想给皇阿玛鼓掌了,倘若之前那个通房的事情,佟家的长辈有管过,现如今跑到御前来说理,那还真有理可说。
  可自家孩子混账,当长辈的压根就没管,等到事情恶化了,再跑过来讨理,未免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再有就是佟大人太过自以为是了,皇阿玛再是厚待母族,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顾吧,佟大人仗着自己年纪大哭诉,难不成还真把五姐当成佟家普通的儿媳妇了。
  佟国维大人出来的时候,胤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已经入定的状态,就是不看这位气呼呼的老大人。
  真是的,现在来讨理讨得这么理直气壮,早干什么去了。
  康熙这会儿的心情居然还不错,不光让人给老四和十四上了茶,脸上还笑呵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儿女亲家是在讨论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十四这性子得管管,当众殴打朝廷命官,让百姓怎么看,让其他的朝臣怎么看,以后再要是有这种事儿,就去找老四,让他给你安排。”康熙是真不想把话说的太透了。
  他身边都是聪明人,有时候他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赏一个物件,基本上就能明白怎么做了,遇到笨一点儿的,或是事情复杂点的,那也基本上点一点就行。
  哪里像十四,人家是听话听音儿,十四听话就只剩下抠字眼儿了。
  胤祯不吭声,这回倒也听明白皇阿玛的意思了,还是觉得他办事莽撞了,以后有事儿先去找四哥支招。
  四贝勒爷也不吭声,这事怎么说,皇阿玛看重他办事的能力?
  十四做事情直来直去,看不过舜安颜就直接把人打了,而他却是以谨慎著称,这词放在平日里,不说是个褒义词,那也算是中性词了。
  但是放到今天这里,他总觉得自个儿在皇阿玛心里的形象有一些不太好,耍手段、使阴谋、下阴招,这可不是什么好印象。
  康熙可不知道这俩儿子是怎么想的,瞧着两个人都不出声,倒也没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行。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那么多儿子当中,就这个儿子天生少一根筋,不是聪明人,倒还不如老十,虽看着莽撞,但粗中有细,还真没办过特别出格的事儿。
  他想晾一晾老九和老十,其一就是因为这俩人在上书房的表现实在不怎么样,虽勉强让他们结业了,但不代表他心里边是满意的。
  其二,就是怕这俩儿子继续跟在老八后头瞎胡闹,太子和直郡王必须要在朝堂上达到一个平衡,太子有十三,直郡王有老八,这样足矣,既能够维持一种平衡,他也不想让更多的儿子牵扯进来。
  端上来的茶水,不过润了润嗓子,还没喝几口呢,哥俩就被皇阿玛打发出去了。
  得,胤祯去永和宫跟额娘交代一声,顺便再讨讨主意,四贝勒则是去佟府,皇阿玛已经发话了,要让温宪住回公主府,舜安颜也得要搬到驸马府去。
  他还是先去瞧瞧,佟家的人,这些年就是过得太顺了,以至于忘了尊卑。
  永和宫里,德妃备了一桌的膳食,虽未言明,但这绝对就是‘犒赏功臣’的待遇。
  胤祯本还以为会被额娘教育一顿呢,没成想这般开明。
  “皇阿玛已经跟佟大人说了,让五姐她们搬回公主府和驸马府去,四哥已经去督促这事儿了,舜安颜暂且不说,五姐肯定是不用在佟府继续待着了,皇阿玛真是圣明,舜安颜那德行,总不能让五姐再去照看他那一身的鞭伤吧。”
  那般怜香惜玉的一个人,哪儿用得着五姐屈尊降贵。
  “怎么说话呢,今日这事儿,额娘也就不说你了。”德妃抿了抿唇,“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往后牢牢的记着。”
  这段时间她确实也够窝火的,佟家欺人太甚,就算她跟佟家之前有些不愉快,但与温宪无关,不带这么欺负她女儿的,可惜她在后宫,手伸不到佟家去。
  知道胤祯打人的时候,她一开始是害怕,但很快就想通了,依着皇上最近对十四的优待,必然是不会重罚的,紧跟着涌上来的就是痛快了。
  她一辈子没动手打过人,但不得不承认,比起轻描淡写的禁足、罚俸禄、抄佛经,还是直接把人打一顿痛快。
  但既然已经占了便宜,私底下就别图嘴上痛快了,不该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吐出来。
  胤祯能说什么,他总不能告诉自家额娘,自己是有恃无恐、有所依仗,所以才敢一巴掌打在佟家脸上的吧。
  “五姐的事儿,您还得给她出出主意,舜安颜的确不怎么值得托付。”胤祯谨慎的把关于佟家的吐槽收回去。
  佟家明显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德妃摆摆手,“关键还得是温宪自己想的通才行,让她得了空多到宫里来走走,不管是太后,还是我这个做额娘的,都盼着她回来呢。”
  除了舜安颜这个人糊涂,佟家的长辈又不怎么管教子孙外,温宪其实真没什么过得不好的地方了,这世上没几个女子的条件能赶得上温宪了。
  公主之尊,又嫁在了京城,自幼被太后抚养大,又得皇上喜欢,两个兄弟皆是贝勒,对温宪又都不错。
  这便可以了,世上的好事怎么能都落在一个人身上。
  温宪其实完全不用在意佟家,不必在意舜安颜,想见见就把人召进公主府,不想见,那就让人在驸马府呆着。
  只要温宪能把这件事看开,生活上哪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德妃已经觉得自己在女子当中足够幸运了,但比起她这个女儿,那又是小巫见大巫。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若是还过不好,那也怪不得旁人了。
  胤祯打了佟国维的嫡孙,又大摇大摆的出了乾清宫,究其惩罚,不过是抄写百卷佛经而已。
  就连太子,都觉得皇阿玛对十四有些偏心太过了,那可是佟家,皇阿玛这些年来对佟家的优待,那是有目共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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