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张文秀楞了一下,万没想到叶芊芊此时会问出这个问题,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担忧害怕,黑亮的眼睛里无波无澜,似乎是只关心这问题的答案。
  “离啥婚啊……”
  张文秀深深叹了一口气,气归气,大活人都摆在眼前了还能咋办,再说,都快四十了,要是离婚以后咋过日子?
  纵使心中百转千回,话到嘴边张文秀也只低声说了一句:“不离,你都上高三了,为了你也不能离,芊芊,你得给妈争气好好念书,这都是大人的事,你别管。”
  这是预料中的答案,叶芊芊说不上生气,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是张文秀一贯的性格,嘴硬心软容易被糊弄又固执,也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只是为了孩子不离婚的说法有些刺耳。
  叶芊芊想了想,依赖的靠在张文秀肩膀上,嗅着她身上熟悉的肥皂香气,小声说:“妈,我不想你跟我爸吵架,我想让你过的高高兴兴的。”
  张文秀眼眶一热,吸吸鼻子,也说:“芊芊,你放心,妈高兴着呢。”
  “我爸他……”
  叶芊芊心知肚明这两人没可能离婚,但怕张文秀受到更多伤害。
  “哼,别管他,我跟你说,别搭理那个谁,她身上不干净别染给你,扫地刷碗的事儿都让她去干!”
  张文秀拿出在办公室跟人干仗互相使的小手段,一点不藏私的教给叶芊芊,打心眼里就没想让叶艳华好过。
  这会儿得让张文秀顺着气,叶芊芊默默点头答应,其实不消说,叶艳华已经在悄悄打扫卫生,神奇的将事情分寸拿捏得刚刚好,不大像是初初来到这个家。
  张文秀捋顺气终于愿意去吃午饭,家里吃的东西一般,她炒了四个鸡蛋,蒸了馒头,热油爆过鸡蛋的香气悠悠扬扬,格外勾人。
  “芊芊,过来再吃点!”
  叶芊芊不饿,但还是坐下陪张文秀吃点。
  叶艳华刚将她房间里的灰尘扫干净,等了一会儿,张文秀果然没有叫她,她也没往跟前凑。
  张文秀狠狠咬一口馒头,嘀咕道:“肯定要装可怜跟你爹告状呢,爱咋咋地,我还能怕了他!”
  虽然没见过叶艳华的妈长啥样,但冲叶艳华的长相就知道那女人应该生的不错,要不然叶胜伟也不会愿意留下乡下跟人结婚,得亏没领结婚证,要不然这丢人可丢大发了!
  张文秀越想越恨,嚼着鸡蛋一不小心咬到腮帮子的嫩肉,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疼的皱眉,叶芊芊无奈的起身去给她倒一杯温水漱口。
  “妈,你别着急……”
  “哼,我就是被人气的。”
  张文秀漱完口也不讲究,直接将水吐在水泥地上,她平时也算爱干净,从来没有这么埋汰过,这是擎等着给叶艳华找事干。
  “过来给我扫地!这家里可不养闲人!”
  叶家的拖把是用破衣裳撕成条绑在一个木棍上纯手工做的,冬天晾在外头冻的梆硬,叶艳华默默找到拖把准备先去卫生间把它打湿,路过张文秀的时候,被她狠狠扔了一个白眼。
  叶艳华心头一跳,努力用正常表情从张文秀面前走过。
  但这表情落在张文秀眼里就成了故意作对,她就是想看到叶艳华低伏做小、谨小慎微的模样才觉得痛快。
  叶艳华拎着拖把出来,冻伤的手背上沾着凉水,一双手通红。
  张文秀嫌弃的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你今个儿先去洗洗澡再睡,别睡在我这儿把铺盖都给我弄腌臜了!”
  “还有这地上的头发,给我扫干净!”
  “这么大人了,杵在这儿还不如个木头桩子,要你干啥?”
  “噫,可真是乡下来的,一股子脑油味儿。”
  张文秀不停地数叨,叶芊芊嘴角抽了抽,怕张文秀动手打人,赶在那之前转移张文秀的注意力。
  “妈,今天去澡堂洗澡吧?”
  “行。”
  对自己闺女,张文秀还是和颜悦色,私底下信誓旦旦的说:“芊芊,有我在,你不用搭理那个小丫头片子,她不是你姐,你姥姥家的表姐表妹都比她强得多,最多叫她搁家里住一年,早晚我把她赶出去,想吃我的喝我的,她做梦!”
  叶芊芊点点头,心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别说远的,就眼前这日子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可惜,在张文秀自觉是个大人,就算叶芊芊想说点有建设性的意见也得注意着不能出格。
  “妈,我爸他以后会变吗?会不会对你不好?”
  张文秀听了苦笑,变不变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玩出什么花来,她摸摸叶芊芊的脑袋,安抚道:“都说了这是大人的事儿,要是你爸敢对你不好,你就来跟我说。”
  “妈,你知道我不是说我。”
  “行了,我是个大人,我知道该怎么办。”
  叶芊芊无奈极了。
  张文秀又重重强调一句:“你想支使那丫头就支使,不用客气!”
  “……好。”
  叶芊芊开始思索,她乖乖当个小孩子按部就班的成长是不是太乖了点,导致现在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说服力。
  不过现在劝张文秀只会火上浇油,觉得她被所有人背弃,叶芊芊打算先让她出出气,张文秀不是多坏的人,应该不会做太过分的事。
  日夜期盼的柔软床铺此刻也失去了诱惑力,叶芊芊瘫在上面,分外忧愁的叹一口气。
  叩叩——
  叶芊芊抬头看去,叶艳华小心翼翼敲了敲门,脸上带着一抹生疏的讨好笑容站在那儿,一只手握着扫把。
  “妹妹,我来给你扫地。”
  “不用了,我这里很干净。”
  叶芊芊不喜欢外人进出自己的房间,何况她也不能心安理得的使唤叶艳华,罪魁祸首是叶胜伟。
  叶艳华咬咬舌尖,挤出一团笑:“那我给你擦擦桌子吧?”
  “不用。”
  张文秀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猛地大步走来抓着叶艳华往外去,松开手时叶艳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她心里痛快脸上还要怒气冲冲地指责:“别打扰芊芊,她可上高三呢,时间宝贵的很,你耽误的起吗?”
  叶芊芊吓一跳,脱口而出:“妈!”
  叶艳华站稳了,忍着眼眶泪意解释:“姨,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坏的很!”
  叶艳华住了口不再辩解,任由张文秀怎么说,她脸上都没有半分不满,眼底残留着淡淡的惧意。
  叶芊芊走过去拉住张文秀的手:“妈,咱收拾一下去澡堂,晚了人该多了。”
  张文秀白她一眼,没好气的说:“……行吧。”
  拿了澡票准备换洗衣裳,准备出门的时候张文秀发现一个问题,留叶艳华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怕她偷钱乱翻东西,想把叶艳华赶出去等着,又怕邻居说闲话,但让她带着叶艳华去洗澡,她可堵得慌!
  “妈,还是让她洗洗吧。”
  “也是,就怕她身上有啥腌臜东西,你也真是胆小,我都说让你使唤她,你尽管使唤!”
  叶芊芊无言以对,她不愿意使唤叶艳华也懒得搭理她,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三人一前一后离开家,家属院里不少熟人,逢人问起叶艳华身份。
  张文秀总是不咸不淡的说:“亲戚家的。”
  张文秀不让叶艳华跟她们一块儿洗,但等母女俩出来,叶艳华已经收拾好站在澡堂大厅里等着,身上的衣服和来时一样,简朴却干净,可看在张文秀眼里却碍眼的很。
  回去的时候碰上叶胜伟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舒心的笑,想来是想办的事顺利办成了,再无半点忧愁和低伏做小。
  “我买了个烤鸭,正热着呢,刚好芊芊你跟你妈一人一个鸭腿!”
  叶芊芊看出他那份春风得意,默默低头翻了个白眼,这人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情圣了,正陶醉在两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的深情里?
  叶艳华不紧不慢跟在一家三口后面,望着叶芊芊纤细挺直的背影,暗暗好奇。
  到了家,叶胜伟讨好的做了一顿晚饭,连洗菜都没劳烦张文秀,哄的张文秀脸上带出一丝笑模样,拉着她早早去卧室。
  乱糟糟的一天终于迎来黑夜,叶芊芊耳朵里堵上棉花、披散着头发趴在床上看报纸,等困意袭来一翻身拉上被子关灯睡觉,根本没听到门外轻轻地敲门声。
  叶艳华在她门外站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她手里攥着一对发卡,是来时悄悄买的,但这次,叶芊芊仍旧没有给她开门。
  翌日清早,叶芊芊难得睡个懒觉,起床后迷迷糊糊去厕所,出来时已然清醒。
  家里静悄悄的,夫妻俩和好去上班了,主卧门锁的紧紧的,她站在客厅里反应一会儿准备回房,谁知道叶艳华从小房间里出来,带着满满的笑容问:“妹妹,你要吃早饭吗?”
  叶艳华已经收拾干净,家里也是一尘不染,叶芊芊顿了一下,她不太习惯。
  “我先刷牙,待会儿就吃。”
  “好,我给你弄热水洗脸。”
  叶芊芊都来不及说什么,叶艳华已经去厨房提热水,仿佛很自然熟稔的样子,而且是发自内心的……讨好?
  叶艳华一步步往厨房走,脑海里浮现的是叶芊芊方才的慵懒神情、白皙肌肤,容貌何等昳丽,一看就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怪不得会让一人爱的如痴如狂,一人爱的深情隐忍,被那样的天之骄子深深爱着,想想都让人心神一颤。
  她们都是叶胜伟的女儿啊,到底差在哪里?
  第4章
  叶艳华就跟古代小丫头伺候大小姐似的,将厨房烧好的热水送到卫生间,放到洗脸盆兑上凉水让叶芊芊洗脸。
  叶芊芊浑身毛毛的。
  “唔,我还是喜欢自己动手,你以后不用帮我做这些。”
  叶芊芊委婉拒绝了叶艳华的讨好。
  叶艳华并没有觉得窘迫,抿着嘴巴也没有答应,而是试探着说:“厨房锅里有粥、菜和馒头,我去端到桌上?”
  “……好。”
  仿佛只是等到这一句话就满足了,听完叶艳华便悄悄走了。
  叶芊芊把手伸到水盆里,刚刚好的温度,犹豫之后满是忐忑的洗脸,默默分析叶艳华到底想做什么,没有特别明显的感情流露,她感觉不出叶艳华的恶意,可叶艳华对她的讨好也太自然了点,对张文秀都没这么自然。
  纠结归纠结,护肤大业还是不能懈怠的。
  叶芊芊抹好香香,将随手扎起来的马尾梳好,回到客厅叶艳华已经将饭菜端上桌。
  “妹妹,我能跟你一起吃饭吗?”
  叶芊芊有些诧异,她很久没睡懒觉,今早睡的太沉,实在不知道张文秀上班前发生了什么,总不会不让人吃饭,但她同叶艳华没话好说,无所谓的点头。
  锅里是玉米粥,叶艳华没有将粥盛出来,小铝锅放在地上,叶芊芊一点头,叶艳华就掀开锅盖把玉米粥盛到干净的碗里,给叶芊芊那份不稠不稀,她自己随意盛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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