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顾服顺放下奏折,接话道:“是狗?”
顾颜卿脸上露出惊愕之色,“父亲,您……”
“大皇子说的没错,我们顾家就是他养的一条狗。”顾服顺放下奏折,走到顾颜卿身边。
“父亲!”
顾服顺拍了拍顾颜卿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咱们这条狗若不听话,你那姨母尽可以再养条别的狗,总有什么李家,王家是愿意的。可那李家、王家都不是咱们顾家。”
顾服顺语气陡然一沉,“为父教你做事,不是为了你那姨母,是为了你自己。只有让贵妃离不开咱们这条狗,没有了咱们这条狗,她连个屁都不是,到时候,我们的日子就到了。”
顾颜卿双眸一颤,感觉似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苏醒。
……
是夜,苏细趴在榻上养伤,脖子疼得转都费劲。她心火难消,拿出自己藏着的顾韫章小人偶就是一顿猛戳。
突然,外头传出“啪啪啪”的声音。
苏细做贼心虚,立刻将自己的小人偶藏起来。即使养娘曾说,她这人偶便是写上名儿都没人敢认。
“外头怎么了?”苏细神色懒懒的朝外头唤一声。
素弯打了帘子进来道:“娘子,路安说是郎君丢了东西。”
“什么东西?”
“一块环形玉珏。”
苏细起身,抚了抚自己松散的发髻,“很重要吗?”
“听说是郎君生父遗物。”
那应当是很重要的。
苏细道:“我与你们一道寻吧。”
青竹园很大,苏细先找到顾韫章,问他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
男子立在檐下,似乎是已经寻了半刻,青丝肩头皆沾染上了许多碎叶子,甚至鬓角处还藏了一瓣花。也不知刚刚从哪里钻回来。
苏细盯着那花,有些手痒,她踮脚,指尖捏住那花瓣,将它从鬓角轻轻扯了出来。
小娘子歪着头,与郎君靠得极近。她无知无觉,不知郎君话说到一半就停了,甚至还屏住了呼吸。
“嗯?还有呢?”苏细将手里的花瓣扔了,抬眸看向顾韫章,一脸的无辜纯稚。
顾韫章沉吟半刻,咽了咽喉咙,“先是在书房里头看了书,然后又去后山转了转,然后又去了后花园子……”
苏细听得一阵头昏脑涨,你个瞎子怎么这么能折腾!
“我与你在青竹园里头找,你让路安带着人去后山,还有素弯你领着使女去后园。”苏细一通吩咐下来,青竹园内的奴仆们立时四散。
“那玉珏生得什么模样?”苏细提一盏红纱笼灯,一边蹲在地上沿着回廊寻,一边问站在自己身边的顾韫章。
“是一块环形玉珏。不大,上头刻着一个‘顾’字。”
“哦。”苏细应一声,身旁的顾韫章继续道:“是父亲留给我的,算是顾家的信物吧。”
苏细依旧闷头找。
“这玉珏本来是一对。一块在我手里,一块在二郎那边。”
顾韫章摩挲着手中盲杖,脸上笑意清浅。
苏细脚步一顿,歪头看向他,“你跟顾颜卿原先关系不错?”
“嗯。小时的二郎很是可爱。”这不是顾韫章第一次这么说了。
苏细面露疑惑。既然顾韫章这么说,那这顾颜卿应当也是有可取之处的,但为什么上辈子会那样对她呢?
苏细只要一想起上辈子的事,便浑身恶寒,然后赶紧多看了顾韫章几眼。
嗯,秀色可餐,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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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找到了, 是这个吗?”苏细一手提着红纱笼灯, 一手从一盆牡丹花里摸出一块沾着淤泥的玉珏递给顾韫章。
顾韫章伸手, 欲接, 苏细突然收回手, “我替你擦擦,有些脏了。”
苏细用帕子将玉珏上头的淤泥擦干净了,才递给顾韫章道:“喏, 是在你书房窗前的那盆牡丹花里头寻到的, 你怎么会掉在那?”
顾韫章沉吟半刻, 道:“今早上浇了花。”
“哦。”苏细点头,朝顾韫章凑近一些,“你喜欢牡丹花?”
小娘子踮脚凑上来, 因着顾韫章是个瞎子, 所以并没有太过拘束, 想着这个男人反正也瞧不见。
那盏红纱笼灯随风摇曳,小娘子的脸浸在光晕中, 犹如上了一层凝脂玉色。
顾韫章稍稍往后退一步,指腹不自觉摩挲着手中玉珏。那玉珏质地极好, 温暖细腻, 就如眼前小娘子那透彻瓷白的肌肤。
见顾韫章不说话, 苏细便自顾自道:“我当你欢喜的是竹啊,梅啊,兰的那些东西,不待见咱们俗气的小牡丹呢。”
苏细转身, 轻轻点了点刚刚绽开一半的小牡丹花。这是一朵极其纯正的淡黄色牡丹花,一眼望去,花瓣轻薄,形如细雕,质若软玉。如今半开未绽,亭亭玉立之中透一股清媚之态。
苏细认得这是牡丹之中的姚黄,极其珍贵,千金难寻。果然是有泼天富贵之称的相府呀,连姚黄都能寻到。
“着意匀金粉,舒颜递异香。斜簪美人醉,尽绽一城狂。如此绝品万花王,怎会俗气。”
男子虽覆双眸,但却是对着苏细的方向说的。小娘子一抬头,便能看到他那张玉雕似得脸。男子微垂首,面色被光笼得柔和,仿佛这些话,不是说与那牡丹姚黄听的,而是说给她这株小牡丹听的。
苏细下意识心口一窒,她含糊一声,转移话题问,“这盆牡丹是姚黄吧?”
“嗯。”
苏细指尖拨弄着,水眸之中漾出丝丝风流情态,“我阿娘就叫姚黄,它可真漂亮。”美人托腮趴在窗台上,盯着它玉立一般浅淡的嫩黄色花瓣,由衷夸赞,“与我阿娘一样好看。”
小娘子嗓音有些哽咽,应是想起了伤心事。
良久后,寂静屋内突然想起苏细声音,很轻,透着一股恍惚缥缈之感,“虽生艳骨,但有傲心。”
顾韫章下意识朝苏细看去,那双掩在白绸之中的凤眸清楚看到她脸上露出的表情。
虽生艳骨,但有傲心。此话,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
“对了,我也有。”苏细突然转头,指了指顾韫章捏在手里的玉珏,“你那玉珏是父亲遗物,我也有一块我阿娘给我留的玉麒麟,你要……”苏细本想说给顾韫章瞧瞧,但想到他看不到,便改口道:“你要摸摸吗?”
小娘子贴得极近,吐气如兰,嗓音绵软,若非顾韫章自觉自个儿是个正人君子,怕是会想歪。
郎君微偏了偏头,喉结轻动,吐出一个字,“好。”
苏细解了盘扣,将里头的玉麒麟取出送到顾韫章手边,“喏,给你。”
男子伸手,摸索着往前触。
苏细见他磨磨蹭蹭,又蹭蹭磨磨,便以素指搭住他的手背,将男子的手翻了过来,然后轻轻的将那块玉麒麟放到他掌心。
玉麒麟刚从苏细心口拿出来,尚带馨香暖意。郎君手掌僵了僵,摆在半空中没动,那边苏细催促道:“你摸摸呀。”仿若一个硬要与旁人分享小秘密的三岁孩童。
顾韫章唇角轻勾,缓慢收拢手掌,触到掌心那块玉麒麟。小小一块白玉,透着凉森甜丝儿的香,直往顾韫章鼻息间钻。
男子镇定心神,细细摩挲。白玉上头雕刻一只麒麟仁兽。雕工精细至极,顾韫章的指腹甚至能触到每一寸鳞片。
“是块好东西,不常见的。”
顾韫章松开手,那玉麒麟从他指尖滑落,被苏细重新收回心口。玉麒麟温度微烫,贴着小衣,苏细下意识捂了捂,方觉得两人距离挨得多近,方才之举也过于亲密。
小娘子立时起身,“我去寻个使女往后山和后园子去,告诉他们玉珏已经找到了。”
话罢,苏细赶紧提裙出了书房,还没走出几步,便见前头路安提了灯笼过来。
“玉珏找到了,你让那些人回来吧,别忙活了。”
“哎。”路安赶紧点头,然后猛地一拍脑袋,“哎呦,奴才给忘了,郎君寻了大半个时辰,还没用晚膳呢。”
还没用晚膳?苏细双眸一亮,侧身挡住路安,“哎,你家郎君……不喜欢吃什么?”
面对自家娘子这张美艳绝伦的脸,路安一愣,面颊臊红,“我家郎君不喜欢吃鱼,嫌腥气,刺也多。”
苏细立时点头,然后吩咐身后的素弯道:“让厨房煮条新鲜的鱼来,要最腥气的。”话罢,苏细也不忘表扬路安道:“真是个好奴才。”
路安看美人倩影行远,突得恍然大悟,不对呀,这一般不都是问爱吃什么吗?
……
晚膳摆好了,苏细与顾韫章坐在一处,屋外守着使女。
苏细一手托腮,一手执筷,歪头朝顾韫章看过去,“我听说你还没用晚膳,便让人准备了些。”话罢,苏细夹了一筷子鱼,放到顾韫章碗里,“快尝尝。”
男子手执玉箸,慢条斯理拢袖起筷,往白玉碗内夹了一下,然后送入口中。
苏细坐在一旁,盯着顾韫章,“你没夹到。”
顾韫章一愣,重新去夹。玉箸太滑,他还是什么都没夹到。
苏细忍不住了,她伸手按住顾韫章的腕子,十分殷勤,“我给你夹。”小娘子着急想看这瞎子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这口鱼她是喂定了。
“来,张嘴。”
顾韫章薄唇紧抿,似有些抗拒。
苏细急了,恨不能上手去掰,“快点,都要凉了。”
“娘子放着,我自己来……唔……”
顾韫章刚刚开口,话还没说几乎,就被那夹着鱼肉的玉箸往嘴里塞了进去。
“咳咳……”顾韫章轻咳一声,那张白玉似得脸上露出些微绯红,然后突然面色一变,“这是鱼?”
“是呀,养娘做的鲫鱼汤可是极鲜美的,里头还放了春笋呢。”
“我不食鱼。”
“我知道,因为有腥气。”苏细满眼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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