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都安排好了。”大皇子笑道:“那个小太监已经被我拿捏住,待顾韫章那边花楼的案子有了眉目以后,我就会帮他一把的,这次太子不死也得给我脱层皮。”
  说到这里,提起顾韫章,大皇子又忍不住想起苏细。
  “那顾韫章一个瞎子,也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个美娇娘,只可惜,上次没吃到嘴,让她给跑了。”
  顾颜卿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他将茶放回去,抬眸,看向大皇子,“顾韫章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苏细你最好别动。”
  大皇子嗤笑一声,“一个瞎子,还能睁眼瞪我?”
  他起身,走到顾韫章身边,伸手轻拍着他的肩膀,然后弯腰俯身,凑到他耳畔道:“二郎啊,我知道,你也喜欢你那个嫂嫂。”
  顾颜卿浑身一僵,心尖藏着的秘密被人戳破。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略显慌乱之下还带着一股羞怒。
  他正欲说话,被大皇子打断,又拍了几下肩膀,“你别急着否认,男人嘛,都是一样的。你那嫂嫂生成那副模样,谁看了不馋?”
  “你放心,等我们的事情成了。你那嫂嫂,我便匀给你。”
  听到这话,顾颜卿的双眸瞬时沉暗下来,他盯着大皇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男人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是身体里掩藏着的心潮涌动。
  他喜欢她,从第一面看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注意到顾颜卿的眸色,大皇子笑了。
  英雄都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顾颜卿这样的年轻郎君呢?
  ……
  翌日天晴,京师衙门前来了一位樵夫,说在京师城外崖下发现一具尸体。
  京师衙门立时出动,寻到那具尸首,发现就是顾侍读久寻的花楼龟公。
  “顾侍读,这是那龟公怀里揣着的花楼的花名册。”京师府尹将手里的花名册递给顾韫章。
  站在顾韫章身后的路安上前,拿了那花名册,翻开看一眼,然后与顾韫章道:“郎君,确是花楼的花名册,上面有十八个花娘的名字被划掉了,其中确有那位有六个脚趾的小花娘的名字。”
  顾韫章微颔首,与府尹道:“辛苦府尹大人。”
  府尹立时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说到这里,府尹大胆看了一眼顾韫章覆着白绸的脸。
  趁路安翻看花名册的时候,府尹伸手在顾韫章面前摆了摆手。
  “府尹有事?”顾韫章微笑开口。
  府尹立刻把手收回去,“没,没有。”
  顾韫章又笑着与府尹道了谢,然后领着路安离开。
  看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府尹嘟囔一句,“一个瞎子,居然还能当官,这可真是天下之大奇。”
  ……
  卫国公府内,卫国公站在书房里踱步,面色阴沉。
  太子早已气得将书房里头的东西砸了个七八成烂,此刻正撑着面前那张他唯一抬不动的红木大书桌喘气。
  他企图将这最后一张完好的桌子翻倒,但因为这张桌子实在太厚重了,所以太子试了多次也不成功,只能放弃。
  如此一来,他本就憋闷的怒气更是硬生生被拔高三丈。
  “本宫听说顾韫章已经找到那本花名册了。”
  卫国公皱眉,“臣早说过,让太子收敛一些,不然也不会闹到如今难以收拾的地步。”
  “不过几个下贱的小花娘罢了,本太子玩了就玩了,死了就死了。都这么多年的事了,尸首都变成白骨了,他顾韫章还想怎么样!”
  面对太子的怒气,邓啸也不惧,“如今不是那顾韫章想怎样,而是圣人想怎样。太子难道忘了,您的位置是怎么来的?是臣去御书房逼圣人立下的。您便是坐稳了,这四面八方的人都盼着您下去。”
  看着邓啸横眉怒目的样子,太子下意识收敛怒气。对于这个舅舅,太子还是有些忌惮的。
  “还有京师城外那件事,臣早与殿下说过,那是引蛇出洞之计,让殿下先别轻举妄动。可殿下却还是派人去截了那马车,咱们这是在给顾韫章送人证!”
  “我只是怕顾韫章查到本宫头上,毕竟那龟公曾见过本宫一面。”太子也是被顾韫章放出来的假消息乱了心神。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邓啸道:“花楼的这把火来的着实是蹊跷。这龟公也死的不明不白,其中定然有鬼。”
  太子冷笑一声,“还能是谁,定然是我那大皇兄做的呗。自从父皇立我为太子之后,我那大皇子每次瞧见我,眼睛里都能冒出绿光来。”
  太子虽生得俊朗,但整个人太过阴鸷可怖,那双眸子像毒蛇似得阴冷,说话时透着一股阴郁之气。
  邓啸道:“大皇子的脑袋定然想不出这种主意,肯定是顾颜卿干的。我原本以为干掉了顾服顺,这顾家不足为虑,没想到这个顾颜卿还有两下子。”
  太子有些不满,“舅舅,区区一个顾颜卿,您还对付不了吗?”
  “是圣人要保他。”邓啸对于太子的小心思自然一清二楚,“当初顾服顺会倒台,你以为全都是我的功劳?那是圣人要他死。咱们的这位圣人,看着是被人处处牵制,其实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先前用顾服顺牵制我卫国公府,然后瞧着顾服顺这条狗不服管教了,就将他废了,又养出顾颜卿和内阁来牵制我。”
  说到这里,邓啸的脸上露出阴狠之色,“为今之计,只能在顾韫章进宫面圣前,将人解决了。”
  ……
  顾韫章从京师衙门出来时,天色已晚。
  京师衙门口停一辆青绸马车,男人撩袍上马车,打开帘子一看,里头正坐着一位小娇娘。
  小娇娘懒懒靠在马车壁上,手执团扇,媚眼微挑,“我来接你。”
  顾韫章矮身坐进去,昏暗的马车厢中,男人侧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苏细,突然叹了一口气,“娘子不后悔吗?”
  后悔?后悔什么?苏细一脸奇怪地盯着顾韫章。她不过就是来接他,让这个人感受一下家庭的温暖罢了,怎么会后悔?
  “听说奇芳阁新到了一批螃蟹,娘子想与我一道去尝尝吗?”顾韫章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一听到螃蟹,苏细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个时节的螃蟹最是鲜美肥嫩,一口下去,满满都是流油的蟹黄膏。那肉也极细嫩鲜美,沾着蟹黄膏一道吃,更是能美出天际。
  苏细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顾韫章轻笑一声,吩咐路安往奇芳阁去。
  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夜禁,幸好奇芳阁在青巷那边,青巷处可灯火通明至晨宵,并没有划入被夜禁的范围内。
  作为矗立在青巷内最干净的一家饭馆子,前来奇芳阁内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
  苏细和顾韫章刚进门,就有店小二上来招呼。
  今日的奇芳阁生意比往日还要好上不少,下头的堂桌都被坐满了。
  苏细和顾韫章自然是要去楼上包房的。
  店小二殷勤的领着两人往三楼包房去。
  苏细无意间看了那店小二一眼,想着果然不愧是京师内数一数二的饭馆子,连店小二都长得这般可口。
  “客官,您稍后。我去请菜,您若有什么事,喊我一句便成。”话罢,那店小二便退了出去。
  包房内陷入沉寂,苏细和顾韫章坐在里头,身边小窗半开,能看到下头那条在黑夜中缓缓流淌的秦淮河。
  时隔多日,花楼失火一事仿佛已成为过去,秦淮河又恢复了往日生机。
  花船如灯,琴瑟鼓鸣。花娘们都是有真本事在的,苏细单手托腮,听着外头的袅袅琴音,不自禁轻轻哼起了小调。
  顾韫章坐在苏细对面,微微侧头,那双覆着白绸的眼穿透浓稠的黑夜,仿佛看到了些什么,又仿佛没看到。
  他慢条斯理地伸手,神色如平常一般,语气更是轻柔,“风大,娘子当心吹伤了头。”
  “啪嗒”一声,小窗被他关上了。
  苏细转头看向顾韫章,奇怪道:“这风也不大啊。”
  顾韫章摇头,意味深长道:“大风马上就要来了。”
  “客官,你们的螃蟹好了。”包厢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吱呀”一声,精致的雕花门被打开,店小二端着手里的托盘,上头置着几只肥嫩的大螃蟹。
  苏细目光一亮,有些迫不及待。
  顾韫章单手摩挲着盲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店小二。
  店小二端着手里的肥蟹走过来。低着脑袋,脚步沉稳。
  坐在顾韫章身边的苏细突然压低声音开口道:“这个店小二怎么不是方才给咱们引路的那个了?”
  “这么大的饭馆子,自然不是只有一位店小二。”顾韫章拿起手中盲杖,横在身前。
  “哦。”苏细漫不经心地点头,然后想起来方才进门时那位店小二说的,因着他们奇芳阁是专门给贵人服务的,所以一个包房一个店小二,都是分配好的,怎么突然换了?
  苏细正疑惑间,突然,顾韫章猛地起身,一把抱住苏细往包厢对面撤。
  只听“哐当”,两人原本呆着的桌子上横劈上来一把刀,直将那张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桌子给砍烂了。甚至连那几只肥嫩的大蟹都被一道砍成了两半。
  那柄大刀横在半空中,锃亮锃亮的都能清晰照出苏细那张惨白的小脸蛋。而此时,苏细也终于看到了那个店小二的脸,满脸横肉的模样果然跟刚才那个眉清目秀的店小二不是一个品种。
  小娘子单腿挂在顾韫章腰上,哆哆嗦嗦道:“这,这是给我们上肥蟹了吗?”
  这奇芳阁的上菜方式也太凶残了吧?
  顾韫章垂眸,“恐怕如今,我们才是那两只肥蟹。”
  男人话音刚落,包房的那扇小窗就被猛地破开,又一个黑衣人翻身而入,蒙着脸。
  苏细盯着他壮实如小山一般的身体看了半响,最后还是落到了那柄大刀上。
  “你,你打得过吗?”小娘子浑身发抖。
  男人沉吟半刻,“只有缚鸡之力,仅足够自保而已。”
  苏细立刻伸手死死抱住顾韫章,并发下毒誓,“今日我亡你亡。”
  郎君勾唇浅笑,“既如此,那为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要干……啊!!!”
  苏细和顾韫章身后也是一扇窗,下头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当苏细被男人抱着从那扇窗子里跳下去的时候,她想,她后悔了。
  她凭什么要让顾韫章感受什么家庭的温暖,她现在就想自己温暖。
  可惜,她现在浑身都抖得厉害,手脚冰凉发冷,仿佛头一个感受到了严酷的冬日。
  明明这天还热着呢,连鸭子都在水里浮着呢,凭什么鸭子都没冷,她就先凉了!
  “我,我觉得我要凉了。”
  苏细死命倒腾着小细腿,跟男人一道在小巷里狂跑。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苏细急喘着气,听到身后那柄大刀擦着窄小巷子墙壁划过时,那“咔嚓咔嚓”的声音,苏细甚至还能看到明显的火花闪过,仿佛黑夜之中凶兽的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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