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陆宓亲自扶着惠德大长公主进了太和殿,圣人本就有意大肆封晋陆宓,故而今日上朝都选在了太和殿这样庄严的地方。
  惠德大长公主已经年迈,走路需要拄着拐杖了,可在她一个白发苍苍却依旧身板挺直的老者进入太和殿的时候,太和殿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惠德大长公主一进殿,便要跪下给圣人行礼,圣人尊敬惠德大长公主,连忙阻拦,惠德大长公主却说:“君臣,礼不可废。”
  便由着陆宓搀着她缓缓拜了圣人,圣人见到惠德大长公主如此老态,心中难免酸苦。
  惠德大长公主也不管这么多,指着方才说陆宓女子不堪为官的言官,质问道:“女子不堪为官,请问是何道理?”
  那言官颇为直接:“自古以来便没有这么个先例,哪怕是惠德大长公主您问臣下,臣下也是这么说。”
  “我是问你,为何不堪为官,不是问你是否有先例。”惠德大长公主一双苍老的眼睛盯着那言官:“避重就轻,向来就是言官们喜欢玩的把戏。”
  “惠德大长公主慎言!你……”
  “你闭嘴!”陆宓见那言官似要顶撞惠德大长公主,立刻出言呵斥。
  陆宓方从战场上归来,虽说穿着郡主的品级服,却不若从前娇艳,而是更为冷傲,这一声呵斥带着浴血沙场的气势,那言官竟一时不敢反驳。
  惠德大长公主看了众臣们一圈,缓缓说道:“圣人,我也是女子,也曾上过沙场。见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地,深切的知道每一寸疆土都是将士们的血肉拼杀出来的。最多的时候,哪怕是掘地三尺,那土都被血浸透!尔等,尔等安居国都的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不过是耳听为虚,未曾亲眼得见那是多么惨烈的一场人祸!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将士们浴血奋战,为的,就是百姓们的安宁!为何!为何仅仅因为我们是女子就要抹杀我们在战场上流过的血,受过的伤?为何高居庙堂的重臣,竟如此轻视为国为民在战场拼杀的女将?”
  “若是如此,若是以己度人,你区区一介言官!不过是在朝堂辩驳几句,连家国天下事都要退居女子二字身后,这样的你何曾就比得上在外拼杀的女将!就因为你是男子?”
  “若无你母,何来你这等竖子!”
  惠德大长公主说道最后已然不想再留任何情面:“本宫奏请陛下,请陛下一定要封赏为北境之战立下大功的朝阳将军。至于反对的大人们,就请大人们多往边境苦寒之地去看看,看你们这些男子之躯是否金刚不坏,熬得起那风霜战乱!”
  惠德大长公主的话掷地有声,竟没有人再敢反驳。
  更有甚者,想到了惠德大长公主当年代夫出征,征南之战也是分外艰辛,大长公主更是因战重伤,最后甚至不能生育!幸好惠德大长公主当时已经育有一子,否则刘家便无后了啊!如今情景再现,朝阳郡主和惠德大长公主当年,何其相似?
  唯一不一样的是,惠德大长公主当年回京,先皇并未提过晋封,甚至有人提了,还被先皇否决;而今是圣人要晋封,却被臣子反对。
  不少人家族之中都参与征南之战,征南之战打了多少年,不会有人忘记。如今北境之战,就这样又一次被轻飘飘的放下吗?
  惠德大长公主环视了一周,朗声道:“请,圣人下旨,赐封朝阳,未免寒了为北境苦战将士们的心!。”
  福亲王跟着上前一步,直接跪下:“请圣人下旨朝阳将军。”
  沈相跟着出来,跪下高喊:“请圣人下旨朝阳将军。”
  “请圣人下旨朝阳将军。”
  “请圣人下旨朝阳将军。”
  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三个,就有一群。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来,陆宓甚至都能够感受到惠德大长公主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
  陆宓知道,惠德大长公主也知道,甚至是圣人和所有请愿的大臣们都知道,若封了陆宓,就是承认了女子为官的可行性!
  朝堂上的请愿还在继续,声音甚至都遥远到殿外去。
  圣人起身,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圣人拿出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交给了德海,德海毕恭毕敬的接过,走到前头,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福亲王之女陆宓,率军亲入北境之战,苦战北狄,屡屡报捷,立下赫赫战功,今特旨晋封为大燕凤翼将军,官拜一品,可参政。另,朝阳郡主护国有功,特晋封为朝阳公主。钦此!”
  “臣陆宓,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陆宓跪下,磕头接旨。
  这一拜,就是整个大燕女子地位的提升。
  众臣见状,纷纷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圣旨已下,郡主府便不够陆宓和霍无舟的身份了。奈何陆宓也不愿意再搬一次家,便把旁边的宅子给买了,打通,在陆宓的示意下,直接挂上了镇北侯府的牌子。
  ·
  半年后。
  镇北侯府,一群小娃娃们跑来跑去,手上还捧着藤球,你争我抢的,开心得不得了。
  陆宓同陆芙、刘梵玉、沈宛蓁还有图依尔云几个人坐在一处,看着几个孩子们玩耍,跟着笑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看陆宓这样子,陆芙不由得和沈宛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芙在陆宓出征期间,又生了个女儿,如今也才点点儿大,都跟着哥哥们玩去了。沈宛蓁和刘梵玉倒是还没有第二个孩子,可图依尔云一口气就给生了个三胞胎,羡煞旁人了。
  差不多年份成亲的,也就剩下陆宓还是膝下空虚了。
  如今瞧见陆宓的样子,陆芙心中是有些痛色的。虽然被圣人封做凤翼将军,可是在征战的两年多……陆芙都不敢想,她想起回来看到陆宓一身的疤痕,就忍不住痛哭。
  她原本,原本是身上一道疤也没有的啊!
  陆宓倒是看见了长姐和嫂子的眼神,她大大方方的说道:“不必担忧嘛,青昉和老爷子都看过我了,说是身子健康得很,什么时候该怀上就怀上了。你们这样关切我,我可是压力很大的。”
  陆芙立刻说道:“不不不,你只管放松,这种事强求不来的,慢慢来啊。”
  沈宛蓁跟刘梵玉也跟着附和,反而是图依尔云看着陆宓,说道:“是不是镇北侯哪里有问题啊?”
  “噗——”
  陆宓刚喝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陆芙几个立刻嫌弃的避开,仿佛刚刚的关心都是假的。
  陆宓震惊的看向图依尔云,“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图依尔云十分无辜,她道:“这个,怀不上的话,不是男子的问题就是女子,你说你没问题,那不就是他有问题吗?”
  陆宓头一次遇到比自己还奔放的人,有些哑口无言,她看了看那群孩子,秉哥儿立刻就跑过来,在陆宓身边乖巧的问道:“姑姑,有事情吩咐我吗?”
  秉哥儿现在是个大孩子了,对陆宓可崇拜可崇拜了,简直就是第一迷弟啊。
  陆宓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秉哥儿去玩吧,玩得开心点。”
  等秉哥儿走了之后,陆宓才没好气的说到:“他也没问题,我们都没问题!”
  难得看到陆宓这么无语,刘梵玉忍不住想笑,被陆宓瞪了一眼。图依尔云盯着陆宓看了好久,才又跟陆宓说道:“我觉得你将来可能会怀个双胞胎。”
  陆宓不以为意,对图依尔云道谢:“那就多谢你了,我不指望像你一样一口气生三个,但是我觉得两个也不错。”
  陆芙怼了陆宓一眼,“美得你。”
  “哎呀,总归是要想一想的嘛,这万一呢是不是。”陆宓突然就认真起来了:“我要是生了双胎,还是个龙凤胎,那我……”
  “那你怎么样?”刘梵玉立刻追问,对于这种打赌的事儿她一直挺喜欢的。
  陆宓嘻嘻一笑,学乖了:“那我也不能怎么样。”
  刘梵玉白了陆宓一眼,白白的吊人胃口。
  沈宛蓁说道:“说不定是可以的。”
  陆宓好奇,问道:“怎么说?”
  “对,说不定是可以的。”陆芙也跟着说到:“母妃好像就是龙凤胎啊。”
  “诶,对哦……”陆宓后知后觉,实在是因为舅家关系太差,她都懒得搭理。
  几个人闲聊,都到了用膳的时候,刘梵玉和沈宛蓁是一人一个孩子,陆芙也还省心,秉哥儿大了还可以带妹妹一起,图依尔云可就惨了。
  三个小男孩儿,还个个都精得很,她瞧着都觉得头疼,索性陆宓就让孩子们隔壁开了一桌,左右也有奶妈们看着,没什么。
  陆宓这边儿的菜色好不容易上齐了,也不知为何,她就喜欢吃那酸辣酸辣的开胃菜,一盘子都快叫她给吃光了。
  陆芙最先发现的,她捅咕了刘梵玉,叫刘梵玉看陆宓,接着沈宛蓁也发现了。陆宓虽然用膳口味有些重,可也少有像现在这样的吃光一盘子菜的。
  同刘梵玉和沈宛蓁对了个眼神,陆芙小心的问道:“宓儿,你胃口很好啊。”
  陆宓点头,笑道:“我最近胃口都很好啊,尤其喜欢……”
  正说着呢,陆宓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字——‘酸儿辣女’!她再低头一看自己吃的菜,才看看旁边几个人的眼神,电光火石间,仿佛就明白了什么。
  陆芙见状,就晓得陆宓恐怕自己也不清楚,立刻高声喊道:“丹鹤,丹鹤!丹鹤!”
  丹鹤本在旁边守着小主子们用膳,这回被陆芙高声叫喊给吓到了,立刻小跑过来,问道:“世子妃,怎么了?”
  陆芙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问道:“你家主子,最近葵水及时吗?”
  丹鹤眨眨眼,仿佛瞬间会意了陆芙的意思,可她有些不确定:“主子前两年在北境吃了不少苦,到如今这葵水也不大稳定。”
  刘梵玉等不及了,立刻说道:“快给她把脉,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了!快!”
  丹鹤一愣,也顾不上尊卑,立刻就摸上了陆宓的手腕,两只手都摸上了。
  几个人纷纷敛声屏气,静静的等着丹鹤诊脉的结果。连带着旁边的小娃娃们都安安静静的看着这边,一时之间竟然安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了。
  陆宓看着丹鹤的脸色,她心跳有些快,想到那个隐约的可能,她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可是随着丹鹤把脉的时间越来越久,陆宓的心就有些失望了,说不定也并不是……
  丹鹤把脉的时间不久,可众人都十分关心,这才看起来像是过了许久许久。终于看到丹鹤把手拿下来了,图依尔云立刻就追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了是双胎吗!”
  陆宓原本有些失望了,听到图依尔云的话,也忍不住笑了。
  丹鹤却兴奋的说到:“我方才仔细听了好几次,主子一定是有孕了!不过月份尚浅,还不知是不是双胎!”
  “天呐!”
  “老天保佑!”
  “可喜可贺啊!!”
  “可真是大喜事儿啊!”
  图依尔云几个人连连恭喜,十分开心,旁边的小孩子们也纷纷涌过来,好像是听明白了是公主姑姑/姨母有孕了,也跟着七嘴八舌的恭喜。
  陆宓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拉着最近的姐姐陆芙的手,不可置信的眨眨眼,问道:“我没听错吗?是我……”
  “没听错!就是!你有孕了,你有孕了!”陆芙比陆宓这个当事人还开心,立刻对丹鹤说道:“还不快去通知你们侯爷!”
  丹鹤也是欣喜不已,她还沉浸在镇北侯府终于要迎来小主子了的喜悦里头!被陆芙这么一说,立刻就要转身去通知霍无舟。
  可人都还没走出去,就被拉住了,她回头一看,陆宓伸手拉住了她,快速说道:“不要去,我要亲自告诉他!”
  “对对对,一定要亲自说!”图依尔云表示赞同:“我家那个傻子,不知道多乐呵呢。”
  “就是,我们帮你保密,到时候你自己告诉他。”陆芙也跟着说道。
  陆宓却有些害怕了,她对丹鹤说道:“去把青昉请来,我要再确认一次。”
  丹鹤立刻点头,去请人。青昉来的也很快,就住在镇北侯府附近的。他来了又给陆宓仔仔细细的诊脉,告诉了陆宓确切的答复,陆宓这才放心的高兴了起来。
  陆芙看了看,说道:“宜早不宜迟,你现在去派人把妹夫叫回来,我们这就先走了,留点时间给你们相处,过几日再来看你。”
  陆宓点点头:“嗯,好。”
  于是陆芙等人带着孩子先离开了,丹鹤就直接出门马不停蹄的奔往宫门去报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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