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第23章 用心良苦
  如果真的在意圣宠、求而不得,周皇后又怎么能这样快活从容?
  外头关于皇后无宠的流言,年年有年年新,如今看来,坊间怕是对无宠二字有什么误解。
  念浅安看着周皇后保养上佳的侧脸,被那自在笑颜感染似的翘起嘴角,耳畔是安和公主的赞叹声,“这东西抹着确实挺舒服柔和的。见者有份,你既然敢献宝就别吝啬,这些我都收了。”
  周皇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念浅安闻言心情更复杂,不由嘟囔道:“奈香阁是魏家的铺子。您不是讨厌魏家吗,用起魏家的东西倒是不手软。”
  安和公主忙着照镜子,哼道:“那你可知,奈香阁是魏家谁名下的铺子?”
  念浅安当然知道,因为奈香阁的东家正是她。
  在魏家时常年卧病,能倒腾的无非吃食和玩物,奈香阁的方子,是她借鉴现代弄的药妆,从会写字起开始试方子,一年放几样新品,即便她病死了,奈香阁的掌柜手握配方存货,依旧能推陈出新。
  魏家富裕,名下产业她不止涉足这一样。
  念浅安摩挲着奈香阁的印记暗暗咂舌:她只想着无苏不穿越,没想到魏父竟是奸臣。
  而有钱的奸臣,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安和公主见她默然点头,就轻笑道:“魏老狗不是好臣子,却是疼爱女儿的好父亲。奈香阁是魏四姑娘的嫁妆,就算现在……用不到了,魏老狗也不会动用奈香阁,牵扯上银钱的腌脏来往。既然如此,我犯得着跟自己过不去?要较真儿,也不在这上头。”
  念浅安表示服气。
  安和公主嫉恶如仇,却也恩怨分明。
  外头却说安和公主仗着圣宠嚣张跋扈。
  有魏家的事在先,皇后的事在后,安和公主“表里不一”,真心没什么好奇怪的。
  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念浅安默默上了一课,外头有小宫女脆声通传:“六殿下来给娘娘请安了。”
  周皇后命周姑姑打水洗脸,神色透出一丝烦躁,“一个两个的尽挑午歇的时辰来捣乱。他不是忙得连万寿宫都没空去吗,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念浅安正奇怪周皇后对楚延卿的态度,就见周皇后挥手赶人,“安和赶紧拿上东西带你家小乌龟走。我心里明白着呢,小乌龟不爱来我这儿,其实是怕小六那张又冷又臭的脸。趁早避开,省得我再费神。”
  安和公主哭笑不得地拖走女儿,边走边交待,“不想撞见小六,就老实待在万寿宫,皇后不会怪你。好好陪你曾外祖母,过几天再接你出宫。”
  念浅安嗯嗯应着,听周皇后和安和公主的意思,原身和楚延卿貌似不和?
  再看带路的小宫女熟门熟路,果真完美避开楚延卿,可见原身和楚延卿不仅不和,关系还挺糟糕。
  正想到这里,忽觉身后有些冷,犹如芒刺在背。
  她回头去看,却找不见那道散发着审视和冷意的视线。
  目光一转,隐约瞧见一角四爪蟒纹消失在坤宁宫门内。
  是六皇子楚延卿?
  连原身遁走的背影都要瞪一眼,二人的关系是有多差?
  念浅安无语地收回视线,挥手送走安和公主和刘嬷嬷,回到万寿宫自有拨给她的小宫女,服侍着洗漱更衣。
  见陈太后还在睡,就挽起袖子钻进后殿次间,一刀一刀亲自裁抄经的纸,陈姑姑端着茶点进来,摸了摸她低垂的脑袋,半心疼半解释道:“六姑娘别怪公主留您一个人在宫里。公主疼您,娘娘也疼您,都是为您好。”
  “我知道。”念浅安抬起头,弯起眉眼道:“之前娘支开我,定是和曾外祖母说了靖国公府的事。吴老太医早已告老,医术再好也比不过一整个太医院。留我住在万寿宫,是想我便宜养伤,曾外祖母和娘也放心,我都知道的。”
  陈姑姑即稀奇又欣慰,叹道:“六姑娘是真懂事了。”
  念浅安听她话里有话,歪头问,“娘还和曾外祖母说了什么?”
  陈姑姑假作打嘴,笑呵呵道:“奴婢可不敢逾矩乱说,回头您自己问娘娘去。”
  念浅安不为难陈姑姑,悉心准备好各式笔墨纸砚,正好小宫女来请,“娘娘起身了,请六姑娘去佛堂。”
  万寿宫的佛堂独成一院,好闻的檀香味越发浓郁,念浅安将纸笔交给陈姑姑安置,拐进正堂跪到陈太后身边。
  陈太后停止念经,睁眼捻香,轻声道:“给你明安姐姐上柱香。”
  念浅安不分裂了,认认真真地叩拜上香。
  陈太后含笑看着,和念浅安一起跪坐在蒲团上,摩挲着笑道:“这身家常服,还是我选的布料花样,做给你的生辰礼。你嫌太素淡,一直闲置在万寿宫,今儿怎么想起来穿了?还有这小揪揪,你原来最不耐烦梳花苞头。
  今儿这么一梳,不抱怨太孩子气,显不出你是个漂亮的大姑娘来了?你娘说你叫桥柱磕破了脑袋,说话行事都像变了个人似的,我本来还不觉得,现在倒是信了。”
  正感动于陈太后慈蔼的念浅安听到这里,险些惊得一抖。
  “好孩子,别怕。”陈太后搂住念浅安,慢慢顺着她的背,“和曾外祖母说私房话,不用怕,也不用担心。这人啊,遭逢巨变或是幡然悔悟,或是性情大变,都不奇怪。何况你是被吴老太医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又撞上你明安姐姐的丧报。
  物伤其类,我尚且惋惜明安乍然病死,更别说你一个小姑娘家了。偏你娘疑神疑鬼,刘嬷嬷也怕你是叫什么冲撞了,才记不清人事失了以往的活泼。这才想起我这佛堂来,想让你在佛祖跟前清静几天,保佑你平安顺遂。
  非要说我这佛堂灵验,拿当年明安进宫种痘时住过的老黄历说事儿,说她五岁种痘不仅挺过来还大好了,定是佛祖显灵。可是啊,真要是灵验,明安又怎么会好过那一阵又……
  我私心想多留你几天,应承你娘是让她安心,也是想让你安心。你娘是关心则乱,但她不会责怪你,做母亲的哪里舍得和孩子计较对错,所以好孩子,别担心,别怕啊?”
  从前和现在,交错着翻涌。
  念浅安眼角酸疼,陈太后一直是对她很好的长辈,而安和公主的慈母心肠,更是用心良苦。
  她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故意嘟起嘴撒娇,“那您呢,我那样臭不要脸、不顾他人的算计徐世子,您不怪我吗?”
  陈太后噗嗤笑,虚点着念浅安道:“这小嘴连自己都舍得编排?你啊,还小呢。不知道选儿媳才选柔顺的,这养女儿,太柔顺了反而操心。你娘说得对,想要就争,争不到就撂开手,你敢想敢做,骨子里没白流皇家的血。”
  说罢瞟一眼念浅安盖在刘海下的伤口,哼笑道:“左右你这点道行,也惹不出大祸,算计不了聪明人。”
  念浅安忍俊不禁,眨了眨包泪的眼。
  陈太后爱怜地抚上她的眼角,语带追忆地道:“在我看来,你现在这样子,倒像足了你外祖母。孝静在时和你娘一样,没少被御史、宗室骂嚣张跋扈。我和皇帝却知道,孝静其实又乖巧又懂事,还不失伶俐机敏,就像你现在这样。
  可惜遇人不淑,选错驸马,才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拧着闹着,最后没个好下场,只留下你娘一根独苗。那些爱编排你娘的,都说你娘女承母业,活脱脱第二个孝静,一样持宠而娇,一样猖狂骄横。
  叫我说,你娘可不像孝静,不过是披着张骄狂面皮捉弄外人罢了。要不怎么说隔代亲,你虽没见过你外祖母,如今这性情倒是最像孝静。我这么说给你娘听,你娘还不服,往后等她习惯适应了,不服也得服。”
  孝静长公主,是陈太后抱养的正经皇家公主,本朝唯一的长公主。
  少时没少教养、帮衬皇上,得皇上敬重、陈太后宠爱,虽不是陈太后亲生,但死后还能让皇上破例,由女儿承袭公主尊号,可见其地位之高、份量之重。
  无论是魏明安还是原身,出生前孝静长公主已经仙逝,出生后孝静长公主已然成为传说。
  念浅安心潮起伏,重新跪好道:“我给外祖母也上一柱香。”
  没见过孝静长公主,却得了孝静长公主的缘法,成为她性情转变的完美藉口。
  念浅安心怀感恩地磕了头。
  陈太后笑容快慰,亲自扶起念浅安走向佛堂抄经房,说变脸就变脸,“好了,私房话说完了,该安心做正经事了。在我这儿可别想偷懒,我只管做甩手掌柜,你不抄完四十九遍往生经,你娘来接我也不放你走。”
  念浅安咬着嘴笑,故意嘟囔道:“您好凶!回头我偷偷跟我娘告状,叫她来磋磨您。”
  陈太后哈哈大笑,佯怒瞪眼,“背后告状还有当着人面说破的?我看你呀,也是个爱装怪、性子犟的。”
  念浅安听着也字再无心虚,傲娇地甩开八字步,当先飘进抄经房,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陈太后老怀大尉,私下和陈姑姑感叹,“自家孩子自家疼,以前多少也愁安安的性子,现在看她懂事了,反而更觉得心疼了。”
  陈姑姑合掌道:“这是孝静长公主在天有灵,送了个好孙女孝顺您呢。”
  陈太后笑眯了眼。
  等用过晚膳,念浅安缠着陈太后道:“下午抄经坐了大半晌,我陪您去后花园消食吧?多走动对您的身体好。”
  “自己想玩,倒拿我当借口。”陈太后假意抱怨,一边牵好念浅安,一边和陈姑姑嘀咕,“现在会说好听话哄人了,可惜内里还是那个坐不住的泼猴儿。”
  念浅安怒做鬼脸,引得陈太后、陈姑姑一阵大笑。
  夜风舒爽,后花园里草木葱茏,念浅安听着沙沙树叶响,提议道:“那棵和靖国公府齐名的梧桐树在哪儿?您带我去看看?”
  她仍惦记着旧梦,忙借机怂恿陈太后,一路往花园深处而去。
  第24章 小狗乱吠
  比起靖国公府内书房,万寿宫这棵梧桐树更加苍翠挺拔,独占后花园东南角,遮天蔽月自成一片天地,令人矗立其下,情不自禁生出万物皆渺小的感慨。
  念浅安这才知道她之前完全找反了方向,仰头看着茂密枝叶,仿佛能看见当年火树银花的美景,口中若无其事道:“我小时候和明安姐姐来过这里。就是明安姐姐五岁那年。还在这里遇见个小男孩,我忘了是谁了,曾外祖母可记得?”
  陈太后意外之余略伤感,询问地看向陈姑姑。
  “这梧桐是建佛堂时种下的。要说靖国公府那棵是镇宅宝树,那这棵就是沐浴佛光的神树。外头多少人想慕名瞧上一眼。”陈姑姑边说边想,摇头道:“年年都有除夕宴,快十年前的事了,奴婢也记不清了。
  但能往娘娘后花园走动的,家世和身份都有限。除了魏四姑娘、六姑娘这样关系亲近的,左不过是内命妇带进宫,或宗室里哪家的小公子罢了。再有,就是宫里的小殿下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正经皇亲。
  皇亲可不好随便攀,念浅安果断放弃,不再深究。
  她放下心事陪陈太后转圈消食,转到一半有小宫女来找,“皇上来了。说是晚膳时没能过来陪娘娘,特意带了新敬上的贡品来给娘娘请罪呢。”
  陈太后不见喜色,哼道:“定是猜到我要说魏相那封折子的事,才拖拖拉拉的这会儿才来。”
  整天听人骂魏父什么的太虐了,念浅安决定遁走,默默尬笑道:“我代曾外祖母往佛堂做晚课去。”
  她沉下心捡佛豆,没捡几颗就听脚步声响,陈姑姑大包小包的追着陈太后进佛堂,将鲜亮贡品塞给念浅安,“皇上赏的好东西。娘娘说都给六姑娘。”
  这些东西,怕都是皇上拿来“收买”陈太后,帮魏父说好话用的吧?
  现在转送给她,简直殊途同归。
  念浅安神色复杂地接过,觑着陈太后的脸色小声问,“您……教子未遂?”
  陈姑姑一愣,随即噗嗤笑。
  陈太后阴转晴,忍不住也笑起来,嗔怪地佯打念浅安一下,“那是你皇帝舅公,没大没小!连你都知道我是为皇帝好,他倒好,竟还拿对付朝臣那一套和我打太极。”
  陈姑姑捂嘴笑,“六姑娘说得是,堂前教子,皇上还是孝顺您的。虽叫您训得坐不住,赌气走了,但心里其实明白您的苦心,到底答应您发还魏相折子了不是?”
  “发还和驳斥是两回事。皇帝一心偏袒魏相,不愿做恶人,我替他做。”陈太后气过就罢,沉吟道:“你回头放出风声,就说我不满陈氏为妻不贤,要下旨申斥陈氏。看在明安新丧的份儿上,且先记着。
  明儿你再去一趟内务府和宗人府,追封明安为乡君。赏些祭品给个空名头,封号和封邑都省了。不用坤宁宫下懿旨,用我的太后宝印,以万寿宫的名义去办。”
  陈姑姑敛笑应下,“皇上定能体会您的苦心。”
  陈太后动不了魏相,却动得了魏家女眷。
  打一棒子,叫魏相顾忌妻子、儿媳投鼠忌器;再给颗甜枣,追封魏明安个空名头,没踩死魏相的脸。
  皇上无话可说,魏相也该懂得偃旗息鼓。
  至于申斥陈氏,只是放出风声先记着,相当于缓期执行,终归会不了了之,纯粹吓唬人间接敲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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