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死无对证
当于捕头出现后,门后看热闹的顾客和吵嚷的小二集体噤声,瞬间房间里十分安静,显得凳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尤其响亮。
大汉的心跳声不比凳子倒地的响声小,他浑身冷汗,眼角含泪,看起来简直可怜。
“我,我我我……“他在于捕头咄咄逼人的眼光下,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我是良民,我,我走错了。”
于捕头冷哼一声:“你没走错,你刚刚说自己到了。”
大汉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我,说错了,我是认错人。”
他犯了今日第三个错误——又一次对于捕头说谎。
于捕头不再多语,像捏一只小鸡般剪住大汉的肩膀,将他押出去。大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于捕头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在他背上,双手使劲,卸掉了他的胳膊关节。
随着清脆的两声轻响,大汉手臂无力垂下,跪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悲嚎。除了作俑者和沐扶苍外,其他人都被大汉的惨叫吓得毛发耸立,面色和大汉一样青白。
“于捕头,我想这是一起刻意针对我的恶意事件,应该还有人他的同伙在场,好方便将发生的事情宣扬出去。可惜他们不知道,是您与我见面,什么阴谋诡计都不攻自破。”沐扶苍黑亮的眼珠在众人身上一扫,被她看见的人无不是一个激灵,极度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贪图热闹,引火上身。
“我是无辜的,我就是吃个饭。”“不是我!”“小人是店伙计……”围观者慌慌张张试图解释,一片嘈杂。
于捕头皱起眉头,众人登时恐惧哑然。
“沐姑娘,我押送此獠去衙门,你的事我已知,静待消息吧。”
于捕头走得干脆,是他一贯痛快残酷的作风,留下沐扶苍对着满桌酒菜一脸嫌弃,观众们则是逃脱大难,马上四散离去,沐扶苍的笑话他们是完全不敢看也不想讲了。
沐扶苍回到家先叫饿,取了虾和粥填肚子。碧珠剥着虾,奇怪道:“小姐回来的好早啊,怎么没吃饭呢?于捕头大公无私到这份上?”
“他衣着太讲究,头发丝都不乱一根,出手也太残忍,绝不是磊落伟岸的人。”
沐扶苍舀起粥,满意地喝下:“我可能找上了个比预料中还难打发的麻烦。今天回来早倒不是因为他难办。我遇见了个意图当众毁我清白的莽汉,被于捕头直接送人去衙门了,事情没谈成。”
至于桌上的菜肴,沾了大汉的气味与口水,沐扶苍一时间连带整个杏花坊都嫌恶了。
“毁小姐清白?”碧珠淡定地把虾仁放到沐扶苍的盘子里:“又是这招,他们能不能换个花样。”
“对于女子,名声是很重要,而且毁人名誉简单容易,她的做法并不差。”
“小姐知道主使了?”
“大概猜到了,我在等捕头审讯结果。”
“是柳珂?”碧珠想到了嫌疑最大的人。
“如果真是她,我会等不到案件的下文了。即使是无案不破的于捕头也不行。”沐扶苍没有抱有希望。
顾忌到于捕头,沐扶苍被骚扰的事情没有流传开,主使目的没有达到,还几乎将自己暴露,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九重夜表示了关注,特地使人送信。
信封用纸是多见于皇宫内的上等纸张,上面绘有花束飞鸟,花蕊鸟羽闪闪发亮,竟是真正的宝石拼凑。沐扶苍欣赏一阵,将信封连着里面的信纸丢进火盆里烧了。
“九公子说了啥?”有关九重夜的事,碧珠总是兴致高扬。
“叫我不必怕流言蜚语,放手去做,如果真闹将出来,他负责娶我,此信为证。”
碧珠开心道:“九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咦,可是小姐把信给烧了啊!”
“我不喜欢他。难道碧珠希望我嫁给九重夜吗?”
碧珠老实承认道:“才不,要是小姐要嫁九公子,我就不能喜欢他了。我怎么能和你抢呢?”
沐家失窃案,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紫山和沐扶苍请辞后带着小辟不见踪迹,沐扶苍拜托的于捕头忙忙碌碌不知道进展如何。至于意图羞辱沐扶苍的大汉则在当晚猝死在狱中,仵作称是死者因为恐惧引发疾病,事情不了了之。
“珠宝行的老板们没有这般能力,柳相爷还差不多,背后主使是柳珂无疑。偷东西的却另有其人。”
“珍珠不是金银铜钱,贼人偷去了总要卖出换钱。珍珠只有货源紧张,而京城珠宝店竞争时才最值钱。小姐,我们就等着它再次出现时出手好了。”
沐扶苍为达目的,绕了一个大圈子,自然不会乖乖等待衙役捕头检查仓库后慢悠悠地查案。
珍珠究竟是谁偷去的?沐扶苍站在仓库里对着各色物品沉吟。
贼人很有眼光,仓库里只有这酒与珍珠最为珍贵,其他东西虽然值钱,但它们每件不过一二百两的价值,假若背上一箩筐虽然也能小发一笔,终究会显得没形象没品味。
“他该写个纸条放在我的桌上,写着‘闻君有珍珠一匣,丽质天成,光艳夺目,不胜心向往之,特于今夜踏月来取。’这样才显得优雅,我被偷了也觉得荣幸。”
沐扶苍心里编排道。她丢了东西,当了回大大出名的失主,却一点紧张感觉也欠捧。
“小姐!”每次碧珠这样慌慌张张一叫,沐扶苍就知道出事了,只是碧珠有时小事也慌张,大事也慌张,沐扶苍很难从叫声中判断出的是什么事。
“紫山,紫山被于捕头抓起来了!”
不是小事也不是大事,是个稀奇事。
沐扶苍奇异道:“于捕头怀疑是紫山?”
碧珠迟疑道:“我不知道。小姐,会不会真是紫山做了内奸,小辟是外应?”
“不会,紫山要背叛我,不至于为一匣珍珠。”
紫山跟着沐扶苍身边的日子里,见多了奇珍异宝,如果见钱眼开早动手了,而真动了手,她潜伏许久必然是场大手笔,一点珍珠不够看。
“于捕头。”
沐扶苍很认真的行礼问好,于捕头草草地举下手算作回礼:“你带不走嫌犯。”
“紫山是我手下得力之人,我十分信任她,她不会只为珍珠背叛我。”沐扶苍希望带出紫山,虽然案件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她要及时保出紫山,就怕晚一些时日,紫山会在于捕头手里掉层皮。
“你在质疑我的判断吗!”于捕头怫然道:“她伙同贼人盗窃沐家,我已有证据。另一个同伙打伤衙役逃跑,即使女嫌犯是你的奴隶,你也没资格保她离开!”
另一个同伙自然指小辟了,是小辟的罪证被于捕头找到后,连累了同行的紫山?
沐扶苍假如一厢情愿地相信紫山,保释她,固然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紫山和小辟会十分感动一场。但是沐扶苍隐隐觉得不对,动手的不是预料中的小辟,他与紫山都是替罪羊。
碧珠动摇了对紫山的信心:“会不会真是紫山,她被小辟诱导了去背叛小姐?小辟本来就是咱们预定的小贼,他自己就在院子里住着,得手最方便了,而且有前科。”
“不会,前科是真,偷珍珠是假的。”碧珠话音刚落,一道男声幽幽响起。碧珠吓呆了,沐扶苍立即要大叫喊人,呼叫还在口中没有吐出,架在她脖子上的雪刃逼迫她把求救吞了回去。
小辟咧着笑脸,牙齿在蜡烛照射下简直和珍珠一样光亮,像是恶鬼亮出了獠牙:“预定的小贼?也罢,我确实没什么信誉在,但我拿的还真不是金珍珠银珍珠铜珍珠,就算我是贼,你们冤枉我偷东西,我也不爽快。”
他用匕首在沐扶苍脖子上磨了磨,几根断发顺着丝质小衣萎落于地:“你伤了我面子,我就将你的面皮扒下来做补偿。”
小辟在紫山面前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他到底是纵横一时的巨盗,见了血不会眨眼。碧珠终于明了黑道中人的可怕,哑声道:“你别动手,是,是于捕头说你和紫山干的,小姐也不信的,她白天去衙门想带紫山出来,还被于捕头骂了。”
“哦?沐小姐对我师妹还真是有情有义啊,那陪我去交换师妹出来,想来你也是愿意喽。”小辟不由分说,推着沐扶苍向门口走去。
碧珠手足无措地想跟着沐扶苍,沐扶苍连忙叫道:“别跟着,我和紫山有情分在,想来她师兄不会为难我。你将衣服荷包拿来给我。”
要是碧珠被一起挟带走,沐家就真的一点主事人也没有了。
小辟喝道:“少废话,走!”
“咱们出去后,吃饭总是要用到钱吧,你难道要带着我在捕头眼皮下偷东西?”
小辟不耐烦地捞起碧珠手里的衣服等物,塞在沐扶苍怀里:“路上别出声,要是惊动了一个人,我先剁了你家小姐!”
沐扶苍抱着衣服,给小辟带着在院子里穿行,路上竟遇不见一个巡视的下人。她本来精心安排过沐家的安全措施,经过小辟一闹才知道自家院子在行内人眼中全是漏洞。
行至墙角,望着三人高的围墙,沐扶苍想像着小辟怎样把自己带出去。她留意观察小辟,只见小辟拿出一个圆筒,用力向上一甩,一个连着锁链的铁爪飞出,挂在墙头。
小辟一手抱紧沐扶苍,借助锁链瞬间翻过高墙,纵身跃下,稳稳落地。
他以为沐扶苍会被高空坠落吓得尖叫,或是因为自己的搂抱失去控制,回到地面后,第一反应是将沐扶苍的嘴捂住。
等捂结实了,他才来得及低头看沐扶苍。
怀中佳人没有一点要尖叫的意思,反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小辟迟疑地松开手,沐扶苍笑道:“你的动作真爽利,紫山也是这样吗?我能不能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