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生死。
  他在北境从军两年回京,她却死了!
  第30章 肖似
  她死了!
  从此,生死两相隔!
  封炎抬眼看向上方的蓝天,眼眸变得更为深邃,眸底浮现浓浓的悲怆,不需言语,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就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端木绯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却不知其所以然,凝神看着他。
  四周又是一片死寂,唯有那几不可闻的呼吸声随风消散。
  见封炎始终沉默不语,端木绯的小脸上依然没有一点惧意,她清清嗓子,又道:“华总兵在青州拥兵十万,又有几十年领兵作战的经验,区区一个谅山镇民乱又如何难得倒他?也不过是左右为难罢了,如果顺利平乱,怕人再次弹劾他杀良冒功,不平乱又会有人说他养寇自重。”
  封炎负手而立,波澜不惊,似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对她所言似乎毫无兴趣……端木绯微微侧首,嘴角抿了抿,仍旧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封公子,我记得谅山是处于青州和豫州的交界处吧?不知华总兵为何独自烦恼?!”端木绯说得意味深长。
  谅山镇确实是属于青州,可是这谅山绵延数百里,一半在青州,另一半却在豫州。
  想要平一个区区谅山镇的民乱不难,难得的那帮暴民在谅山镇进可攻,退可守,一旦形势不妙,就可以退入谅山,届时这数百里大山连绵不断,想要剿山匪就没那么容易了。
  青州东靠海,中南西南一带多是山地丘陵,道路崎岖,华景平在青州经营十余年,既擅水站,又会山战,换一个人想要平乱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端木绯侃侃而谈,但封炎却仿佛似乎没有听入耳中。
  他盯着她的小脸,眼神恍惚涣散……太像了,这个好像糯米团子般的小丫头太像他的阿辞了,虽然她明明与阿辞的年岁、容貌都迥然不同!
  他的阿辞有这世上最漂亮的眼瞳,明眸善睐,如秋水般清澈,如寒星般璀璨;
  他的阿辞微笑时温润如玉,落落大方,如那夜空皎洁的明月;
  他的阿辞无论遇到什么,都是处变不惊,冷静自持,只要看着她,他就感觉原本漂浮不定的心仿佛找到了归处。
  可是,他的阿辞已经不在了……封炎的心口又是一阵抽痛。
  眼前这小丫头无论说话的神态,遇事的冷静,还有微笑的神态,都好像!让他几乎怀疑是他的阿辞又回来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自嘲地一笑,移开了视线。
  端木绯镇定地看着他,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透着丝丝寒意。
  她能感觉到封炎对她的态度虽然有些缓和,却也仅止于此,刚才他根本没听自己在说什么……
  四周突然暗了些许,云层将那天空中的灿日遮住了大半,一瞬间,连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陡然下降了不少……
  “端木家的小丫头,记住,我们今天从未在这里相遇过。”封炎轻淡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乌黑的头发随风肆意飞舞。
  言下之意就是要放端木绯离开。
  “公子……”
  端木绯身后传来一个不敢置信的粗嘎男音,他的后半句没有出口,封炎已经抬起右手,示意他噤声。
  连端木绯都惊讶地眨了眨眼,小嘴微张。
  方才见封炎一直不为所动,她还以为自己这一回死定了,没想到骤然间峰回路转,他竟然打算放过她了!
  端木绯心里既意外,又疑惑,她根本就不明白为何封炎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对封炎而言,放走她只会留下后患!
  下一瞬,端木绯感觉那种锋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看来,她身后的人已经走了,来得悄无声息,也走得悄无声息。
  “我今日从未来过这里!”端木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模样乖巧可爱得好像一只小奶猫一样。
  “那么……”封炎又蓦地话锋一转,指着她的右腕道,“留下你腕上的红绳,就作为赎金吧。”
  端木绯下意识地抬起右腕,看向自己腕上的那个红色结绳,疑惑地眨了眨眼。
  现在形势比人强,端木绯可不敢与封炎争论什么,毫不犹豫把那红色结绳解下来递给了对方,然后福了福身,一本正经地告辞道:“封公子,那我就先告辞了。”
  端木绯转身离去,不疾不徐地原路返回,渐行渐远……
  封炎一动不动地伫立原地,目送她娇小的背影远去,瞳中幽黯如墨染。
  “墨乙。”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后,一道青色的精瘦身形出现在封炎的身后。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容清癯,眉眼平和,只是右耳边到下巴处有一道两寸许的刀疤,为他平添几分凌厉与杀气。
  墨乙忍不住朝端木绯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似电。
  虽然这端木家的四姑娘是有几分不同凡响,但他还是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放她一条生路……压下心头的疑惑,墨乙半垂眼帘,既然公子这么说了,自己听命就是!
  说起来,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能见微知著,在这种对她极为不利的情况下,转瞬就冷静下来,理清局势,并为自己险中求生地觅出一条活路,委实是不简单!
  封炎没有回头,直接下令道:“让暗卫盯着端木家那个小丫头,若是有异动,格杀勿论!”
  话语间,封炎清朗的嗓音已经染上了一丝寒凉,嘴角却依旧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
  “是,公子。”墨乙抱拳应道,嗓音粗嘎。
  话落之后,墨乙又消失了,只剩下封炎仍旧静立原地,心里有一丝复杂,与失落。
  他放这端木家的小丫头一条生路,是因为她与他的阿辞有几分相像……但也仅此于此。
  希望她珍惜死里逃生的这个机会。
  如果她的性子真的像阿辞,那么就会遵守她的承诺;若是他看错了人,那么一个毫无信用的小人,杀了也无妨。
  封炎的眸中掠过一道冰冷的锋芒,颀长的身形在这昏暗的碑林外显得有些萧索……
  第31章 字迹
  与封炎告辞后,端木绯也没心情再闲逛,径直返回凉亭与等在那里的蔓菁会和,接着,一主一仆一起回了之前用斋饭的厢房。
  办完事的端木纭早一步回来了,正打算出去找端木绯,见妹妹归来,赶忙笑吟吟地迎了上去,“蓁蓁,我刚刚给你求了个平安符,你好好收着!”说着,她把一个平安符仔细地交到了妹妹手里。
  “谢谢姐姐!”端木绯握着平安符甜甜地笑了。回想着刚才与封炎的那一番对峙,端木绯觉得自己正需要这个平安符来转转霉运。
  “蓁蓁,时辰不早,我们回去吧。”端木纭细心地替妹妹捋了捋被吹乱的鬓发,柔声道。
  蔓菁先行一步,出寺去安排马车,跟着姐妹俩也离开了厢房,一路往正门的方向而去……
  今日没能见到舞阳,端木绯的心中始终有几分惋惜,步履也难免放缓了一些。
  然而,当姐妹俩来到正门附近时,却见到一道熟悉的倩影跨过门槛走入寺中。
  端木绯停下了步子,不由得眼中一亮,容光焕发。
  她身旁的端木纭也停了下来,以为妹妹是依依不舍,就想说等以后闺学休沐的时候,可以再带她出来散心,话还未出口,她的眼角也瞟到了那张眼熟的面孔,脱口而出道:“大公主殿下!”
  今日的舞阳穿得比上次在宫中见时素净许多,她穿了一件樱草黄缠枝玉兰刻丝褙子,挽了一个优雅的弯月髻,头上只戴着一对蝴蝶珠花,那薄如蝉翼的金翅在她行走时微微颤颤,灵动闪亮。
  见舞阳神色间并无郁结,端木绯总算是放心了。看来皇帝虽然一时恼怒,但也不是真的厌了舞阳,所以舞阳才能随意进出皇觉寺散心……
  “蓁蓁,”端木纭忙道,“我们去给大公主殿下行个礼吧。”
  端木纭和端木绯上前几步,走到了舞阳跟前,屈膝行了福礼,并蓄意压低了声音给舞阳请安。
  看着端木家的这对姐妹花,舞阳也有几分意外,没想到会在这皇觉寺中与她们重逢。
  “公主姐姐,我和姐姐是来皇觉寺上香的,姐姐还给我求了平安符呢。”端木绯笑吟吟地看着舞阳,拿出了端木纭给她求的平安符,“公主姐姐,听说皇觉寺的平安符很灵的,您既然来了,也记得求几个回去。”
  舞阳对端木绯的印象不错,颔首笑道:“那本宫倒是要给父皇、母后和四皇弟也各求一个……”
  话语间,蔓菁自寺外跑来了,恭敬地福身禀道:“两位姑娘,马车备好了。”
  端木绯惋惜地说道:“公主姐姐,时候不早,我和姐姐要回家了。下次有机会再与公主姐姐一起玩耍。”她来这一回,只是为了确认舞阳如今的情形,既然舞阳一切安好,那就够了。
  端木绯盈盈一笑,仿佛她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比她年长的少女,而不是堂堂公主殿下。
  蔓菁心中一惊,没想到面前这个陌生的少女竟然是位公主!
  舞阳被端木绯感染了笑意,嘴角微翘,看着身前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小姑娘,笑容中多了几分亲切,“好,下次我们再一起玩耍。”
  端木绯只顾着与舞阳说话,却不知道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形自大雄宝殿后走出,正直愣愣地看着她们三人。
  封炎当然认得舞阳,却没想到会看见舞阳和端木绯在一起说话。
  两个姑娘言笑晏晏,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彼此会心一笑,连二人四周的空气都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以前,他也时常像这样看着阿辞和舞阳说话。
  他的阿辞性子好,跟谁都处得好,不少闺秀都把她当作姐妹一般,其中和阿辞处得最好的就是舞阳,即便两人的性子大不相同,却格外投缘。
  封炎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绯和舞阳,看着二人说笑,明明端木绯比阿辞矮了一截,明明她们二人完是两个人,可是看着这小丫头和舞阳站在一起的感觉,却让他想到了阿辞和舞阳说笑的样子。
  真的是好像啊!
  封炎如遭雷击般僵立原地,双手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心绪剧烈地起伏着。
  他知道舞阳是因为被皇帝责骂,命她留在皇觉寺中反省的……难道是因为这个,端木绯这小丫头才会来这么巧来这里?她甩掉她的长姐与丫鬟,独自去那片碑林是不是也是为了找舞阳?!
  这些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地浮现在他的心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猜测有些莫名其妙,但心底的那种直觉又很强烈。
  他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无数的情绪在眸中翻滚着,就像是一头猛兽在咆哮着……
  会不会……
  封炎不敢再想下去,默然地看着端木绯和端木纭一起向着舞阳告辞,看着她们走出了皇觉寺,直到再也看不到姐妹俩的背影。
  他薄唇微启,说了一句话,几丈外,一道黑影一闪即逝……
  当晚,月上柳梢头,安平长公主府中,静悄悄的,直到一道黑影灵活地越墙而入,熟门熟路地在府中又翻了几道墙,就避开巡逻的护卫来到了外书房外。
  黑影翻身钻入窗户中,完没有沾到窗边的大案,就轻快地落在了青石板地面上,没有一点声息。
  “墨酉见过公子,这是端木四姑娘练字的手书。”年轻的黑衣男子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把几张写满了字的绢纸呈到了一张红木书案上。
  封炎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墨酉退下,另一只手拿起了那几张绢纸,眉头一蹙。
  绢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就像是一个刚学字的四岁小儿写出来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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