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楚青语一时语结,微微垂首。
  正因为成家这门亲事没什么不好的地方,所以她重生了两个多月,却迟迟无法对母亲说她反对这门亲事,所以她才会想出云门寺的那个计划希望能一石二鸟。
  楚二夫人见楚青语沉默不语,以为是两个孩子闹别扭了,便试探地又问:“语姐儿,莫非是你楠表哥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
  楚青语还是答不上来,眸光闪烁。她犹豫了片刻,只能抬起头道:“娘亲,我只当楠表哥是哥哥,从不曾想过要嫁给他为妻。”
  楚二夫人怔了怔,失笑,心里只觉得女儿毕竟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家族责任,才会说出这般话。
  楚二夫人温声劝道:“语姐儿,你都十三岁了,不能只想着你自己了,你是楚氏女。”
  宣国公府虽然不会为了利益,强迫儿女与不堪的人家联姻,但身为世家子女,为了家族,联姻既是必需的,也是难以避免的。成家是淮北望族,虽然比不上楚家,但也是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了,本来这门亲事一是为了联姻,二来也是两个孩子确实感情不错又知根知底,所以两家喜闻乐见。
  如今楚、成两家已经口头说好了亲事,只等成家正式下定,这个时候无缘无故取消亲事几乎与悔亲无异,无论两家关系再好,成家心里必然会留下难以磨平的疙瘩。
  这些道理,活了两世的楚青语都明白,所以她才想让成聿楠犯错,想让成家理亏,那么这门亲事也就自然而然地作罢了。
  偏偏……
  楚青语咬了咬牙,她心知一旦错过这次机会,等两家正式定下亲事,那么一切就晚了。
  “娘亲,我……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楚青语一鼓作气地说道,近乎急切地抓住了楚二夫人的袖子,一脸期盼地看着她,“我不能嫁给楠表哥!”
  闻言,楚二夫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皱了皱眉,斥道:“语姐儿,你近日行事越发不像样了!你身为楚家儿女,你的婚事不仅是儿女私情,更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你自小享了身为楚氏女的好处,金尊玉贵的长大,就理当为了家族担负起责任,就好像你大姐姐,一贯都是权衡利弊,以楚家的利益为重……”
  楚青语起初还耐着性子听母亲的话,可是当听到母亲提起楚青辞时,不由心生不耐,眼帘微颤,连嘴角都变得僵硬起来。
  楚二夫人一直观察着女儿的神色,自然看出了女儿神情中流露出的那丝不耐,心里难免失望。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枝叶不再摇曳,万籁俱寂。
  母女之间相距不过咫尺,然而心却似乎相隔万里。
  楚二夫人闭了闭眼后,沉声又道:“语姐儿,你大姐姐没了,我本希望你能当得起楚氏女之名,现在你太让我失望了!”
  楚青语抿紧了嘴唇,她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她知道许许多多母亲不知道的事,偏偏,她什么也不能说。
  楚二夫人看着女儿这不服气的样子,心里更为失望了,暗暗叹了口气。
  “语姐儿,你近日太过浮躁,回去后,你好生在你院子里待着,抄抄佛经,暂时就不要外出了!”楚二夫人淡淡道,“还有,你和你楠表哥的亲事已经决定了。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你祖父和你父亲的意思,谁也不能更改!”
  “母亲!”楚青语双目一瞠,难以置信地看着楚二夫人。
  她知道仅凭自己的三言两语,就想取消这门亲事是不可能的,但想着至少能让母亲知道自己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日后还会有回旋的余地。没想到,竟反而给自己招来了禁足令!
  她做这一切分明是为了楚家啊,偏偏母亲不懂她的心意!想着,她的眼中难免就流露出不甘与委屈。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楚二夫人挥了挥手,一副不欲再多言的样子。
  楚青语的嘴唇动了动,最后没再说什么。
  她能跟母亲说什么呢,告诉母亲她知道未来吗?!母亲恐怕会因为她得了失心疯吧!
  若非亲身经历,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世上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楚青语又握了握拳,僵硬地站起身来,对着楚二夫人福了福身后,离去了。
  外头的太阳西下,黄昏金色的阳光直刺进眼中,她不适地微微眯眼,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然后抬眼看向了西南方,楚青辞原本的院子就在那边。
  这一切都要怪楚青辞!
  要是楚青辞不闹出这么多事来,现在一切都会很顺利,楚青辞可以嫁给成聿楠,而自己也能成就自由身了!
  楚青语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背影决绝。
  她是决不会让楚青辞挡在她前面的……这个婚约,是绝对不会成的!
  还有封炎。
  看来,她得另寻机会在封炎的心上留下了痕迹了。
  所幸,她知道未来的很多事……
  第43章 又见
  凝露会上,端木四姑娘泼墨为画,成就一幅恢弘悲壮的北境图,引得在场的众闺秀垂泪神伤,为之折服。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好似长了翅膀般在京中散播开来,一时传为美谈,不少人都信誓旦旦地说端木四姑娘小小年纪已经领悟了作画的真谛,化繁为简显神韵,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好似身临其境似的。
  就算端木绯和端木纭没特意宣扬,府内上下也各有自己的渠道探听府外的消息,没几日,阖府都知道了在凝露会上发生的事,不禁有些好笑:傻子有傻福,傻子随便在纸上泼了些墨,就凑巧入了贵人的眼,世人无知,尽皆追捧,竟把废纸当成了宝贝!
  真是可叹可笑!
  一时间,这件事就成为了阖府茶余饭后的话题,言谈间自然也不免提到端木绮倒霉地再次输给了端木绯的事。
  这些唏嘘的议论声自然也传入端木绮的耳中,气得她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之后又“病”了好几天,躲在屋子里不出去。
  对于端木绯而言,接下来的半月,日子过得甚是舒心……一直到下一次休沐,姐妹俩一起出京去了一趟南郊的庄子。
  这个庄子在京外五里处,不过一个十亩田地的小庄子,收成自然也不大。
  这些年来都是由一个姓李的老管事管着,李管事是当年随着李氏陪嫁过来的李家老人了,这十几年来都在这庄子上任着管事。
  李管事早就得了端木纭和端木绯要来的消息,一早就派人在庄子口张望着,等看到端木府的马车来了,就急急地去通报。
  等马车抵达庄子口的时候,李管事正好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擦了擦汗,若无其事地上前恭迎两位姑娘。
  “小的李方才见过大姑娘,四姑娘。”
  李管事笑吟吟地拱了拱手行礼,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位新主子,恭敬中带着几分疏离。
  “李管事多礼了。”端木纭含笑地道,她和端木绯也在打量这位李管事。
  他看来近天命之年,头发花白,团团的圆脸,中等身量,略微有些发福,笑起来看着慈眉善目。
  “大姑娘,四姑娘,请跟小的到里头坐。”李管事伸手做请状,领着端木纭、端木绯姐妹俩进了庄子。
  喝了茶,又问了庄子上这些年的事后,端木纭就提出要在庄子里随处看看。
  李管事早有心里准备,含笑地应下了,亲自在前头带路,带着姐妹俩在庄子的附近走了一圈。
  这庄子是李氏的陪嫁,很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不仅庄子的位置离京城很近,而且那些田地也是上好的良田,田地旁不远处就是一片湖泊,可以引湖水灌溉良田。
  此刻正值插秧的季节,水田中一个个戴着斗笠的佃户正在弯腰插秧,那一支支绿油油的禾苗连成一片,微风拂来时,那些禾苗如碧波般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李管事在一旁随意地说着一些农事上的事,说起北方种的都是单季稻,今年的稻子是二月底播的种,现在在插秧了,再到九月收割;又指着前面说湖边还有一片桑林,现在正是桑椹最甜的时候。
  如同李管事所说,桑林的桑椹正是采摘的好时节,一个个如指头大小的桑葚好似宝石般挂在枝叶间,红的,紫红的,半红半紫的,黑紫的……看来玲珑剔透。
  桑树长得低矮,那些桑椹抬手可摘,看得端木绯蠢蠢欲动,眸子闪闪发亮。端木纭干脆就使人给妹妹找了一个竹篮子,拉着妹妹进林采桑椹去了。
  桑树林中回荡着小姑娘清脆的笑声,端木纭看着妹妹灿烂的笑靥,心也跟着雀跃了起来……
  须臾,一个粗布婆子忽然急匆匆地跑来了,对着李管事耳语了几句,李管事的面色有些僵硬,随即就上前道:“大姑娘,四姑娘,刚巧庄子里来了一批饲料,要小的过去确认,小的去去就来。”
  端木纭含笑道:“李管事请自便。”
  李管事带着那来报讯的婆子匆匆地看着,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端木纭眸光一闪,收回视线,对着端木绯道:“蓁蓁,我先去李管事家中看看,你在这里多摘些桑椹,我们带回府中一起做桑椹果酱可好?”
  端木绯若有所思,面上乖巧地应了一声。
  端木纭和紫藤走了,桑树林中就只剩下了端木绯和绿萝,林中幽静,偶尔林外传来孩童的奔跑嬉笑声以及雀鸟的鸣叫振翅声。
  等端木绯和绿萝各摘满了一篮桑椹,端木纭还是没回来,端木绯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干脆道:“绿萝,我们回庄子吧。”
  一主一仆就提着篮子往桑林外走去,这时,林外隐约地传来一阵摇头晃脑的吟诗声:“……殷红莫问何因染,桑果铺成满地诗。”
  跟着是另一个声音道:“咦?那桑林中好似有人在……”
  “爷,不如我们去问问路,许能讨杯水喝!”
  一阵凌乱的步履声随着交谈声渐近,就见十来个相貌气质迥异的男子朝这边闲庭信步地走来,他们身后不远处,几匹高头骏马停在路边啃着地上的绿草。
  端木绯脚下的步子瞬间顿住了,浑身一僵,连手上的篮子都差点没拿住……
  这群人中有好几道熟悉的身影,端木绯的目光不由落在了一个玄衣少年的身上。
  明媚的阳光温和地洒在少年如玉的脸庞上,一头乌黑的青丝泛着丝绸般的光泽,眸底似是盛着阳光的碎影,只是那么缓步行来,神情举止间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那少年人特有的傲气。
  少年的那张脸庞是那么熟悉,正是她上月在皇觉寺见了一面的――
  封炎。
  端木绯僵立原地,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混乱的内心忍不住浮现了某个念头:
  看来这皇觉寺的平安符也不是太灵!
  第44章 皇帝
  端木绯的视线在封炎的脸上停留了两息,就赶忙移开了。
  除了封炎以外,来人中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比如简王世子君然,比如一个三十余岁、留着短须的俊朗男子。
  那男子身穿了一件湖色暗金宝相花纹长袍,腰环雕着雀纹的白玉带,乌黑的头发上戴着一个玉冠,目光深邃,身材挺拔,看来从容优雅,又透着几分矜贵与疏离。
  端木绯不曾见过此人,但是自小就出入宫廷的楚青辞却是见过他许多次,他就是大盛最尊贵的皇帝陛下。
  今上是先帝仁宗皇帝的皇次子,生母贺氏是先帝的德妃。
  与身为太子的皇长子相比,今上更为勤勉,性情沉稳,处事进退有度。仁宗皇帝在世时,就一度想废太子,改立次子。
  十六年前,太子弑君夺位,次年改年号为崇明。伪帝在位三年,崇明三年初,今上率近万西山大营将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京城,逼得伪帝引刀自刎,这才拨乱反正。
  至今今上即位已经整整十三年了。
  此刻,皇帝身旁一左一右地簇拥着他的正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看父子三人此刻都穿了常服,又随身带了八九人出门,就知道皇帝今日是微服出游。
  随行的几人中,除掉两位皇子、封炎和君然以外,其他人也是个个来历不凡,像那白面无须、满头银发的老者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厂公岑公公;那下巴留着长须的方脸中年人乃是吏部天官;那褐衣老学究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天子近臣……
  这随行的无论哪个人跺跺脚,这京城估计都要震上一震!
  瞧自己这运道啊!端木绯暗暗地叹了口气,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微微笑着。
  皇帝一行人自然也看到了端木绯,跟在后头的一个丽色青年立刻上前了几步,对着端木绯拱了拱手,用略显阴柔的声音含笑道:“这位姑娘,打搅了。”
  那丽色青年十七八岁,相比皇帝父子、封炎和君然等人锦衣玉带,青年的打扮朴素了很多,只是一身简单的蓝色杭绸袍子,腰间围着黑色的锦带,一头乌发以竹簪固定。可即便是这样朴素的装扮,也掩不住青年那堪称绝色的容颜,眉如墨染,唇似朱染,五官皆是恰到好处,组成一张娇靥胜花的绝世丽颜。
  他的举止彬彬有礼,却又隐约地透着一种上位者的骄矜,语调不紧不慢:“我们一行人出来踏青,走得有些渴了,想讨些水喝,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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