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有趣,真是有趣!
  端木绯没注意到君然那兴味的眼神,目光怔怔地看着那个筛子,心里忍不住浮现某个念头:封炎他不会再塞给她一只麻雀做“谢礼”吧?!
  想着自己屋子里那只每天“呱呱呱”的小八哥,她真是头也大了。
  决不能留他在这里继续抓麻雀……
  端木绯在心里对自己说,赶紧笑眯眯地提议道:“舞阳姐姐,世子爷,封公子,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翠微园吧。”
  其他三人纷纷响应,四人便朝翠微园的方向走去。
  夕阳渐渐落下,给这猎宫披上一层柔和的红色纱衣,虽然暮色即将降临,可是这里却是朝气蓬勃,仿佛这一天才刚刚开始。
  越靠近翠微园,四周就越热闹,一路上可见一些公子姑娘三三两两地结伴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一看到舞阳等人,就上前见礼,等一行人来到翠微园时,身旁已经多了七八人,说说笑笑,一片语笑喧阗声。
  前面带路的宫女一直把众人引到了翠微园中央的一片小湖旁,湖水清澈湛蓝,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水色清幽。
  湖边几棵梧桐树遮天蔽日,形成一大片天然的凉棚。
  树下的空地上,一眼望去,人头攒动,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待端木绯、封炎、舞阳一行人走近了,便能看到其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包括涵星在内三位公主,几个宗室勋贵家的郡主、县主,还有那些勋贵官宦家的公子贵女等等,至少有二三十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说话或玩耍或泛舟。
  “嗖!嗖!嗖!”
  数支竹矢从三四个姑娘的手中掷出,零落地落入壶中,清脆的落壶声此起彼伏,也偶有竹矢不仅是落了空,还不慎把铁壶都撞倒了,引来旁观的众人一阵嬉笑声。
  “嗖!嗖!”
  又是连接两声投掷声,两支竹矢先后落入同一铁壶两侧的双耳之中,竹矢与铁壶的撞击声干脆响亮。
  “连中贯耳!”一个翠衣姑娘抚掌赞道,“楚三姑娘,你这投壶之技还真是教人叹服!”
  旁边其他两位姑娘也是围着楚青语赞不绝口地恭维了几句。
  “几位姑娘过奖了,不过是雕虫小技,凑巧罢了。”
  穿了一件浅紫色绣花襦裙的楚青语微微一笑,看来优雅大方,自有一番世家嫡女的风范。
  话语间,她眼角瞟到十来个公子姑娘簇拥着一袭大红骑装的舞阳朝这边走来。
  楚青语的目光在这些公子姑娘身上飞快地扫过,然后眼睛一亮,停驻在一道挺拔的青莲色身形上。
  少年公子俊美的脸庞上五官精致无暇,谈笑风生,映衬得四周的那些光鲜亮丽的公子姑娘都黯然失色,成了面目模糊的庸脂俗粉。
  封炎!
  楚青语的眸中绽放出异常灼热的光芒,上前半步就想要过去,可是步子才迈出,又瞬间顿住了。
  封炎一边走,一边随手从一旁的花丛中折下一枝芙蓉,却是递给了他身旁一个娇小可爱的少女。
  那少女不过十岁左右,白皙俏丽的脸庞上稚气未脱,笑吟吟地把玩着那朵粉色的芙蓉花,笑靥如花。
  二人谈笑风生,彼此似乎很是熟稔。
  楚青语死死地盯着那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神色怔怔。
  自古以来,都以“芙蓉”代指美人。
  芙蓉的花语是高洁之士,是漂亮纯洁的美人。
  可是,怎么会是“她”呢?!
  楚青语的脸上透着一丝复杂,眸光闪烁,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若非此刻亲眼目睹,她怎么也想不到封炎会和端木绯凑在一起,还颇为和乐的样子。
  这两人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应该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啊!
  盯着端木绯那张天真烂漫的小脸,楚青语捏了捏拳头,眸色幽深,心绪翻腾,不知是羡慕多些,还是懊恼多些。
  回想起四月的凝露会,楚青语至今不明白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自己才会错过了与封炎相遇的机会;后来万寿宴上更是出了意外的变数,没能顺利助封炎拨乱反正……以至于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在封炎面前露脸令他对她刮目相看。
  反倒是这个端木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似乎得了封炎的一丝青睐……
  怎么会这样?!
  明明楚青辞已经不在了,怎么会又出现一个端木绯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楚青语的眸中如同那暴风雨夜的海面般起了一片惊涛骇浪,翻腾不息。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自己乱了阵脚,自己还有机会,秋猎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这个端木绯和楚青辞一样,注定就是早夭的命,是绝对争不过自己的!
  自己不能慌……
  楚青语压抑着内心的汹涌,若无其事地又俯身拿起一支竹矢,随手投了出去。
  她心已乱,这一矢就偏了方向,歪歪扭扭地在壶口擦过,撞得铁壶微微晃着……却无人在意,那些公子姑娘的注意力都被舞阳所吸引,包括涵星在内的公主贵女,皆纷纷上前给舞阳行礼。
  一时间,舞阳如众星拱月般被人团团围住,四周热闹喧哗。
  好一会儿,众人才渐渐散去,各自玩乐。
  端木绯、舞阳、涵星几人围着几张红漆雕花大桌临湖而坐,宫女上了茶后,众人便是悠然品茗。与此同时,一阵优美的琴声响起,流畅明快,如那山涧泉水叮咚。
  好茶好曲,令众人心情舒畅,好不惬意。
  “阿炎,阿然,”没一会儿,承恩公府的谢愈带着一帮狐朋狗友浩浩荡荡地来了,“坐着多没意思啊,跟我们去投壶吧!”
  封炎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高傲地只给了两个字:“不去。”
  君然暗自闷笑,眼珠滴溜溜一转,“昧着良心”说道:“投壶多累啊,不如玩射覆吧!”
  所谓“射覆”是一种行酒令,“射”是猜度,“覆”是覆盖。
  意思是出题之人预先将一物或者写好的字条藏在一个倒扣的杯碟内,再说出一段隐语,让人猜射,猜不中,就要罚杯酒水。
  比之投壶,射覆确实不累人。
  谢愈这些公子哥平日里让他们读书就头疼,但是玩起行酒令,一个个就不在话下。
  “射覆好!”谢愈立刻就爽快地应下了,“那就以这园中之物为限怎么样?”
  “射覆”一般要先定一个范围,否则出题者若是异想天开地在字条上胡乱出题,那么猜谜的人就太没有头绪了。
  于是,几位公子就纷纷围着那几张红木雕花桌子落座,谢愈吩咐一旁的宫女去取些碗碟和笔墨等,众人说说笑笑,皆是兴致勃勃,眉飞色舞。
  这边的热闹自然是吸引了四周不少目光,其中也包括楚青语。
  自封炎和端木绯一起出现后,楚青语就一直心不在焉,连着三次投壶失利后,她干脆放下了竹矢,朝湖边的端木绯、舞阳她们款款走去。
  楚青语渐渐走近,端木绯自然也注意到了,刚捧到唇缘的茶盅顿了顿。
  黄昏的阵阵晚风中,楚青语鬓角的几缕秀发被风吹拂起来,轻抚在桃花般的面颊上,步履间,那丁香色的百褶裙裙裾翻飞如蝶翼,步步生莲。
  楚青语对着几位公主和郡主盈盈一福,问了安,然后看向了端木绯,“端木四姑娘,又见面了。”话语间,楚青语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打量着端木绯,仿佛此刻方才真正地把面前这个娇憨的少女映入了眼中。
  端木绯隐约能感觉到今日的楚青语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与往昔有几分不同,却想不出为何。
  “楚三姑娘。”端木绯对着她颔首致意。
  楚青语微微一笑,神色间露出亲昵之色,“端木四姑娘,你是第一次随御驾秋猎吧?想必对这猎宫很不熟悉,不如明日我带你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可好?”
  “多谢楚三姑娘的好意。”端木绯笑眯眯地拒绝了,“我跟着舞阳姐姐……和涵星表姐就好。”
  楚青语的笑容僵了一瞬,气氛一时凝滞。
  舞阳却是唇角微翘,心道:她这个绯妹妹说起话来就是合她的心意!
  连涵星都是心里暗暗点头,这个端木家的四表妹总算是有了些自觉,自己才是她的亲表姐。
  楚青语深吸一口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用一种艳羡的口吻说道:“端木四姑娘真是讨人喜欢,与大公主殿下就似亲姐妹般,君世子、封公子也把姑娘当做亲妹妹似的……”
  楚青语感慨地说着,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端木四姑娘,我记得令尊在世时曾在简王麾下效力,姑娘与君世子、封公子莫非是在北境相识的?”
  端木绯笑吟吟地说道:“是啊。”一派天真烂漫。
  楚青语不禁一梗,她当然知道端木绯和她姐姐是三年多年来的京城,一直到年初才刚刚除服。而封炎却是两年半前才去的北境,两人根本不可能在北境相识!
  她这么问,不过是想打探一下两人是如何相识的,没想到,端木绯小小年纪竟如此狡猾,随口就是谎话连篇,故意敷衍自己,简直太可恶了!
  楚青语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勉强按耐着心中的怒火,又再追问道:“四姑娘和封公子……”很熟吗?
  “楚三姑娘。”舞阳重重地放下茶盅,茶盅撞击在桌面上发出的声响有些刺耳,引来周遭数道好奇的目光。
  舞阳满不在意,嘲讽地斥道:“你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姑娘,怎么跟个三姑六婆似的罗哩罗嗦!”
  舞阳没有放低音量,其他人自然也都听到了,不由交头接耳地对着楚青语指指点点。
  这个舞阳真是多管闲事!楚青语瞬间满脸通红,狠狠地瞪着舞阳,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火花四射。
  一时间,空气中暗流涌动,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第120章 东厂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清朗的男音自后方传来:“表妹,原来你在这里啊!”
  来者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一袭宝蓝色蒲菖纹交领锦袍,身姿如松柏般挺拔,笑容温润,斯文儒雅,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端木绯直愣愣地看着此人,瞳孔猛缩。
  她认得他,他是成聿楠,楚二夫人的娘家侄子,也是楚青语正在议亲的对象,年纪轻轻已经是少年秀才,又是成家这一辈的嫡长孙,在京中颇有“公子温如玉”的美名。
  看着成聿楠,端木绯一时心潮翻涌,不由心想:当日,云门寺的事,成聿楠到底知不知情?
  成聿楠走到楚青语身旁,恭恭敬敬地给舞阳和涵星行了礼,然后又对楚青语道:“表妹,你不是一向最爱芙蓉吗?我看那边有几丛芙蓉布局错落有致,适合入画,你可要随我过去看看?”
  成聿楠笑得和煦,很显然是意识到这边的气氛不对,特意过来打个圆场,拉走楚青语。
  楚青语有些不甘心,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笑了,对着舞阳、涵星道了声“告退”,随成聿楠走开了。
  四周的空气一松,众人眨眼就把刚才那小小的龃龉抛诸脑后,又各自玩耍起来。
  之后,陆续有公子姑娘来园中赴宴。
  渐渐地,这园中的众人就隐约分成了两派,一派以舞阳为中心,身旁的几位公子哥说笑着玩着射覆;另一派则以楚青语为中心,玩着投壶,仿佛有种无形的屏障将两方人马区分开来,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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