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节

  端木绯只说了半句,还藏了半句没说。
  如此一来,自然就能掩盖舒云这桩赐婚的不光彩了。
  涵星怔了怔,右手的食指蓦地打滑了,红绳自她指边滑下,散开了,功亏一篑。
  涵星顾不上了红绳了,缓缓地眨了眨眼,眼睛瞪到老大。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昨天皇帝给了她看了两个人的文章,而且还对着她把那两篇文章好一番夸奖,极尽溢美之词……
  涵星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咽口水。
  难道说父皇他打算从举子间给她挑一个驸马?
  涵星嘴角抽了一下,说起了那两篇文章的事,同时慢悠悠地整理起被她弄乱的红绳,重新在自己的十指间一会儿缠,一会儿绕,一会儿穿,一会儿挑,结成了一个最简单的起始花样。
  涵星叹了口气,无语地说道:“那两篇文章本宫也粗粗地扫了几眼,辞藻是华丽,花团锦簇,不过啊,根本就空泛得很,说来说去,也没个重点,哼,悲春伤秋的,也不知道怎么考上举人的。”
  涵星嫌弃地撇了撇嘴,“本宫才不要那样的驸马呢!”
  端木绯一边点头,一边熟练地用手指接过红绳,翻成了“田地”的花样。
  她可不能“坐以待毙”。涵星心道,对着从珍招了招手,附耳叮嘱了一句。
  从珍立刻就领命而去,涵星则继续和端木绯玩着翻花绳,“面条”、“牛眼”、“麻花”、“飞镖”……一步步地从简到繁。
  等康云烟随从珍进来时,表姐妹俩正好玩好了一轮。
  “见过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
  康云烟得体地给涵星和端木绯都行了礼,目不斜视。
  涵星刚刚玩翻花绳的时候一心两用,苦思冥想了一番,总算是把两篇文章上留的名字依稀地想起了一些,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康姑娘,本宫昨天在父皇那里看了两篇文章,作文章的人一个姓钱,一个姓曾,你可听说过?”
  康云烟怔了怔,心里有些一言难尽。
  第474章 难舍
  赵钱孙李。
  “钱”在百家姓里排第二,这个姓氏的读书人在姑苏城里不知凡几,所幸“曾”这个姓没有那么普遍。
  康云烟想了想后,试探地问道:“四公主殿下,您说的曾公子可是双名?”
  涵星稍微一想,就肯定地点了点头,并且补充道:“那位钱公子应该是单名。本宫还依稀记得他们俩谁的名字中好像有个‘元’字。”
  对于康云烟而言,这些讯息足矣。她笑了笑,神情温和恭敬地说道:“四公主殿下,您说的十有八九是松风书院的曾元节和万和书院的钱致这两位公子。”
  “没错没错。”康云烟这么一说,涵星就想了起来,笑着抚掌附和道,“就是这两个名字。”
  康云烟微微一笑,心里松了半口气。
  他们康家在姑苏城里扎根也有三四十年了,她又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对这城里的事自然知道得不少,况且,曾元节和钱致在城中也是备受瞩目的人物,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是城中不少夫人眼中成龙快婿的人选。
  康云烟自然也听说过这二人。
  现在涵星问起,康云烟就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一说了。
  曾元节是姑苏城附近的安江县一个乡绅的长子,十五岁中了秀才,隔年就中了举人,这几年一直在松风书院读书,素有“姑苏第一才子”的美誉,不仅才学斐然,而且品性高洁。
  两年前,曾元节和钱致在秋闱中了举,本事一件大喜事,却不想那段时日金陵那边起了谣言,说是秋闱考题泄露。彼时,曾元节号召钱致等几个新科举子去府学请命,要求重考自证清白,足足跪了一天一夜。
  后来,金陵知府查明,考题泄露乃是一人落第后造谣生事。
  事情方才平息,曾元节和钱致风风光光地回了姑苏……
  康云烟说了一些她这些年听闻的事情,尽量没涉及任何个人的看法,只说事,不论人,但是端木绯和涵星听着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举子未免太过“自命清高”,秋闱考题泄露非同小可,知府尚没查清,他们就上蹿下跳,行事太过浮躁……
  表姐妹俩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里皆是不以为然。
  这曾元节和钱致也许是他人眼中的年轻俊才,可是在她们看来,这两人做事太过流于表面!
  涵星飞快地对着端木绯眨了两下眼,意思是,这两人不行……父皇要是真有这个念头,她得设法把事得搅黄了!
  端木绯的回应是,眨了下眼。深表赞同。没错,这婚事必须搅黄了!
  只是……
  表姐妹俩看着对方,眸子变得幽深起来,透着一抹意味深长。
  两人的心思想到了一块儿去了,想要搅黄这件事,却又不能惹皇帝生气,免得皇帝一气之下直接下了圣旨,那可就麻烦了。
  这件事必须要好好商量商量才行,不能妄动。
  表姐妹俩立刻就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点了点头。
  涵星心里颇为不快,感觉自己是“祸从天降”,难得来江南玩,却莫名其妙地遇上这么件糟心事,这一切都要怪三皇姐!!
  涵星只能把这笔账算到了舒云头上。
  涵星和端木绯除了问起曾元节和钱致的身份外,其他什么也没多说,但是康云烟不是蠢人,大致也能猜到四公主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地问起这两人,再加上今天皇帝给三公主下旨赐婚的事也已经在沧海林中传遍了,康云烟心里隐约感觉也许两者之间有那么点关系……
  猜到归猜到,康云烟识趣得很,嘴上没提一句,脸上也没表现出一丝一毫,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笑容得体。
  涵星也没什么再问,随口把康云烟打发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涵星和端木绯二人。
  “绯表妹,”涵星塞了一颗酸梅进嘴里,酸得她的小脸都皱了起来,“本宫琢磨着这事本宫还不好直接去问父皇……”
  端木绯同情地拍了拍涵星的肩膀,给她顺毛。
  皇帝只是让涵星看了两篇文章,却是没提其它,这种情况下,涵星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跟皇帝说什么都不对。
  “还是要去找母妃(姑母)!”
  表姐妹俩几乎同时说道,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要是皇帝打算给涵星指婚的话,八成会去问问端木贵妃的意思。
  表姐妹俩手牵着手站起身来,风风火火地跑去找端木贵妃了。
  端木贵妃住的明瑟轩与问梅阁就隔了一个小池塘,过了一座石桥,再走过一段鹅卵石小径就到了。
  除非皇帝在,涵星到贵妃的住处一向不用通报,直接就带着端木绯冲到了暖烘烘的宴息间。
  端木贵妃正在饮茶,看到两个丫头携手来了,艳丽的脸庞上表情一言难尽。
  两人给端木贵妃行礼后,就被贵妃打发坐下了,屋子里服侍的宫女连忙给两个姑娘上茶上点心,让这里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涵星一向不知道害羞为何物,也不在意宫女內侍就在一边,就直接开口问道:“母妃,父皇是不是在给女儿挑驸马?”
  端木贵妃差点没被茶水呛到,有哪个姑娘家这么问话的!
  端木贵妃忍不住给了端木绯一个无奈的眼神,意思是,让小侄女见笑了。
  端木绯只是抿嘴笑,笑得十分可爱。
  端木贵妃放下茶盅后,点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前几日,皇帝特意来找过端木贵妃问起了李廷攸的事,还让她看看李廷攸怎么样,其用意当然是把李廷攸看做了驸马的人选。
  然而,母女俩说得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涵星以为母妃是在说那两个举子,肩膀差点没垮下去,一副“完了”的表情,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涵星坐不住了,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跺了跺脚,娇声道:“母妃,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女儿说呢?”
  端木贵妃安抚道:“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端木贵妃心里也奇怪涵星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能想到的消息来源也唯有皇帝,可是皇帝不是让自己先看看李廷攸吗,怎么就跟涵星说了呢……
  反正迟早要说,端木贵妃就直说了:“涵星,本宫看着这孩子不错……”
  不错?!涵星像是被踩到了猫尾巴般,差点没炸毛,脱口道:“母妃,您也太没眼光了吧!”
  端木贵妃想着李廷攸可是端木绯的表兄,忍不住又朝端木绯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歉然的笑容,心里觉得女儿也太不会说话了……不仅不会说话,而且还眼神不好!
  李廷攸有什么不好的!在她看,无论长相、家世、性子、才华等等,都挑不出错。
  “涵星,母妃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看人的人也多,你听母妃一句,”端木贵妃把声音放柔,直到给她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必须软着来,“你先看看,别把话说死了。反正你父皇也不是明天就要给你定下亲事,咱们慢慢‘看’就是了!”
  慢慢。这两个词此时此刻在涵星听来却极具讽刺之意,她想“慢”,那也要父皇配合了。
  她噘了噘小嘴,粉润的樱唇翘得都快上天了。
  “母妃,女儿能不急吗?”涵星娇里娇气地又跺了跺脚,“您没看父皇是巴不得把我们姐妹几个都快点扫地出门吗?”
  “今天父皇才刚给三皇姐下旨赐婚,没准父皇一时‘兴起’明天就轮到给女儿一道赐婚圣旨了!”
  “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最讨厌读书、做文章什么的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以后总不能让女儿和驸马大眼瞪小眼吧!”
  涵星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起初端木贵妃还为女儿对于婚事的坦荡感到无语,听着听着她就感觉有些不对了。
  等等,这李廷攸怎么就跟“读书”扯上关系了!
  端木贵妃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皱了皱柳眉。
  她想了想,委婉地试探了一句:“涵星,你不是跟你绯表妹处得挺好吗?”
  这要说非说“读书”,端木绯才是最喜欢读书的吧。
  话落后,四周静了一静。
  端木绯嘴里的茶差点没喷出来,精致的小脸上表情古怪极了。
  她放下茶盅,默默与涵星四目相对,两人心里升起一种十分复杂的感觉,一方面觉得原来如此,另一方面——
  涵星都想掀桌子了。
  “母妃,你说什么呢?绯表妹和那些就知道死读书的举子能比吗?!”涵星十分“失望”地看着端木贵妃,亏她以前觉得有其女必有其母,原来是她高看了母妃的眼光!
  端木贵妃的神情更微妙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当然知道她们母女俩根本就是在鸡同鸭讲,她在说李廷攸,而她这个傻女儿也不知怎么地以为皇帝要从他召见的举子中挑驸马。
  虽然女儿也不算完全弄错,皇帝也确实是想给她招驸马……
  只不过此驸马非彼驸马。
  皇帝属意的四驸马人选是李廷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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