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节

  忽然,皇帝淡淡地吩咐道:“来人,去看看涵星和她表妹在干嘛。”
  一个內侍领命后,就匆匆离去,不到两盏茶功夫,他又匆匆回来了,笑吟吟地禀道:“皇上,四公主殿下和端木四姑娘正在水榭里观赏西洋来的彩鱼呢!”
  “奴才瞧着四公主殿下和端木四姑娘喜欢极了,还给西洋彩鱼取了名字,一个说叫‘彩虹鱼’,一个取名叫‘火麒麟’。”
  “端木四姑娘又让人备了笔墨,说要画彩鱼呢。”
  皇帝失笑地勾了勾唇,就算不问,也知道“彩虹鱼”是自家女儿给鱼取的名。
  “火麒麟。”皇帝喃喃念道,这个名字倒有趣。
  湖中的那些西洋彩鱼,皇帝当然也见过,鱼身和鱼鳍是橙红底,上面镶嵌着黄蓝相间的斑块条纹,色彩绚丽。
  传说中,麒麟是金黄色的,浑身会散发出七彩的光芒,与这个西洋彩鱼倒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中年內侍一看皇帝的脸色就明白了圣心,笑着附和道:“皇上,奴才也觉得‘火麒麟’这个名字够气派。”
  御花园里养着“火麒麟”,寓意也好。
  文永聚却是心凉如冰,仿佛被当头倒了一桶冷水似的。
  他心里明白端木绯这条路怕是难走了。
  文永聚的胸口好一阵剧烈起伏,他连吸几口气,很快眼神就沉淀了下来,对自己说,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走便是!
  就在这时,皇帝忽然放下了茶盅,问道:“文永聚,避暑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文永聚嘴巴微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本来南境、北境都还在打仗,皇帝又才刚南巡回来,国库里根本就没钱,一直都是端木宪在想办法东挪西凑的,现在端木宪请了假,这避暑的事宜也就耽搁了。
  御书房里静了几息,这个时候,时间仿佛变得尤为缓慢、煎熬。
  文永聚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重了起来,他想了想,终于婉转地说道:“皇上,这都六月了,正是最热的时候,去行宫的路上万一要是中暑……”
  文永聚想委婉地劝皇帝别去避暑,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响。
  皇帝一掌重重地拍在御案上,震得御案上的折子、茶盅和文房四宝都震了一震。
  “没用!”皇帝拔高嗓门怒道,“废物,一个两个都是群没用的废物!”
  连避暑这么点小事都安排不好,还要找借口敷衍自己!
  “……”文永聚微微垂首,低眉顺眼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一个字也不敢吭声,心道:皇帝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其他內侍一个个也都是噤若寒蝉,空气近乎凝滞。
  他们的沉默反而让皇帝更怒,抓起一个墨条丢了出去……
  墨条“砰”地砸在金砖地面上断成了两半。
  端木宪的休假给皇帝带来了很大的不便,不止是今年避暑的事可能要泡汤,而且增建千雅园的事也得暂时搁置,此外,皇帝本来还打算等修好了千雅园后,八月去那里过万寿节。
  皇帝越想越烦躁,把御书房里的人全部都赶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还是不太平,几乎每天都有御使上折弹劾首辅端木宪。
  从一开始斥他纵容孙女收敛钱财,到指责他收买民心,再到后面就是弹劾端木宪贪墨贪腐,局面就像是一边倒似的,不少朝臣都在弹劾端木宪。
  对此,闭门不出的端木宪完全不做任何解释。
  渐渐地,就连皇帝也看出了不妥来,这就好像是要痛打落水狗一样,想把端木宪一棍子打死呢!
  皇帝还是没有表态,所有的弹劾端木宪的折子一律留中不发,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何想法。
  京中各府都在暗暗地揣测着圣意,原本替端木宪说话的朝臣也都开始观望。
  然而,魏永信对此却很是恼火。
  “哼!真是只老狐狸!”
  魏永信仰首把杯中的酒水一口饮尽,冷哼道,面色阴沉。
  “老爷。”柳蓉妩媚地勾唇一笑,亲自给魏永信添了酒水。
  当她稍稍侧身时,身上披的褙子微微下滑了一些,露出她光裸的肩膀,脖颈颀长,线条优美,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您说最近弹劾端木宪的人是端木宪那老儿自己找来的?”柳蓉不太确定地问道。
  魏永信嘴角紧抿,脸色更阴沉了,眸子幽深。
  窗外,如瀑布般的水帘刷地落下,哗哗的水声不断,偶尔有些许晶莹的水花从窗口飞溅到屋子里,让室内分外清凉,这间屋子是模仿宫中的“含凉殿”所建,最适宜夏日避暑。
  “哗哗哗……”
  外面的水声衬得屋子里更静了。
  须臾,魏永信才又开口道:“你老爷我又不蠢,当然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皇上近几年来是越来越多疑了,谁也不信,像现在这样一窝蜂的上奏弹劾端木宪,只会让皇上觉得我蓄意针对,反而会对端木宪这老东西释疑。”
  “端木宪果然是只老狐狸,也难怪这几年居然能坐稳首辅的位子。”
  朝臣们都心里明白,这几年,朝堂上并不太平,细数下来,最近几年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此刻回头想想,魏永信还颇有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慨,多少旧人都不在了……
  魏永信有些心不在焉地执起了方才柳蓉刚给他斟满的白瓷酒杯,慢慢地凑到唇边浅饮着甘甜的酒水。
  “老爷,那接下来怎么办,要放过端木家吗?”柳蓉放下手里的酒壶,有些急切地问道。
  她红艳的樱唇不依地抿了抿,柳眉轻锁,妖艳妩媚的女子做起这个表情来,也别有一种风情,“那妾身的侄女也太委屈了!”
  柳蓉拿着一方轻薄的丝帕,擦了擦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泪花。
  魏永信看着心疼不已,连忙把她揽入怀中,柳蓉顺势依偎在他宽阔强壮的胸膛上。
  “蓉儿,你放心,我当然不会我们的侄女委屈吃亏的!”魏永信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双略显阴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冰冷的异芒,“这件事,端木宪是别想脱身了。”
  魏永信的语气中透着一抹意味深长。
  柳蓉挑了挑眉稍,听出些味道来,她在魏永信怀中抬起头来,好奇地追问道:“老爷,你可是心里早有主意了?快与妾身说说。”
  魏永信伸手在她柔腻的脸颊轻轻拧了一下,笑着道:“不急,你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胸膛微微起伏着,眸子更锐利了。
  哼,端木家的两个丫头,自以为傍着岑隐就能为所欲为,这一次,他让岑隐都救不了她们姐妹,他必要让端木家满门俱亡!
  柳蓉听着更好奇了,妩媚的眸子挑了挑,又道:“老爷,你这都说得妾身心痒痒了……”
  她的声音柔媚酥软,听在魏永信耳里,分外受用。
  魏永信嘴角勾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大概还有十来天,那批粮草也该到北境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抬眸看向了窗外那如绵绵细雨般的水帘,水光映在魏永信的眼眸中,让他的瞳孔亮得惊人,诡谲阴冷。
  “哗哗哗……”
  一片落水声中,后方的一道湘妃帘被人从外面打起,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面目平凡的青衣丫鬟,丫鬟快步走到了两个主子跟前,也不敢直视他们,屈膝禀道:“老爷,夫人,二皇子殿下来了,马车才刚进的大门。”
  柳蓉一双白皙柔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丝帕,对二皇子的忽然造访丝毫不见意外,只是问道:“老爷,你真要和二皇子绑在一起吗?”
  柳蓉虽不懂朝事,但也约莫能看出来二皇子在皇帝跟前也不过如此,将来的前程如何还不好说呢。
  魏永信淡淡地一笑,柳蓉心里想的这些他如何不知道。
  他随意地把玩着这里的酒杯,道:“寻得明主又如何?我是看透了,这越是明主,主见就越多。而且这人心都是会变的,便是一时君臣相宜,那将来呢?”
  曾经他也以为他与皇帝的交情牢不可破,可是如今现实还不是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终究是,君是君,臣是臣。
  “君强则臣弱,反之,臣强则君弱。”魏永信语含深意地说道。
  二皇子越是平庸才越好,如此才好控制,将来他当上太子乃至天子,需要用得上他们这些臣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唯有能掌控的君主才是最适合这龙椅的君主。
  魏永信只是点到即止,因此柳蓉听得是似懂非懂,只隐约明白二皇子上位对他们魏家有利。
  柳蓉想了想,笑眯眯地提议道:“老爷,那不如把娴姐儿给了二皇子殿下,等来日他生下魏家的孩子,才是最可靠的!”
  柳蓉心里不屑地想着:倒是便宜魏如娴这贱丫头了,能嫁入皇室,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只不过,她能不能活到二皇子登基,那可就是“命”了。
  魏永信手里的酒杯霎时停下了,心念一动,神色间就露出几分意动来。
  因为柳蓉不喜魏如娴,本来魏永信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此刻细细思来,结秦晋之好永远是两方最牢不可破的一张契约。
  这件事与双方都好。
  “蓉儿,还是你想着我。”魏永信在柳蓉的面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就站起身来,神情间豁然开朗,“这件事,我会再好好琢磨琢磨的。”
  他随意地抚了抚衣袍,又想起了一件事,话锋一转:“对了,你让映霜尽管把铺子开起来,我就不信了,端木家在这个关头,还敢砸铺子!”
  柳蓉登时喜形于色,一张娇媚的脸庞像是在发光似的,起身福了福,“妾身替映霜多谢老爷。”
  魏永信哈哈大笑,打帘出去了。
  柳蓉连忙吩咐丫鬟道:“快,去把表小姐叫来!”
  衣锦街的那间铺子上次被砸后,已经让人都收拾整理干净了。
  她之前也试着跟柳映霜商量再开间什么铺子,但是柳映霜上次在大牢里被关了那么久,整个人就像是没了精气神似的,恍如惊弓之鸟,根本就不敢再开铺子。
  现在有了魏永信这句话,柳蓉就可以放手去干了,这一次,她还是要开成衣铺子!
  没有那什么云澜缎,她还有从江南采购来的云锦和重锦,这两样那可都是贡品锦缎,供不应求,多少商户乡绅想穿云锦和重锦却没有门路。
  等她这新铺子开起来,一定是客似云来。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
  哼,等端木家完了,看谁还敢给端木纭和端木绯这两个臭丫头撑腰!
  岑隐又怎么样,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为了明哲保身,还不是没给端木宪说话,还不是怕了自家了!
  这一次,她非要让端木家那两个丫头受到教训,让她们的铺子关门大吉,以后看到自己就要绕道走。
  柳蓉得意洋洋地勾唇笑了,心情甚好,娇声吩咐道:“傻站着干嘛,还不给我斟酒!”
  斟酒声与外面的水帘声交错在一起。
  三天后,柳映霜的新铺子锦绣坊就开张了,但是当天,铺子就被东厂给砸了。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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