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节

  端木纭悄悄地拉了拉端木绯的袖子,意思是她要去更衣。
  跟妹妹打了招呼后,端木纭就起身出了殿。
  服侍端木绯的小內侍非常有眼色,知道端木纭是四姑娘的长姐,还特意地跟了过去,在门外指了一个圆脸的宫女给端木纭带路。
  “这是端木首辅家的大姑娘,你可要好好侍候着。”小內侍用颐指气使的态度叮嘱了宫女一句。
  宫女诚惶诚恐地唯唯应诺,连忙为端木纭引路,“端木大姑娘,这边请。”
  净房的位置有些远,在慈宁宫西北侧的一个小院子里,一路上偶尔也遇到了几个同样去更衣的姑娘。
  端木纭只当顺便出来透透气,不着急,慢悠悠地随着宫女在一条条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中迂回绕走……
  等她从一道侧门再回慈宁宫时,已经是一炷香后了。
  远远地,端木纭就看到一道熟悉的大红色身影不紧不慢地沿着庑廊朝前走去。
  只是凭借这一道模糊的背影,宫女就一眼认出了对方,心口砰砰乱跳,想着是不是干脆走慢点……
  宫女正思忖着,就听耳边响起了少女明快的声音:“岑公子。”
  端木纭步履飒爽地自小宫女身旁走过,径直走向前方三四丈外的岑隐,她身上石榴红色的衣裙随着她的步履翻飞起来,如蝶似花。
  岑隐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眉梢微挑。
  庑廊的阴影映在岑隐的脸庞上,让他身上透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宫女傻了,呆呆地静立原地,看着端木纭的裙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端木大姑娘是怎么叫督主的?!
  宫女差点没捏了自己一把,可转念一想,那可是岑督主义妹的长姐啊,与督主的情分自然不一般。
  岑隐静静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端木纭,那双狭长魅惑的眼眸里似乎更幽深了,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端木姑娘,”岑隐笑着唤了一声,“真巧。”
  “不巧。”端木纭停在了距离他仅仅两步远的地方,也笑了,璀璨如星,“我就想着今天进宫来,应该能遇上你。”
  “我特意给你捎了点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靛蓝色的荷包,抬手朝他递去,“我上次看你的荷包都旧了,给你做了一个新的。”
  她眼里藏着一丝忐忑,只是一闪而逝,被她仔细地藏好了。
  那靛蓝色的荷包上绣着颜色鲜艳的“火麒麟”,只是不同于他衣袍上的麒麟,这一尾“麒麟”是彩鱼。
  岑隐抬手接过了那个荷包,不禁想到了底下人送去端木府的那几尾“火麒麟”,看来不仅是那个小丫头喜欢,连她也喜欢。
  他乌黑的瞳孔里闪现了明亮的光彩,似乎比那宫殿屋顶的金色琉璃瓦还要璀璨夺目,衬得他那张绝美的面庞变得越发夺目。
  岑公子可真好看!端木纭心里发出由衷的赞叹声。
  瞧他的样子,应该喜欢自己做的荷包。
  端木纭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嗯,张嬷嬷看来没哄她,她最近女红确实渐长。
  第528章 说服
  端木纭心情大好,之前的忐忑早就烟消云散,笑着指了指正殿的方向,又道:“我先回席宴上去了。”
  她心里想着,今日是千秋宴,岑公子想来琐事繁多,她还是别耽误他了。
  端木纭对着他挥挥手,转头招呼了后方的那宫女一声,“这位姐姐,我们走吧。”
  宫女差点一个趔趄,心道:岑督主义妹的姐姐叫自己姐姐,这怎么敢当……
  她吓得几乎就要栽倒,但总算是勉强稳住了,两条腿在裙子里直打颤,战战兢兢地追上了端木纭。
  “……端木大姑娘,这边走。”
  宫女直到走到下一个拐角,才略略松了口气,在拐弯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朝岑隐的方向望了一眼,就见岑隐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似在目送她们离去。
  宫女慌乱地又加快了脚步,心里惶惶地想着:糟糕,她方才好像忘了给岑督主请安了!!
  岑隐见端木纭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就收回了视线,低头看向手里的荷包,目光微凝。
  庑廊的一侧,大红色的蔷薇花开得如火如荼。
  风一吹,淡淡的花香混合着荷包上的熏香味钻入鼻尖,岑隐的神情愈发柔和,似夏日清风,如冬日暖阳。
  他捏了捏手里的荷包,正打算把它收起来,忽然动作又顿住了,感觉到荷包里似乎装了什么。
  他怔了怔,眼帘半垂,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荷包。
  只见荷包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符。
  他白皙的指尖在平安符上轻轻地碰了一下,长翘的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两下,如同蝴蝶扇动着。
  岑隐感觉心底有一股暖流的淌过,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沉静,安定,缱绻……
  他静立许久,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望着前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琉璃瓦,深吸了口气。
  然后,眸子里的缱绻消失殆尽。
  他的眼神又沉淀了下来,幽深无底,令人看不透,猜不着。
  他转过身,继续往慈宁宫的正殿走去,一进殿,正好听到一个清朗响亮的男音响起:
  “皇上。”
  一道颀长劲瘦的身形从坐席中站了起来,鹤立鸡群,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年方弱冠的青年英气勃发,如一丛翠竹般挺拔,平日里那张玩世不恭的俊脸上此刻神情凝重,浑身释放着一股仿佛名剑即将出鞘的锐气。
  哪怕青年什么也没说,众臣心里也有数了,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少人才凑到嘴边的酒杯停顿了在了半空中,暗道不好:简王世子爷太不会挑时候了,这下皇帝的心情恐怕再也好不起来了。
  那些命妇贵女也感觉到那种微妙的气氛,面面相觑。
  君然心里也明白此刻并非是最佳的时机,可是他心里也有万般的无奈,本来他是想找一个更好的机会的,可因为方才贺太后与皇帝的龃龉,恐怕今天再也不会有什么好时机了。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皇上,”君然对着御座上的皇帝抱拳,朗声请示道,“敢问臣何时可以启程前往北境?”
  他明朗不失稳重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殿内,光禄寺卿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话音落下后,殿内的觥筹交错声霎时就停止了。
  皇帝随意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啪”,瓷杯与案几的撞击声充分地显示出皇帝心中的不悦。
  殿内的丝竹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了殿外那似近还远的蝉鸣声,单调而凄厉。
  皇帝漆黑的眸子幽深如无底深渊,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那种不怒自威的君王威仪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然而,君然依旧傲然而立,不动如山。
  皇帝的神情更冷了。太后仗着生母的份位拿捏自己,甩脸色给自己,这君然也有学有样了!
  “不急。”皇帝随口敷衍道,“勇武大将军刚来了军报,这半个多月北燕人连战连败,灵武城固若金汤。”
  言下之意是有了勇武大将军支援简王,君然也不用去北境了。
  君然双目微瞠,抱拳的双手霎时绷得更紧了,手背上清晰地浮现根根青筋,心中如潮水般汹涌地起起落落。
  他知道之前皇帝会恩准他去北境,肯定是封炎的功劳。
  然而,圣心易变。
  皇帝对父皇、对简王府的提防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
  皇帝一拖再拖,不让自己启程,而自己却无可奈何,只能一次次地自请,一次次地被拒。
  北境岌岌可危,可是皇帝还在自欺欺人。
  北燕连战连败?!
  这勇武大将军苏遂昌还真是深谙措辞之道,灵武城一时没有攻下,就是他们大盛赢了吗?!
  十几万敌军都打到了家门口,却还要粉饰太平……一旦北燕援军赶到灵武城,后果不堪设想。
  有时候,君然真想不管不顾地直接离京,可是妹妹和母妃还在京城,如果他私自离开,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下来,那他的亲人会落得什么样的结局?!
  君然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痛如绞。
  君然咬牙深吸一口气,还要再说,就坐在他斜对面的封炎蓦地站起身来。
  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地看向了封炎,其中也包括端木绯。
  封炎先君然一步开口了,抱拳自请道:“皇上舅舅,不如由外甥去北境吧!”
  他这句话落下后,众臣面面相觑,殿上更静了。
  封炎还在继续说着:“皇上舅舅,外甥听母亲说,当年崇明舅舅任太子时,也曾亲自去过北境,协同镇北王府,统领三军,横扫了北燕的瓦图郡。外甥虽然不才,体内也流淌着慕氏血脉,还望皇上舅舅成全。”
  殿内的众臣一个个皆是垂首,觉得这个封炎简直就是哪壶不该提哪壶,谁不知道崇明帝是今上心中的一根刺,这不是讨打吗?!
  皇帝一口气梗在胸口,脸上阴晴不定,右手紧紧地抓住了御座上的扶手。
  此时此刻,连时间似乎都放慢了,众人的头更低了,一动也不敢乱动。
  像礼亲王妃这种年老体衰的命妇,心里都有几分后悔了,早知道今天的千秋宴会搞成这样,她还不如告病呢!
  而李太夫人和辛氏这种武将人家的女眷,却有一种唇寒齿亡的心寒:简王世子自请往北境,皇帝却迟迟不应,是为何故,不言而喻。
  武将在外厮杀战场,以命为这大盛搏一片盛世太平,怕就怕君臣不一心,死得冤枉,败得冤枉!
  想到自家战死海上的三郎、四郎,想到自己战死北境地的女婿,李太夫人望着前方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皇帝,心里茫然了。
  皇帝没说话,殿内的沉寂持续着。
  突然,一阵穿堂风自殿外猛地拂了过来,几乎是同时,一个阴柔的男音不疾不徐地响起:“皇上,您早已下旨命君世子去北境协助简王,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君世子也该动身了。”
  众人皆是下意识地仰首望去,就见皇帝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红色的身影,袍裾随风飞舞。
  那抹鲜红色瞬间成为整个殿宇中所有目光的焦点。
  众臣皆是如释重负,以袖口擦着冷汗,暗道:岑督主肯出面就好!
  端木纭和端木绯也都望着前方的岑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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