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节

  这时,一个小丫鬟挑开门帘走进了东次间,福了福身,禀道:“大姑娘,四姑娘,方才老太爷让人传口讯,说明日巳时开堂。”
  端木绯美滋滋地点点头,打发了她下去。这个时辰刚刚好,她可以睡到自然醒,再去京兆府衙门。
  “开堂?!”涵星疑惑地歪着小脸,好奇地问道,“开什么堂?”
  端木绯随口答道:“安平长公主殿下要与封预之和离。”
  “呀!”涵星来劲了,惊喜地抚掌道,“这个新上任的京兆尹动作可真快!绯表妹,本宫也要去看热闹!”
  表姐妹俩一拍即合,一下子就说定了明天一块儿去京兆府看热闹,然后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齐殷切地看向了端木纭,端木纭勾唇了,爽快地说道:“我替你们备好马车。”
  两个小丫头乐了,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说着明天的安排,说到明日等过了堂后,是去露华阁庆祝,还是去女学看画,还小小地争论了一下。
  端木纭一边挑着绣线,一边乐呵呵地看着她们俩,偶尔插一两句话。
  屋子里,表姐妹三人言笑晏晏。
  这一日,端木绯用过晚膳,就早早歇下了,养足了精神,
  次日一早,辰时刚过,表姐妹俩迫不及待地坐上马车出发了,目的地自然是京兆府。
  今日的京兆府衙完全不复往日的庄严肃静,远远地就能看到里里外外的围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里三层外三层,热闹得就好像赶集一样。
  一路上还有不少百姓在往京兆府的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说,神采飞扬。
  其实,和离什么的但也并不稀奇,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和离能闹到官府的就少之又少了,更何况还是公主与驸马和离,对于这些平民百姓而言,这可是一辈子都难得见到一次的。一听说今日开堂,只要没啥急事,全都涌了过来看热闹。
  “好多人啊!”涵星挑开了车厢一侧的窗帘,把头探出窗口往外看去,“绯表妹,我们是不是来晚了啊,要是抢不到好位置就糟了。”
  “哎,本宫应该提前让从珍过来抢位置的。”
  涵星嘴里嘟囔着,听她的语气好像是把公堂审案当作了是看戏。
  大宫女从珍一言难尽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四公主殿下这都是及笄的人,要是皇上现在没病,没准四公主都已经和未来的驸马爷成亲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端木绯贴着涵星的脸颊,也往京兆府的大门口望去,笑吟吟地对着从珍招了招手,吩咐道:“从珍,干脆你去找何大人问问,一会儿能不能让我们当堂旁听。”唔,自己靠山这么硬,这么点小事应该没问题吧?
  端木绯的眸子亮晶晶的。
  涵星乐了,忙不迭催促道:“是啊,是啊,从珍你快点去。”
  在两个主子的催促下,从珍下了马车,绕过人群,往后门去了。
  端木绯和涵星坐在马车里等消息。
  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京兆府大门口人又多了近一半,周围越来越喧哗,越来越嘈杂。
  “……你们听说了没,这位长公主殿下早早就和驸马闹翻了,十几年来一个人住在公主府里,也不知道养了多少面首!”
  一个粗嘎轻蔑的男音透过窗户清晰地传入了两个小姑娘的耳中。
  端木绯皱了皱眉,循声去看,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穿着青色袍子的中年男人站在京兆府的大门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许是他的话过于耸动,很快就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目。
  中年男人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扯着嗓门说道:“我的一个远房堂叔就在公主府里当差,都是他告诉我的,说是那位长公主殿下风流得紧。”
  说起这种香艳的话题,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猥琐的笑容,更有几个男子催促他继续说:
  “是吗?”
  “老哥,有多风流?”
  中年男人嘿嘿笑着,说道:“这公主府里啊,那是夜夜笙歌,好不快活。你们想想,要不然,那位长公主殿下怎么就非要让独子离宗改姓呢。哎,可惜了尚公主的那位驸马爷,帽子什么时候绿了都不知道。”
  男人对绿帽子什么的最为敏感,周围不少男子都骚动了起来,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
  一个五大三粗的虬髯胡凑过来接口道:“难道是……”
  他们嘿嘿笑着,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这才一会儿工夫,又有更多人朝这边围了过来,越说越热闹,不时可以听到“和离”、“公主”、“香艳”、“禁脔”之类的词随风飘来。
  “绯表妹,这些人太可恶了!”涵星被这些污言秽语气得双眼圆睁,直拍马车,“就该拖下去掌嘴!”
  “这是在挑唆吧。”端木绯乌黑的瞳孔中平静无波,了然地说道,“应该是封家安排的。”
  “封家?”涵星转头看着她,挑了挑眉梢。
  端木绯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是想要败坏了安平长公主殿下的名声,不管一会儿判决的结果怎么样,殿下都会声名扫地!”
  人言可畏!
  若是换作个性情稍许软弱些的女子,只怕要一条白绫吊死了。
  在安平刚提出要与封预之和离后,封家就已经故意在京中煽动了,端木绯也听祖父说起过,不少御使上了折子,弹劾安平肆意妄为,弹劾封炎背祖忘宗……
  想必封家人在知道今日会开堂后,就“煞费苦心”地安排起来了吧。
  “……还有呢!”又一个瘦巴巴的灰衣青年神情猥琐地说道,“听说那个什么无宸公子就住在那位长公主的公主府里,这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嘿嘿嘿。”
  除了那些平民百姓外,人群中,更多的是书生打扮的文人学子。
  学子们年轻气盛,更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挑衅,但是……
  “住口!”
  一个相貌平平的青衣书生上前几步,对着那个灰衣青年怒声喝斥道,“无宸公子光风霁月,岂容你这等小人随意编排!”
  “无宸公子高才博学,轶尘绝世,乃人间谪仙也!”
  “无宸公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
  周围那些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对着那灰衣青年怒目相视,一个个引经据典,虽然没有一句脏话,却把那灰衣青年说得哑口无语,简直都都懵了。
  明明方才在说到安平长公主的时候,也不见这些读书人这么激动啊,怎么他才说了无宸公子一句就像是骂了他们老爹一样!
  马车里的涵星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目光灼灼,差点没给这些学子鼓掌。有趣,太有趣了!
  端木绯勾了勾嘴角,笑了。
  学子们的确容易热血沸腾,遭人煽动,但也正因为他们读过书,善思考,不像目不识丁的百姓那么容易哄。
  他们自有评断是非的标准,封家把他们煽动了过来,能不能达成目的还难说呢……
  灰衣青年被学子们骂得节节败退,脸色不太好看,下意识地朝不远处的中年男子投以求助的眼神。
  中年男人暗骂他没用,连忙站出来,生硬转遍了话题,朗声说道:“各位还记不记得那位长庆长公主?就是那个前几年抢了一个举子过府,结果逼得举子不堪受辱自杀的长庆长公主。”
  这事就是发生在上一科,当时闹得很大,不少学子当时还去宫门前静坐过,当然还记得。
  那些学子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要我说啊,”中年男人勾了勾唇,故意抬高了嗓门,叹道,“这些个皇家公主都是一个德性,只委屈了那位尚了公主的驸马爷。这大好的年华被蹉跎,公主想和离就和离,想带走儿子就带走儿子!”
  那些学子回想着当年长庆的事,还觉得义愤填膺,注意力顿时就被转移了。
  一个青衣学子率先说道:“这些皇家公主太仗势欺人了。”
  “如若判决不公,吾等绝不妥协!”
  “没错,此例不可开!否则以后那些公主岂不是个个有学有样!”
  “……”
  其他学子纷纷附和着。
  啪!
  涵星气鼓鼓地把马车的窗帘放了下来,愤愤不平地说道:“尚公主有什么不好的?!攸表哥才不会嫌本宫呢,还常常陪本宫逛街、打架、打马球!哼,这些人只会人云亦云。”
  端木绯又挑开了窗帘一角,默默地看着外面。
  涵星生了一会儿闷气,就又忍不住凑了过去,“绯表妹,你在看什么啊?”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端木绯抬手在人群中连连指了好几人,“就是他们在挑事……京兆尹来了!”
  穿着一身青色便服的京兆尹何于申随从珍匆匆赶了过来,一直来到了端木绯她们的马车旁,殷勤地问候道:“四公主殿下,四姑娘。”
  何于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有机会为四姑娘办事那自是义不容辞。
  “何大人。”端木绯笑眯眯地拱了拱手,“这几个人恶意挑唆百姓们闹事。”说着,端木绯又把方才的那几个重新指认了一遍。
  “四姑娘稍等。下……本官立刻处置。”何于申差点脱口就自称“下官”了。
  “何大人稍等。”端木绯一双大眼微眯,眸子里亮晶晶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儿抓人的时候……”
  “是……是……”何于申听得连连应声,赶紧去办了,从珍又上了马车。
  端木绯和涵星就凑在窗口等着看热闹,不一会儿,京兆衙的大门口就传来几声吆喝声:
  “官府办事,让开!”
  一个班头带着五六个腰挎长刀的衙差从京兆府里蹿了出来,围在门口的众人吓了一跳,惊疑不定。
  “这个,这个……这个!”班头也不废话,指挥着几个手下二话不说地冲进人群拿人。
  他们目标明确,刚刚端木绯特意指出来的几个人,一个也没放过。
  周围的其他人吓得连连后退,生怕也被牵连进去。
  马车里的涵星看得乐极了,还不忘和端木绯分享:
  “就是那个人,说大盛公主都是和长庆姑母一个德性的。”
  “还有那个,说什么瓜田李下,孤男寡女……”
  “还有还有……”
  人群里,一片骚动,几个衙差横冲直撞,有几人见机不妙,立刻叫嚣了起来:“官府莫不是要杀人灭口?!”
  “驸马爷都已经被祸害得入了狱!还不许我们说吗?”
  “有本来把我们全抓了啊!”
  几个学子看不下去了,刚要出声为他们抱不平,班头义正言辞地说道:“《大盛律》骂詈有云:一凡毁骂公侯驸马伯、及两京文职三品以上者、问罪、枷号一个月发落。”
  十年寒窗苦读可不是假的,除了四书五经,《大盛律》也是学子们必修的一门功课,早已熟读于心。
  一听班头搬出了《大盛律》,他们立刻就默了。
  长公主可是从一品,刚刚那些人的肆意谩骂,确实是犯律条!
  再定睛一看,衙差们也没有乱抓的,抓得都是那些最最口无遮拦之人。
  学子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当那出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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