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1节

  端木宪一时气急,一口气接不上,就晕了过去。
  面对岑隐,游君集也只能挑能说得说,有些话不能说太白,毕竟端木期再不孝,那也是端木家的家事,端木家出了一个眼皮子浅的不孝子,对端木宪而言,也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说出去,也不过是让外人看端木家的笑话罢了。
  岑隐那可是人精,闻一知十,自然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岑隐勾了勾唇,唇角泛出一抹似笑非笑。
  这本是端木家的家事,岑隐也没打算插手,可是……
  想起方才端木纭失魂落魄的样子,岑隐心口微紧,幽深的瞳孔眸中闪过一道如刀锋般的亮光,一闪即逝。
  岑隐明明没说什么,游君集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默默地端起了茶盅,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岑隐不说话,游君集也就没再说话,沉默蔓延。
  一旁服侍茶水的两个丫鬟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总觉得游君集这堂堂吏部尚书似乎有些怕未来大姑爷。
  沉默蔓延着,直到外面的声响打破了沉寂:“赵太医,这边请!”
  对于游君集而言,这个时候无论谁来都是他的救星,与岑隐单独相处什么的,实在是容易得心疾。
  在游君集的翘首以待中,赵太医很快就进来了,跑得满头大汗。
  赵太医一进屋,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岑隐和游君集,吓得差点没脚软,暗道:岑督主怎么也在这里。
  想着,赵太医的双脚已经自觉地朝岑隐走去,打算行礼,但是岑隐已经抢在他前面打发了他:“不必多礼,你快进去看看端木大人吧。”
  赵太医连连应下,立刻就往东稍间去了。
  游君集一脸艳羡地看着赵太医,其实也挺想跟进去的,他心里暗暗叹气:单独一个人面对岑隐的感觉真不好受!
  游君集实在是无事可做,也只能装模作样地饮着茶。
  赵太医进了东稍间后,如释重负,以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
  端木纭和端木绯迎了上来,端木纭忙道:“劳烦赵太医给我祖父看看吧。”
  姐妹俩与赵太医也见过好些次了,算是相熟,赵太医不仅给李太夫人看了病,之前季兰舟差点滑胎,也是赵太医亲自带着擅妇科的何太医来的端木府。
  赵太医知道姐妹俩心急,也就不寒暄了,再说了,“那一位”还在外头等着呢,他要是动作慢了,让“那一位”觉得他办事不得力怎么办?
  第750章 救赎
  赵太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榻边,“老夫给首辅大人先探个脉。”
  端木宪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此刻他双眼紧闭,脸色和嘴唇都略显苍白,身上盖着薄被。
  赵太医在一把小杌子上坐下,三指轻轻地搭在端木宪的腕间。
  其他人皆是噤声,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太医,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没一会儿,赵太医就收回了手,站起身来,道:“端木大公子,大姑娘,四姑娘,老太爷是气急攻心,引发小卒中,才会晕厥过去。所幸不严重,只要好好将养上半个月,注意饮食和休息,应该就能痊愈。老夫先给端木大人行针。”
  “劳烦太医了。”端木珩郑重地揖了揖手。
  赵太医把药童招了过来,开始为端木宪施针。
  赵太医说得这些与之前王大夫所言相差不大,端木珩、端木绯与端木纭直到此刻半悬的心才算落了地。
  端木珩对着姐妹俩做了个手势,三人就走到了角落里,端木珩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可知道祖父为何会突然晕厥?”
  端木纭和端木绯互看了一眼,姐妹俩都摇了摇头,朝门帘的方向望去。这件事还是得问游君集。
  这时,大丫鬟激动地叫了起来:“老太爷……老太爷好像醒了。”她克制地压抑着自己微颤的声音,生怕惊到了端木宪。
  端木绯三人连忙朝床榻围了过去,果然,端木宪的眼帘微微颤抖着,眼帘下的眼珠似在滚动着,眼睫轻颤,慢慢地睁开了眼,只是眼底还有混沌,似乎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端木宪想要抬手,赵太医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腕,道:“端木大人,您莫要乱动,下官在为你行针。”
  端木宪眨了眨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渐渐地,眼神变得清明起来,低声道:“我……晕过去了?”他的声音沙哑而无力。
  端木绯接口道:“祖父,别的事以后再说,您还是好好歇息一会儿吧。”
  小卒中可大可小,现在看端木宪头脑清醒且口齿清楚,显然是好兆头,应了赵太医和王大夫的话。
  见几个小的担忧地围着自己,端木宪心中淌过一股暖流,点了下头,就闭上了眼睛。
  屋里的丫鬟们皆是如释重负。
  赵太医心里也松了口气,对着端木绯他们道:“端木大人需要静养,这里还是别留那么多人,免得空气不流通。”
  端木珩忙道:“我留下给祖父侍疾。四妹妹,你和你姐姐先回去吧。”
  端木宪是男子,自然是由端木珩来照顾更为合适,姐妹俩也就没坚持,先退了出去。
  看到端木纭和端木绯从东稍间出来了,游君集的眼睛霎时就亮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这下他终于不用单独面对岑隐了。
  游君集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问道:“你们祖父怎么样?”
  端木绯就把方才赵太医说得话一一转述了。
  确信端木宪确实没有大碍,游君集总算放心了,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时,岑隐开口道:“游大人,你也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游君集本想再多留一会儿,却也没胆子逆岑隐的意思,只得应道:“那我就先告辞了。”他琢磨着干脆明天再过来。
  端木纭歉然地对着游君集说了一些“怠慢”云云的客套话,就吩咐刘嬷嬷帮她送客。
  游君集走了,屋子里的两个丫鬟看着游君集的背影,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的感觉似乎没错,游尚书真的有些怕这位曾公子。
  “关于你祖父……”岑隐一边说,一边朝端木纭看了一眼,端木纭立刻意会,把屋子里的丫鬟遣出去守着门。
  接下来,岑隐就大致跟两姐妹说了一下方才游君集说得那些事。
  端木纭和端木绯互看了一眼,姐妹俩气得脸都青了,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端木纭咬牙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说的不仅仅是幕后算计端木家的人,更是指三叔父端木期。
  她算是知道祖父为何会气得晕厥过去了,外人的算计不算什么,来自亲生儿子的反噬才更伤人。
  “愚蠢!”
  端木纭忍不住又道,她的脸色还有些微微发白,整个人尚未完全从端木宪晕厥的事恢复过来。
  只是这么看着她,岑隐就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揪住一样,眸色渐深。
  他不喜欢看她这个样子。
  她应该永远笑着,永远无忧无虑……
  岑隐深深地看着端木纭,淡声又道:“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不会有事的。”
  他只是语调平平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若是由别人说来,端木纭只会当作是一句安慰,但是岑隐说了,就不同。
  岑隐说交给他,那就是“交给他”的意思。
  “嗯。”端木纭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心口彷如含了蜜似的,甜甜的,她的唇角更是翘了起来,那由心而发的笑意彷如那三月春风拂过大地,令得这屋子里似乎都亮了三分。
  一旁的端木绯看看笑靥如花的端木纭,又看看岑隐,总觉得自己似乎仿佛好像有些多余。
  岑隐没注意的端木绯的眼神,目光专注地看着两步外的端木纭,眸光又柔和了下来,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他喜欢看她的笑容,灿烂而清新,飒爽且率直,温柔又和煦。
  曾经,在他人生最绝望最灰暗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的笑,那是他的救赎。
  在那之后的十几年,在他每每快要熬不住的时候,他想到的还是她的笑,让他知道哪怕他沉沦在最阴暗的泥潭中,这世上也还是有最璀璨的阳光在。
  而他,至少可以为她做一些事,可以默默地守护着她……
  他希望她能永远像此刻这般笑着!
  仿佛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般,岑隐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朝端木纭走近了一步,手下移地抬了起来,朝她的脸颊碰触过去,想要撷住她唇角的笑花……
  指下传来肌肤温热细腻的触感让岑隐浑身一震,他骤然清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指僵在了半空中,指腹与她近得几乎只有一毫的距离。
  端木纭喜欢他与自己亲近,笑得更欢,嘴唇弯出愉悦的弧度。
  这一笑,她脸颊的肌肤就再次触上岑隐的指腹。
  还有,她身上那淡淡的花香钻入他的鼻尖。
  岑隐呆若木鸡,想退,可是他的手似乎不属于自己般,根本就不听使唤,留恋那属于阳光的触感。
  她是属于阳光的,而他……
  他不该……
  岑隐的眼神一黯。
  端木绯看着这一幕傻了眼,心道:岑公子胆子真大!
  她忽然想起了花宵节时端木纭与岑隐站在柳树下系着绢花的那一幕,就像她和慕炎一样……
  再想想方才他们俩一起种花的一幕幕,端木绯忽然就心头一亮,恍然大悟。
  “岑公子。”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看着岑隐,她灼灼发亮的目光看得岑隐有些不知所措。
  “你什么时候来提亲?”端木绯正色问道。
  她口出惊人之语,把屋子里的另外两人都惊住了。
  周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些的岑隐再一次僵住了,薄唇微启。
  岑隐狭长的眸子里明明暗暗,想说什么,可是喉咙仿佛被掐住似的发不出声音。
  他这辈子还从不曾这般无措过,这般窘迫过。
  岑隐的心绪混乱极了,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到最后,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小丫头就跟阿炎一个德性,难怪阿炎把她当命根子一样!
  对于慕炎,岑隐还能扯着嗓门,让那臭小子滚远点,可是,对上端木绯这小丫头,这些话他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岑隐清嗓子,退了一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他也不等端木绯和端木纭反应过来,直接转过深,脚步匆匆地跑了。
  不知道的人只觉得青年的背影挺拔如松,可是看在端木纭和端木绯眼里,却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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