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烧烤着大地,树叶儿无力地挂在枝头,随着微风轻轻地颤抖,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在吟唱,宽阔的津京大道上仅有一队人马在赶路——数十名骑兵紧随在一员身着九蟒五爪袍服,头戴蓝宝石顶戴的青年将官身后,护送着数辆马车在烈日下狂奔着,不过除了为首的那员将官之外其他军士的骑术实在是有够糟糕的,仅仅是能骑马而已,压根儿就谈不上骑术。
青年将官伸手摸去脸上流淌的汗珠,摘下了顶戴,露出了一张刀疤脸,抬头看了下天色,有些不满地骂了一句:“娘的,都他妈的快点,要是误了时辰,老子扒了你们的皮。”此人正是胤祚的前任亲卫队长,现任福建水师参将的刘耀。
刘耀这会儿心里头急得很,眼瞅着天已正午,离京师却还有不少的路程,若是错过了自家主子大公子的抓周和嫡子的满月酒,就算主子不责怪他,他心里头也过意不去,可刘耀再急也没招,别说手下那帮子亲随都是南方人,马术差劲得很,就算亲随个个马术高明也没用,队伍中那几辆马车速度压根儿就提不起来。
自打康熙三十五年十月起,刘耀已经快两年没见着胤祚了,这一次趁着回京述职的时机,原打算早些动身,也好赶上自家主子嫡子的诞生,不过临行前接到胤祚来信,要他到上海接人,不得已只得乘水师战船到了上海,接了人,又换乘漕船,一路颠簸昨日夜里才赶到天津卫,今儿个一大早就从天津卫驿站调了些马匹、马车拼老命地向京城赶,可算算时辰怕是要耽搁了,心里头急得直冒火。
那几辆马车里除了一辆是刘耀和老子刘双成的礼物外,其他三辆都是些刘耀不认识的草民,个个土不拉叽地,没点儿正形,刘耀真恨不得将那些人都丢路上,自个儿快马加鞭直奔京师,不过他也只能想想而已,那群人可是胤祚交待要接的人,再给刘耀十个胆,他也不敢这么做,不得已,只能放声催促手下加快速度,大队人马卷起一路烟尘向京师方向狂奔而去。
忙、忙、忙!胤祚今儿个忙得团团转,长子弘历周岁了,得抓周,次子刚满月,得喝满月酒,一会儿是圣上来传旨,给嫡子起名为弘扬,得谢恩,一会儿又是朝臣们上门来道贺,得应酬一、二,一会儿又得安排晚上的家宴,虽有乔姐儿、刘全等管家帮着,可要胤祚点头拍板的事儿还是多得够呛,搅得胤祚头昏眼花,好容易到了末时才算能歇口气,用用午膳,顺便想想心思儿。
自打康熙三十七年二月初老爷子回京将阿哥们手中的差使全收了之后,所有的成年阿哥轮着到外地办差,就连一向受冷落的老大胤禔也捞了几次办差的机会,唯独胤祚被晾在了一边,啥差事都没派过。二月以来,朝中人事更迭,康熙老爷子新启用了几个新锐,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前工部尚书张瑛之子张廷玉,以一个新进的二甲进士,仅当了年余的吏部员外郎,因一言合了圣意立刻被提升为庶吉士,而后又升为内阁学士,上书房行走,仅差一步就是披麻拜相之位,恩遇之隆为熙朝所独有,比之当初的高士奇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康熙三十七年六月,胤祚的正福晋兰月儿怀胎十一个月才产下了麟儿,今儿个正是满月的日子,圣上赐名为弘扬,诏书中虽未提及让此子为王世子的话,不过其词语间却隐约有这么个意思在。按常理来说,嫡长子自然应为王世子,不过有清一代对嫡长子继位一事向来不感冒,历任清帝大多非嫡长子,而是取贤者为帝,不过轮到胤祚头上却有些麻烦——长子弘历之母是汉人,而嫡子的娘兰月儿却是正儿八经的满上三旗出生,这里头可就有得计较了,老爷子虽口口声声满汉一家,可到了底儿还是重视血统的。
满汉分际之类的玩意儿胤祚一向是不在意的,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自然是清楚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原本就是因地缘、生活习性不同而分成各个民族,究根结底并未有太大的不同,况且他自个儿前世也是汉人,心里头压根儿就没有啥民族偏见,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谁能干谁就是王世子,可老爷子这么一道诏书下来还真是让胤祚伤脑筋,这不,边用着午膳,边跟邬、林两大谋士议着这事儿,不料一向意见一致的两大谋士在这事情上的看法却截然相反。
林轩毅向来是儒家子弟,率先开口道:“王爷,嫡子为世子乃是礼教,况且圣上也有意立此子为世子,若是不遵,怕是有伤物议。”
“厉河兄此言谬矣,我朝大位向来是有德者居之,从太宗起便是如此,世子之位事关重大,不可轻立,今诸子未长,王爷不若虚悬世子之位以待将来。”邬思道手摇着羽扇慢慢地说道。
“话虽如此,可圣意难违,若是因此而影响到王爷大计却也不好。”林轩毅的话虽委婉,可还是坚持立弘扬为世子。
“世子贤明犹可,若是稍有闪失,这便如何是好?”邬思道不以为然地说道。
“好啦,好啦。”胤祚眼瞅着邬、林二人意见不统一,生怕两人起了冲突,忙挥手制止了邬、林二人的争辩,笑呵呵地道:“这事儿以后再议,等两小家伙都大了些再定也不迟,呵呵,将来指不定本王还有多少个儿子,若是世子之位定早了,小家伙们都没了奔头也不妥,就按邬先生的意思办吧。”
胤祚跟朝臣们都没有什么深交,可上门送礼的却着实不少,不过胤祚的规矩向来是收礼单不收礼,送来的礼单留下,东西还请搬回去,大家伙一视同仁,即便是自家门下奴才也是一般办理,虽说有些不近人情,可也落下个清白的名声,所不同的是自家的奴才可以参加家宴,那些朝臣们赏杯茶就打发出去。不过对于阿哥们送来的礼,胤祚却是笑纳得很,对那帮子富得流油的兄弟们胤祚可是毫不客气的,送来的礼物全部收下,按胤祚的话说就是:那些都是民脂民膏收了也白收,御史台那儿也没得话说。
酉时整,在京的阿哥们都来了,除了太子、出京办差的老大、老四外其他的可都到齐了,满满当当地摆了两大桌,一屋子阿哥大呼小叫地闹得欢快,浑然一派兄弟无间的气氛,到了酉时三刻,酒饱饭足才各自散去。胤祚送走了阿哥们,回过头来吩咐家宴开始。
胤祚门下奴才在几个阿哥里算是少得了,可也有三、四十人之多,远在外地的像刘双城、海达、郭璞、刘长宁等未能前来之外,近的可来了不少——文的有新任山西大同知府的程天鸣、山西太原知府林承斌、山东济宁道台何麟、工部郎中陈琪等一大溜,武将里头有李柯、梁思泽、邓明等,京官、外官都有,不过有一样是相同的就是都是年轻人,文才武略都不缺,彼此间原本极少见面,趁着这么个机会可也算是彼此熟悉了一番。既然是家宴,也就没那么多规矩,大家伙敞开了聊,就连李卫、周用诚那两小混球都凑在桌上灌着酒。
胤祚瞧着满花厅的青年才俊,自个儿心里头可是乐开了花,这些人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都是他将来的班底,别看眼下职位都不高,将来却都能派上大用场,心里头别提多美了,笑呵呵地跟手下这帮子奴才们喝个高兴,酒过三巡,终于到了今晚最重要的节目——嫡子出场、长子抓周。
先是兰月儿怀抱着刚满月的小弘扬,由着四、五个丫环、老妈子陪着出来让大家伙见识一下嫡子的威风,一花厅的青年俊杰各自上前拜见主母及嫡子,用的礼节却是参见世子的大礼。兰月儿是开心了,胤祚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不过这等场合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地笑着。小弘扬倒是不认生,登着一双大眼睛左看右看,偶尔还挥动一下小拳头,哑哑几声,倒像是在跟大家伙打招呼,那煞有其事的样子却也可爱得很。正笑闹间,刘耀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见着胤祚忙跪倒在地,笑呵呵地道:“主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嘿,奴才总算是及时赶到了。”
哈哈,小妖来了,这小子当了几年的官,还是这副嬉皮笑脸的德行。胤祚笑着道:“你来迟了,得罚酒三碗。”
“成,奴才正口渴呢,还是主子最知道奴才的心,拿酒来,咱先喝它个三坛子。”刘耀嬉皮笑脸地说道。
“一边去,当爷的酒不要钱啊,一来就是三坛子,美了你。”胤祚笑骂了一声,挥手让刘耀入座。在场的官员里李柯的官衔最高,已是正二品,再来就是刘耀的正三品,不过李柯当初还是刘耀的手下,这会儿倒也不敢拿大,让出了紧靠在胤祚身边的位置,刘耀也没多客气,笑呵呵地锤了李柯一拳道:“臭小子,官当得比咱还大了,有出息。”
李柯虽一向严肃,不过那是对外人的,见了老上司哪有啥不敢说的,笑呵呵地回道:“嗯,还不上来见过本长官?”
“切,臭小子,欺负咱官小,一会儿非要把你灌趴下不可。”刘耀装出一幅悻悻的样子道,顿时激起了满屋子的笑声。
兰月儿抱着小弘扬刚走,秋菊领着小弘历就出场了,这小家伙刚会走路,也不让人抱,即便是秋菊也不行,非得自己走不可,小腿儿有劲,走起路来却也平稳得很,此刻见了满屋子的生人,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一双大眼睛转了一圈,找准了胤祚,挣脱了秋菊的手,一溜小跑地冲了过来,口里头含糊不清地叫着:“骑、骑。”
骑?骑啥?不就是骑胤祚呗,谁让胤祚老是将这小家伙放自己脖子上,都成了小家伙的御驾了,不过那都是在自家内院里玩耍,这会儿手下的奴才们都在,面子还是得要的。胤祚将小家伙提溜了起来,笑呵呵地道:“走,爹给你看一些新玩具,喜欢哪样你自己拿成不?”小家伙看了看胤祚没吭气,脸上却是一副思索的样子,好半会才笑着点了点头。
下人们早已将抓周的事物准备停当了,就在花厅外头摆上一张大桌子,垫上块红布,上头满是刀、剪、弓、笔、书、线、钱、算盘、香水、胭脂之类的东西和几种糕饼、水果。这些都是常有之物,唯一跟民间不同的是:红布上头还摆上了一方不大的印信。胤祚笑呵呵地将小弘历放在了长桌上,指着红布上头的那些东西道:“去,看你喜欢啥,尽管拿。”
小家伙站在桌上,回头看了眼胤祚,眼里头满是迷惑的神色。胤祚笑呵呵地道:“去吧,爹说的,喜欢啥就拿啥。”小弘厉没吭声,迈开小步子,走向了那块红布,看看这样,又瞅瞅那样,始终没有拿起任何一件东西,满屋子的人都好奇得很,都没作声,就想看这位王长子究竟要拿些什么东西。
小弘历想了一阵,终于弯下了腰,一双小手把各种物品都拢成了一堆,笑嘻嘻地就往怀里抱,不过手太小抱不过来,索性坐在那一堆东西上直乐呵,那副得意劲逗得满屋子的人都笑得直打跌。
我靠,这小子还真是贪,啥都不想丢,娘的,人小鬼大。胤祚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不是太满意——啥都想要,到最后要嘛全部到手,要嘛啥都得不到,不过后者的几率要高得多,这臭小子心太大,若是没本事心还高,只怕到头来一场空。胤祚心里头暗自打定主意,对这个小家伙要严加管教,若是能成材固然好,若是不成材,便早早地让他死了争世子的心。
众人正笑闹间,刘耀悄悄地走到胤祚身边,低声道:“主子,您要接的人已经到了,奴才已将他们都安排在小串子胡同那宅子里。”
胤祚的精神为之一振,笑了一下道:“好,辛苦你了,今夜那儿的守卫就交给你了,爷明日一早便去。”
刘耀低声道:“是,奴才遵命。”也不问那些究竟是何人,自顾自地退到了一边。
不错,小妖是历练出来了,懂得何事是他该问的,何事是他不该知道的,嗯,有出息了,不枉咱培养他的一番心血。胤祚对刘耀的进步很是满意,心里头暗自盘算着如何给刘耀再提提衔。
俗话说,有人欢喜就有人忧,这会儿兰月儿、秋菊都开心得很,可春兰却有些暗自神伤了,同样是侧福晋,只因为秋菊生了个儿子,而她生了个女儿,热闹便没了她的份,在后院的酒席上强颜欢笑地吃了几杯酒,陪着兰月儿、秋菊乐呵了一番,找了个借口抱着逸雪郡主回了房,看着怀中早已熟睡的小郡主,暗自流着泪,神伤了一番,让丫环们侍候着梳洗了一番,正打算早些休息,就听见门口传来丫鬟们的声音:“王爷来了。”
“啊?”春兰忙着要整衣衫,正慌乱间胤祚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笑呵呵地道:“春兰,本王的小公主呢?今儿个可是她的生日啊。”
胤祚喝得有点儿多了,声音高了一些,将熟睡的小逸雪给惊醒,小家伙毫不客气地放开嗓门大哭起来,顿时忙得一屋子人团团转,胤祚一脸子尴尬地挠了挠头,从怀里取出件珍珠串子凑到小丫头的身边,哄着:“乖,小雪儿乖,爹给你送生日礼物来了,瞧,喜欢不?”小家伙哭得正欢,压根儿就不理睬胤祚,倒让胤祚有些不自在了。
说实话,胤祚对男孩、女孩倒不是很看重,这会儿儿子有两个了,女儿还就这么一个,原也打算为小郡主过生日来着,只是这时代女子没地位,没有跟儿子同时过生日的礼,胤祚也不想让人非议,只好就此作罢,不过自个儿心里头却没有忘记女儿的生日,早早就备下了礼物,打算给小家伙一个惊喜的,可小家伙不领情,胤祚也没辙,只好讪笑着将珍珠放下,自个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春兰心中一阵酸痛,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默默地流着泪……(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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