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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娓娓 第86节

  萧翀推动轮椅向前走了几步,这屋子本就照着他从前在魏国公府时的屋舍建的,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纵然看不见依旧对室内布置了如指掌。
  “你先出去。”不及轻红走开,他又道:“将你手中拭发的帕子给我。”
  轻红偷偷看了自己姑娘一眼,见面前少女眉似远山,雾蒙蒙的大眼比平时多了几分妩媚,白净的小脸沐浴后绯红如樱,湿溻溻的长发披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整个人竟是说不出的通透灵秀,只是这灵秀中透着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媚。
  黛眉远岫,绿鬓春烟,宛似浮波菡萏,犹如出水芙蓉,好一幅美人出浴图。
  轻红不由吞了吞口水,可惜王爷看不到,哎!
  门被轻轻关上,萧翀朝着沈谣立的方向开口:“过来。”
  第109章 心乱
  沈谣僵了一瞬,脚却像是冻住了般挪不动。
  前次的亲昵已大大超出她的预想,如今又要靠近他做如此亲昵之态,她本能地有些排斥,这个人曾经是自己的兄长,却对她这般亲昵。
  想到他并不知情,在他心中自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两人之间的亲昵是无可厚非的。
  轮椅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望向她的方向,蹙眉道:“你在躲我,恩?”
  不及她回答,人已被他扯出怀中,她惊呼一声,却听耳畔一声轻笑。
  沈谣侧首,见到他唇角的一抹笑意,不由愣了愣,她有多久没见他笑过了,久到她都忘记他也曾是瑶林琼树,温润如玉的谦和君子。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拉过他的掌心,认真写道:没有躲,只是……心乱了。
  她一向坦诚,无论是对事对人还是对已。
  他回握了掌心,却是垂下眉眼,沉默了下来,兀自拿起膝上的帕子,要她趴在自己膝头。
  沈谣咬了咬唇依言跪坐在地,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他膝上,睁开眼看向外面,南窗半开,暮色四合,一株垂丝海棠柔蔓迎风,垂英袅袅,如青丝遮面的女子,含情脉脉地凝睇着她。
  他修长的手指作梳篦穿过她湿答答的长发,将打结的发丝捋顺了些,这才拿起帕子温柔的替他擦拭湿发。
  温热的手掌拂过她发顶、颈项,轻柔若春风,沈谣有种被珍视,呵护的感觉,这是从小到大她极少体会过的情感。
  她眨了眨眼,有微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缓缓没入他的膝间。
  萧翀细心地拭去发上水珠,湿发在他轻柔的动作下慢慢散开,一川黑发恣意张蔓铺满了他整个膝头。
  其间江嬷嬷有事来寻沈谣,外间守门的轻红示意她禁声。
  门扉悄悄开合,见少女依偎在青年膝头,铺展的长发如无声盛开的莲,时光缭绕,如午夜萦绕在优昙旁的萤火,静谧而甜蜜的气息蔓延在整间屋子,少女羞涩中难掩缱绻,心事如潺潺溪水静静流淌。
  悄然关上门江婆婆满脸喜色,匆匆将所见所闻告知王妃。
  无论是萧翀还是沈谣,都听见了开门声却无一人回头去看。
  “薇薇,我这样叫你可以吗?”萧翀在叫出她名字那刻,脑中竟闪过妹妹沈谣的脸。
  薇薇,娓娓,竟如此的像。
  沈谣见他出神,怕他多想,怕点头,忽然又忆起她看不见,忙拉了拉她袖子表示赞同。
  “我记得你还未曾及笄。”他有些歉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苦笑道:“你还这样小,所以,夫妻并非你想的那样……”
  她在他掌心写:你可以等我长大,明年我便及笄了。
  萧翀神色微微一滞,“你往后的路还很长,而我——兴许不能一直陪着你。”
  “既已是夫妻,何不珍惜当下,我不想日后悔恨少年时不够努力。”她写的又急又快,似是怕她不知晓自己的心意,又似乎是害怕他看懂。
  沈谣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神色,只因她自己也同样羞恼,觉得自己实在可恶至极,欺他眼盲骗他感情。
  他的手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低沉含笑的嗓音在耳畔萦绕。
  “既如此,我便等你长大的那天。”
  声音低低的,宛如春风,听在沈谣耳畔却是酥酥麻麻让人顷刻间便生了醉意。
  他终是应了她,沈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隐隐有些失落彷徨,这份感情是她骗来的,日后他若是知晓了,可会恨她怨她?
  崔夫人说过,上兵伐谋,兵不厌诈,情场如此,夫妻之间亦是如此。
  可是,她的爱里掺杂了太多算计,她怕输!
  自那日后两人的相处亲昵了不少,她会偶尔喂他吃药,他会拍着她的肩膀如哄孩子般哄她入睡,也当真如他所言,再不抗拒吃药,也会配合刘太医为他做些必要的推拿。
  尤其是他的双腿若是再不治疗,日后肌肉萎缩便是治好了也不能行走。
  一日刘太医为萧翀针灸穴位时,沈谣瞥见了他收在袖间的牛皮袋子,上面一朵金银花的标识让沈谣惊疑非常,尤其在他熟练使出孙氏过梁针法时不由仔细打量起这位刘太医来,后者倒是十分坦然,在她目光注意之下行云流水般施完这套针法。
  这套针法需用粗长的针灸针横跨多个关节、穴位、骨骼,针法横向沟通表里,激发深层气血,称之为过梁针。
  施针所用针具均为特制,长针者,锋利身薄,可以取远痹;大针者,尖如挺,其锋微员,以泻机关之水也[1]。
  无论是针法还是针具俱是师傅独创,非内门弟子不得习。
  前些日子江嬷嬷跟她说原先来的是太医署姓左的太医,王妃失了点手段,每日问诊不仅不给红封,甚至还有意苛责,左太医来了几日便不再来了,后面来的这位刘太医早被打点过,是自己人。
  如今沈谣见他熟练运用孙氏过梁针法,才明悟这句自己人是啥意思。
  此时,没了外人在前,刘太医快速将江婆婆递来的红封塞入袖中,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脸的舒爽得意。
  沈谣见状不由便想起了另一贪财吝啬的铁公鸡,二人收钱时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刘太医收好了钱,慢悠悠地拿起茶盏呷了口茶,视线这才落在沈谣身上,他嘻嘻一笑道:“小师妹,别来无恙。”
  这一笑倒是让沈谣想起个人来,那是十年前她刚被师傅带回药王谷,大师兄刘恒因犯错被师母拎着鸡毛掸子撵得上蹿下跳,后来不知何故离开了药王谷,是以沈谣对他无甚印象。
  见沈谣不说话,刘恒又笑道:“师傅临行前曾让人给我捎了一封信,要我照看你。”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沈谣,她接过见上面草书笔走龙蛇、疏狂不羁,是师傅的字迹无疑。
  她一目三行看过才知师傅独闯巫神山就是为自己寻找治愈心疾的仙药,她心中顿感愧疚,看向刘恒道:“巫神山奇险无比,其南尤多瘴疠,去者罕得生还,你为何不阻止他。”
  刘恒白了她一眼,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很幼稚,便是沈谣自己也知自己说了傻话,师傅一向言出必行,旁人哪里能劝得动。
  若不是眼前有萧翀的事儿牵绊着,她定亲自去巫神山寻回师傅。
  刘恒见她伤怀便止住了话头,从药匣子里翻出萧翀的脉案,随手递给沈谣道:“小师妹不是我打击你,王爷这病怕是治不好。”
  沈谣正认真翻看脉案闻及他的话不由抬眸,清凌凌的眸光直看进他眼底,“你不行,并不代表我不行。”
  刘恒被她眸中光芒所摄,愣了愣,方才扯唇一笑:“哎呀,小师妹怎么能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儿说他不行?”
  闻言,沈谣当即便板着脸,不再理他,他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讷讷道:“哈,我不寻你开心了,反正你有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
  既然他这么说了,沈谣自是不会跟他客气,她拿出纸笔匆匆写了几味药材拿给刘恒道:“看完之后即可烧了。”
  刘恒正觉诧异,接过来一看。
  生草乌、白龙须、独角莲、一枝蒿、断肠草、半截烂……断肠草竟全是至毒之物,他不由瞪圆了眼睛,“你要这些做什么?”
  “总之不是害人,你能不能弄到这些药材?”沈谣毕竟是深闺女子,对这些市面上禁售的药材售卖渠道一无所知,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去给敬妃,怕她多心。
  刘恒将纸上的药名一一记在心中,复又看了看沈谣,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不由心中一动说道:“你难不成是想以毒攻毒?这法子太过冒险了!”
  沈谣见他这么快猜出她心中所想,不由对刘恒刮目相看,闻听他所言却是冷笑一声:“你是太医当久了,人也温吞了么,药没有好坏,便是毒药用得好亦是解药,难不成都跟你们一样整日里循规蹈矩,吃不死人便算是好的吗?”
  重症需下猛药的道理他何尝不懂,只是世上有几人能有她这般壮士断腕的决心!
  更何况那人还是她的夫君,刘恒心事重重的离开了颐园。
  沈谣拿起火折子,看着火舌将手中写着药材的纸吞噬殆尽。
  几天后刘恒将她点名的几味药材尽数送来,还附赠了一张账单,沈谣让他跟着轻红去拿钱,自己则将药材带入药房中细细查验。
  恰逢马月见向她禀报这几日试药的小猴子症状,目光不经意扫见沈谣桌上的药材,不由愣了愣。
  “你先出去。”沈谣面色如常地将药材一一收好,然后锁了药房的门,在厅堂内听马月见将小猴的症状一一说给她听。
  自萧翀中毒后她一直在研制解药,数月时间她练出了不少药,便是目前的试药也进入了第二阶段,只是结果却不太理想。
  她虽有六成把握治好他,但时间并不允许,他的眼睛半个月内再不服解药便无治愈的可能,因而这些日子她有些心绪不宁,只盼着今日得的这些毒药能带来转机。
  这日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却也不敢大动,生怕惊扰了身旁的萧翀。
  她今日新制的药猴儿吃了竟口吐白沫,即刻毙命,日子越来越近了,她再制不出解药,他便要永堕黑暗。
  倏忽间,一只温热的手环上了她腰间,沈谣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再不敢动作,身子僵硬着不知该如何反应。
  身后传来低低的叹息:“你可是为太子妃的帖子烦恼?”
  白日东宫送来一张请帖,邀宁王妃入宫,沈谣本就有去一趟东宫的打算,既然太子妃的请帖送到了她必要是要去的,更何况那人是沈慧,她并没有什么好烦恼的。
  但萧翀却不知其中关窍,只当她头次入宫心中害怕。
  “你不必担心,太子妃虽身份贵重,但亦是性情中人,你只需做好自己就行,不必太过担忧。”萧翀对沈慧的性子一清二楚,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小妻子,是以他并不是很担心。
  沈谣却不欲解释,安心被他揽在怀中,轻轻拍抚着肩膀,如父母安抚孩童般哄着入睡。
  她像是被一层层温热额糖浆包裹住,裹得一颗心又暖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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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灵枢·九针十二原》。
  第110章 面圣
  东宫。
  沈慧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虽然有些时候很是傲慢无礼,嘴巴也毒,但她从不记仇,两姐妹时常闹矛盾,但沈谣从未向她服过软道过谦,但没过多久沈慧便忘了这事儿,又似没事儿人般与她交谈。
  她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骄傲的,鲜活的如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可是当沈谣见到她时几乎不敢认,那个鲜活艳丽的少女此时正如开败的牡丹,徒留残破的花瓣挂在枝头颤抖。
  “你这是怎么了?”沈谣下意识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把起脉来。
  沈慧虚弱地笑了笑道:“不用诊了,我只是染了风寒,吃几副药休养几天便好。”
  一旁的徐嬷嬷扶着沈慧坐下,拉着她的手哭泣道:“娘娘哪里是染了风寒!分明是——”
  “别说了。”沈慧摆了摆手,不让徐嬷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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