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分寸
沈书群和张庭烨都是聪明人,瞬间明白过来,云间月这话的意思。
张庭烨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就听沈书群抢先道:“长公主说的是,乾清宫这边还劳公主多费心,内阁有臣与张大人在,长公主大可不必担心。”
说罢,在张庭烨欲言又止的神色之中,不由分说的拽着他走了。
他们两人当初是太上皇一手提拔起来的纯臣,在秦国公府和宁国公府之中挣扎喘息,周旋在两大派之中,成为那些清流的支柱。
但同时,他们所效忠的也不是哪一位帝王,而是这个大梁朝廷。
到了承乾宫外,张庭烨一把甩开沈书群的手,怒道:“你方才拦着我做什么!?如今皇上出事,边关战事又还未平,救治皇上才重中之中!长公主一介女流,懂什么!?”
沈书群往周围看了一眼,发现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很懂事地垂着头,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
他牵了牵衣袖,责怪地看了张庭烨一眼:“我的张大人,你仔细想想,长公主殿下真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女流吗?”
张庭烨虎着脸,一脸不开心,鄙夷地看着沈书群,并未说话。
沈书群叹了口气,拽着他往内阁去:“现在的镇国长公主同当初的静安长公主可不一样,虽然行事乖张,但在大事上知道分寸。”
张庭烨冷哼一声:“何止是行事乖张!”
沈书群道:“就算她做事极端,心狠手辣了些,只要她心里为的是大梁,这些都可以不计较。”
张庭烨疑心地扫了他一眼:“你怎知她心里为的是大梁?”
说罢,不服气地哼声道:“她要真是为了大梁,方才就该摁着颜回的头同皇上换血……这人成日与皇上同进同出,简直有伤风化!”
沈书群闻言,皱了皱眉。
他知道这些时日往宫里来,张庭烨听到不少关于云司离同颜回之间的谣言,但究竟是真是假只有当事人清楚。
再则,这是两码事,不能一概而论。
沈书群瞥了张庭烨一眼,眉心笼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我听闻颜回是长公主师父,皇上是她皇兄,师父与皇兄之间。换做是你,你要如何选?”
张庭烨想也未想,就道:“当然是……”
“你想想清楚,”沈书群看他一眼,悠悠道,“将他们俩换成老师和盛师兄,你要如何选?”
张庭烨一下子就闭了嘴。
沈书群就感叹道:“一把年纪的人,说话做事可别只看表面……老师当初可不是这样教的。”
张庭烨被戳到痛处,他有些不痛快,但也没否认沈书群的话,只沉着脸,表情有些阴郁。
沈书群也没在多说,转回正事上,凝重道:“皇上倒下之前,咱们正在说西夏南楚屡次侵犯边境一事。两军若是联盟,只怕事情会比现在更加严重。”
张庭烨哼了一声:“所以我说当务之急是先想法子让皇上醒来。若让人知道……恐怕还有得麻烦。”
沈书群不知道该不该松这口气,道:“好在眼下消息瞒着,知道的人不多……”
说话间两人到了内阁,如今正逢年关,朝臣休沐,内阁里除去看守的太监外,也没外人。
但隔墙有耳,张庭烨和沈书群都闭了嘴,一边看折子,一边等云司离醒来
可云司离这一倒,就是好几日。
张庭烨和沈书群一走,殿中剩下的就是自己人。
颜回仍是方才那副姿势跪在榻前,垂着眼也不说话。
云间月亲自上前替云司离把了把脉,见真如方才那太医所说,脉象平稳同普通人没差。
她收回手,看了颜回一眼,道:“之前在江南,你曾托我向容玦讨过一味药,大皇兄不允,我便没提过这茬。现在看来,你是早就知道了?”
旁侧宋恒一脸茫然,显然是不知道云司离今日倒下一事,其中还有这么一环。
容玦眉一挑,目光一撇了眼颜回,竟是有些心虚地捂嘴咳嗽一声,没敢插话。
云间月有所觉,回头看了他一眼。
颜回总算是动了动,但也没看云间月,目光依旧盯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苦笑一声:“你皇兄就是倔,要是早答应了我的提议,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云间月打断他后面的话:“你的提议?用你的命去换皇兄的命?”
颜回没出声,默认了。
云间月叹了口气:“所以皇兄才不允许。”
同云司离换血,便是将他血液里的毒素也一并换了过去。
颜回将云司离看得重,云司离又何尝不是?
他本身就生死看淡,这些年一直挣扎着活在这肮脏的世间,无非是因为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如今他做了皇帝,朝堂安稳,剩下一个太后不足为惧。
宋家不再站在旋涡之中,云间月成了镇国长公主,有容玦撑着,旁人也不敢欺负到她头上。
再有颜回,在京城这天地里困了这么多年,如今他若是死了,他不管是回颜家,还是回西夏,至少都是自由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可以撒手了。
云间月看了看榻上躺着的人,心里觉得难过:“皇兄他啊,就是个烂好人。”
颜回没出声,沉默良久之后,忽然道:“孝端纯德皇后身故那年,宋老将军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上书请求废太子。头天,他私底下同皇帝商议过,皇帝告诉他,他永不废太子。”
“但是啊……孝端纯德皇后的事情已经伤了他的心,老将军当时虽什么都不曾说就走了。可第二日朝会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次请求废太子,皇帝大发雷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他死后,所有的一切都由云司离继承。”
宋宁音死的时候,云间月还小,这些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
她惊讶地看向容玦,后者无声点头,表示这些都是真的。
颜回笑了一声,眼底全是讽刺:“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这事儿没过多久,东宫就出事了。”
说话间,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有人在他用的墨里和蜡烛里藏了毒,从鼻腔里吸入,随时间的推移深入骨髓,等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