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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何处 第27节

  岑季白慌忙捧了帛书,念出以夏王名义赐下的封赏来。
  林源站起来接了帛书,拍了拍盔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一脸欣喜的林津道:“明日一早,你便出发。”
  看着林津垮下去的神色,林源满意地转向岑季白,又道:“殿下,军中苦寒,您看封赏完了,是不是尽早回去?”
  一个往北,一个往南,林源在心中给自己赞了一下。
  岑季白自觉,这是林源不要他干涉北境军事的意思。
  “你明日去哪里?”岑季白问林津。
  林源的眼刀子杀过来,岑季白只作不懂,他确实是不懂,这林家大哥二哥,一个个为什么偏要隔开他跟林津。
  “军事要务,机密。”林源提醒道。
  林津看了看四周,索性走近岑季白,附耳小声道:“经照月谷,去探路。”
  他是前锋,北狄这次进军,路线不明,林源不想在朔方城枯等。想去北狄行军路上送个大礼,无奈他们不太识路。
  热气喷吐在岑季白耳边,让他心跳不自主地乱了一下。其实他已经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但面对林津的时候,总有些失措。待听到照月谷三个字,还是明日一早就出发,已是让岑季白整个人石化了。
  这不对,时间比前世早了三日。
  林源重重在林津脑袋上敲了一记,恨铁不成钢。
  其实岑季白真的误会林源了,像他这样直脾气又坦率的年轻将军,是最好相处的,岑季白于他家有恩,又误打误撞解了云州危机。只要不是对北境有妨碍,岑季白要他做什么,他肯定不说二话;岑季白来北境,他也会设宴隆重欢迎。假如,林津此刻不在朔方城的话。
  石化的岑季白心里如一团乱麻,千头万绪混杂在一起,时间不对,情势不对,主将不对,许多细节都与前世不同,但照月谷三个字,犹如魔咒一般,回响在他耳畔。
  “万一,有伏军呢?”岑季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音色间都是慌乱。
  “斥候并未探到伏军,你怎么这样想?”林津奇怪道。
  “我……只是猜测……”岑季白什么都不能肯定,派人去探查,已经来不及了。又问道:“明日一早就走?”
  林津点了点头,遂道:“这一战若是北狄输了,他们再无还手之力,到时候,我……”
  “咳,咳……”林源咳了两声。
  林津并不答理自己哥哥,反而对岑季白道:“等我拿下北境,你赏我个别的。”
  “你要什么?”岑季白勉强笑了笑,脑袋突突地疼,照月谷啊……
  “还不去准备!”林源语气强硬。他在军中很有些威势,奈何这些威势对林津是无用的。
  不过林津是真要为明日行军作准备,冲着岑季白眨了眨眼睛,便转身走了。岑季白总觉得,在这三年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殿下走不走?”林源的威势还没收起来,这一问好像岑季白若说个不字就要将他拖出去似的。他年少从军,今年二十五岁,已经在军中呆了十来年,这威势是十足的。
  “永宁侯待客,是这样的礼?”论起威势来,岑季白一点也不输他。
  林源看了看林津的方向,见人走远了,脸上怒容竟然全都收了起来,一手搭在岑季白肩头,哥俩好道:“走,走,我请殿下喝酒。”半拉半扶,将岑季白扯到了朔方城的伙房。
  岑季白已经从再次石化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古怪地看着林源。
  林源给他倒了酒,举杯诚邀,岑季白喝了一口,浓烈的青州三白让他呛住,咳嗽不停,又听见林源中气十足的笑声。
  林源笑了一回,问道:“封侯,怎么没听见有地?”
  岑季白再度呛住,良久,他带着酒气的语声响起,道:“朔方这一带,不都是你们的?自己分吧。”
  “殿下来朔方做什么?”林源又给他斟酒。
  “封赏。”岑季白一饮而尽。
  “我不信。”林源饮尽,复又斟酒,道:“你跟我说真话,我保密。”林源很认真地承诺。
  岑季白晃了晃酒杯,道:“怎么,永宁侯也相信酒后吐真言?”拼酒量,岑季白自觉,他连林浔都拼不过。
  林源点了点头,与岑季白对饮。
  如此坦白的态度让岑季白噎了一下,便放下了酒杯,道:“有什么话,你问吧。”
  林源道:“还是醉了再问。”又端起了酒杯。
  岑季白拂袖站了起来,走出伙房,却发现自己没有可去的地方。
  林源笑了一回,转而肃容道:“我这里备了客房,但恐怕要起战事了,到时候我们顾不上殿下,午后休整,殿下便回宫吧。”
  “……好。”岑季白似乎也不想多留。
  午后,岑季白思虑难安,照月谷三个字始终回旋在脑海,让他不得安宁。万一,万一如同前世那般……岑季白不允许那样的万一。
  问明林津所在,岑季白便去同他道别。
  林津正在清点行囊,却见岑季白忽然来访他,还提了酒来。
  “小初?”林津看到他有些意外,“你……还是回陵阳去罢,这里……”要有大战了。
  “我要走了,过来同你说说话。”岑季白与阿银在小案上摆下酒菜,阿银又斟了酒。
  “你不要同我大哥置气,他其实很喜欢你。”林津想着离明日出征还早,喝一点也无妨,便坐下来同岑季白说话。“出征是早就定下来的,你不要多心。”
  岑季白对于林源的态度捉摸不透,林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反正也不在乎旁人的态度怎样。“你要多加小心。”
  北狄这次领兵,是两位王子,速谷烈还好,一个莽汉;但他的王弟速谷截就难缠些。
  前世,林津是被速谷烈追击,并侥幸射杀速谷烈,但若是这次遇上速谷截,就有些麻烦。
  林津“嗯”了一声,饮下一口酒水,古怪道:“怎么是苦的?”
  “是药酒,”岑季白道:“沈医师配的,说是温补养身。”
  林津笑道:“你这位太子殿下是该补一补,小浔告诉我你平日里诸般辛苦,那些世家臣子,也没一个省心。”
  林津自然同林浔有书信往来,反倒是岑季白,借口国事繁忙,很少再与他传信。
  岑季白点了点头,“所以随身带着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岑季白便告辞离去了。走出营帐前,还叮嘱林津小心。林津点了点头,道:“等这一战胜了,我回陵阳看你。”
  随后,岑季白点齐五千禁军,便离了朔方城。
  傍晚时分,岑季白吩咐结营,他同阿银换了衣裳,留下江定可父子并两百禁军,便向西北方向照月谷而去。便是夜里不好行军,他也没有停下来,反而借着月光慢行。
  岑季白打算分出一半兵马去照月谷打草惊蛇,若是真有伏军,厮杀起来,北境的斥候报给林源,林津也就不用来冒险了。
  其实他行军在朔方城外,本是不可能瞒过林源的。但等林源收到消息,他已经往照月谷行进,林源一时追不上他。更何况,斥候只能探得是太子的亲随阿银往北去,太子同江家父子还在朔方城南,林源无论如何也要先去见过太子,问明因由。
  等到那时候,岑季白这一行人已经走得远了。
  岑季白不想让林源追上他,林源若能追上他,必定是来不及调兵,孤军追来的。若照月谷真的有伏兵,林源追来是凶多吉少。
  当然,如果他都这样算计过,林源还是能突破重重困难,只身冲到照月谷,岑季白也无法子可想。只要追上来的人不是林津,岑季白万事皆可。
  而林津喝了沈朗调的药,这一两天里,是不可能睡清醒了。
  岑季白总被噩梦缠扰,监国事情多些,愈是睡得不好。沈朗为他调了些有益睡眠的药散,拿水化开,每夜睡前服用一些。他试药时,只些微剂量便可让常人沉睡整晚,但对于岑季白来说效果却很一般。
  岑季白用药用得多了,效果越来越不好,这剂量便越加越大。白日里他同林津对饮时,事先将药散化开在酒水中,以林津服下的剂量而论,至少两天之内,他是醒不过来的。
  岑季白打定了分兵的主意,所以此行他自己倒也是没什么危险。只是江定可这五千亲信,要折损一半了。
  不过照月谷有没有伏兵倒还不一定的,他这一行可能只是场闹剧。真有伏兵的话,他无法同林源解释;没有伏兵,他更无法解释自己的疯狂行径。
  但管它有没有呢,他不能让林津涉险。
  两天后,地势渐有些起伏,岑季白凭着前世记忆断定,前方便是照月谷了。他按计划分了一半兵马,去谷内搜寻。
  所谓世事弄人,谁能想到,照月谷是真有伏兵,而岑季白,也竟然真是遇到了危险。
  第44章 犯险
  岑季白分了两千五百人入谷搜寻,还真的搜到了北狄军。
  这晚夜色正浓,岑季白听着谷内喊杀,知道自己这剩下的一点人马冲进去也是送死,便带着他们更往远处避开些。
  这一片是山地,全是常青松柏,设伏最好,隐匿也合适。岑季白优哉游哉等着林源发现照月谷的事,带军过来厮杀。
  没想到,先过来的不是林家军,而是设伏被他发现的北狄军。
  岑季白是真没想过遇到北狄人。
  北狄军发现所谓敌军只是小股部队,知道动静会惊动北境的斥候,要么往后退,要么往前去朔方城决战;要是他们脑子笨一点,应该继续伏在照月谷,假装自己没有被发现,做梦等着林家军过去中伏。
  无论如何,他们不该出了照月谷,往东侧的山林来。
  自以为没有危险的岑季白,同不按常理出牌的北狄军,就这么因缘际会了。
  已经有隐匿的士兵被发现,岑季白欲哭无泪,只好带着禁军避走。
  除了连云山脉,北境的山林起伏都还算平缓,骑兵在这里冲杀也不比平地束缚太多。北狄是骑兵,岑季白带的也全是骑兵,但人家兵多。
  岑季白凭着出色的骑术与武艺,一路砍杀,竟带了几十人冲出北狄军包围,一路方向难辨,又是夜里,便朝着不知哪个方位策马奔逃。
  北狄军在后头紧追不舍,似乎笃定了岑季白是条大鱼,一路苦追。
  后面冷箭“嗖嗖”,跟着岑季白的禁军越来越少,加上紫电出色的缘故,到最后,只有岑季白一人甩脱了北狄军。不过后方人马仍是紧追,岑季白中了一箭,有些支撑不住了。
  紫电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疲惫,四蹄翻飞,载着他狠跑了一阵,终于将后头人马甩得些。
  岑季白止住紫电,他翻身下马,扯了衣裳碎布将腿上伤口包扎止血。
  天色渐明,紫电不安地绕着岑季白踱步,甚至半蹲下身子方便主人上马。
  岑季白实在是力竭,他抚了抚紫电紫红色的柔顺皮毛,忽然有些理解了前世林津说在冰天雪地里,只有银霜支撑着他那种感觉。这片危机四伏的山林里,也只有紫电陪着他了。
  生死关头,难免要多想一些,其实像他这样从小学着帝王之术,又比旁的王子更少了父王、母亲关怀的,他应该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但他竟然为了林津做到如此地步,实然有些不可思议了。
  岑季白苦笑一下,他忘不了林津,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放不开水中那一根稻草。
  到了这一世,林津还是他唯一的稻草。
  总送他些没用的玩意,全心全意地替他照料宫外的铺子,没什么缘由地跟着他去西北……岑季白便不觉得有什么后悔,林津是他爱了两辈子的人。
  岑季白扶着紫电站起来,可能是失血过多了,有些眼晕。他让紫电走远一些,自己躺在地上,等着上天给他一个结果。如果岑季白没有听错,刚才北狄人管领头的那个叫做王子。北狄王两个儿子,大王子速谷烈,小王子速谷截。岑季白认得速谷截,前世陵阳城外观赏大火焚城的人。但这次带人来追他的人,一脸胡子碴儿,浓眉大眼的,并不是速谷截的模样。显然,这个人便是前世死在林津剑下的速谷烈了。
  正如岑季白的紫电胜过普通禁军的坐骑一样,速谷烈的坐骑也是胜过属下的。短途时看不出来,长久奔波,便显出坐骑的优劣来。如果是速谷截,他不会放任自己离开大部;而速谷烈前世独自追着林津跑远了,这一世,也是紧跟着岑季白往山林中来。
  在照月谷内,速谷烈的王弟速谷截想要退兵,已经暴露行踪,不应该再等下去。但速谷烈不这样想,他们往前,有林家军;他们往后,人家要来追;埋伏在原地又是等死。那么,他便要出奇不意,往东边来。
  林家军一定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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