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Ⅱ:天刑劫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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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序杀局2:天刑劫
作者:王觉仁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7年10月
内容简介:
萧君默携辩才父女千里逃亡,一夜之间丧失所有!
玄甲卫一路追杀,如影随形;
冥藏伺机而动,设伏狙击;
天刑盟各分舵忠奸莫辨,敌友难分!
萧君默与对手们斗智斗勇,几回命悬一线,数度死里逃生!
《兰亭序》之谜渐次揭开,“三觞解天刑”究竟藏着何种玄机?
当《兰亭序》真迹重现于世,谁能窥破其终极奥秘?
在逃亡之路的尽头,萧君默和楚离桑又将遭遇怎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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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追逃
黎明时分,萧君默一行进入了蓝田县境。
秦岭山脉莽莽苍苍,群峰绵延,一条驿道在崇山峻岭间蜿蜒伸展。
由于失血过多,萧君默一直昏迷不醒,楚离桑三人不敢再前行,只好在一座名为韩公坂的山岭上,找了一间破败的土地庙暂时栖身。随后三人分头行动:由楚离桑在庙中照料萧君默;辩才懂些医术,负责到庙后的山上去采止血的草药,如三七、仙鹤草、白芨之类;米满仓则负责到附近村落去跟村民买食物、衣服等急需物品。
二人回来后,和楚离桑一起捣了草药,然后脱下萧君默的铠甲,把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再绑上绷带,忙活了半天,总算把血给止住了。米满仓跟村民买了些煮熟的小米粥,用瓦罐装着。趁着还有些温热,楚离桑也顾不上腹中饥饿,一勺一勺地给萧君默喂了小半罐。慢慢地,萧君默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楚离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随后,三人各自脱下血迹斑斑的铠甲,换上米满仓买回来的粗布衣服,然后把剩下的粥分着吃了。收拾停当,时辰已将近中午了,三人都觉睡意袭来,于是眼睛一闭,各自倒头大睡……
萧君默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正透过庙墙上的圆窗斜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扭头一看,辩才三人都还在沉睡,又环视这间神像坍塌、蛛网盘结的破庙,一时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艰难地坐起来,感觉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旁边放着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裳,萧君默忍着疼痛,穿上了衣服,然后慢慢爬起来,走到庙门口,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在这种逃命的时候,所有人都呼呼大睡可不妙,总得有人站岗放哨。
萧君默举目四望,但见周遭群山逶迤,当是秦岭无疑。想来辩才他们定是为了给他止血疗伤,才不得不在此停留。此地离长安很近,非常危险,照理应该赶紧离开,可听着他们三人因极度疲惫而发出的鼾声,他又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们。
此时,一枚浑圆的落日正悬浮在黛蓝的远山之上,绚烂的晚霞把西边天际涂抹得一片猩红,天地寂静无声,景致凄美而苍凉。萧君默朝着西北方向的天空极目远眺,那里就是他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却刚刚拼死逃离的长安。
昨天,他还是一个前程似锦的玄甲卫郎将、一个朝野瞩目的青年才俊;此刻,他却变成了一个朝不保夕的逃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一夜之间,一切已经恍如隔世。
昨日的三千繁华鲜衣怒马,当初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犹如骄阳下的冰雪刹那消融,亦似指缝间的流沙倏忽散尽,只剩这残阳夕照和荒山古庙,陪伴着他这个丧失了过去也看不清未来的一无所有的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从一场美妙的梦境中突然醒来,又像是从现实中突然跌入一个可怕的梦境。尽管萧君默是主动选择了这条路,可猝然发生的一切还是让他感到了一种庄周梦蝶般的恍惚和忧伤。
一只红顶白羽的鹭鸟从他的头顶低低掠过,丢下几声哀婉的鸣啭,惶惶然飞进了不远处的一片冷杉树林中。不知它是不是因为迷路而离开了同伴,但愿它能在夜色降临之前找到归巢。萧君默想,其实现在的自己比这只鹭鸟更加迷惘,因为前路茫茫,这场逃亡很可能没有归宿,但却随时随处都可能是终点。
当然,即便死亡随时可能出现,萧君默也并不会因此心生恐惧或顾影自怜,他只是希望在死神伸出冰冷的白爪攫住他之前,上苍能保佑他把该做的事情一一做完。
破解《兰亭序》之谜,把辩才送到他想去的地方,然后为养父报仇,便是他接下来必须做的事,也是他无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说在这些责任之外还有什么令他牵挂的,那便是楚离桑了……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淡下来,楚离桑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萧君默察觉到动静,回头冲她一笑,拍了拍身旁的台阶,示意她过去坐。
见萧君默这么快就能自行活动,楚离桑既欣慰又有些意外。想来这玄甲卫也不是白当的,身体素质果然比一般人强得多。
方才他昏迷时,楚离桑抱着他喂粥,一点也不觉尴尬,此刻与他四目相对,却忽然有些羞涩。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在了台阶的另一端。
“总算逃出来了,你和你爹有何打算?”萧君默问。
楚离桑茫然地摇了摇头。天下之大,她现在竟不知何处可以栖身,心中只觉一片怅惘。
“你爹既然选了这个方向,心里应该是有主意了。”
长安是大唐帝京,周边有四通八达的驿道通往天下各个州县。萧君默想,辩才既然选了东南方向,必是不打算回伊阙了,而是准备出武关、下荆楚,再沿长江往中下游行去。
其实从昨夜到现在,楚离桑一直有些迷糊。昨夜他们从长安东北面的龙首原逃出后,辩才便一马当先折往东南方向,并未跟她细讲要去哪里,然后便一路疾奔至此。楚离桑从未出过远门,也搞不清哪儿是哪儿,现在听萧君默这么一说,心想父亲肯定也不会毫无目的地乱走,定然已有明确去处,顿觉心安了一些。
“那你呢?你做何打算?”楚离桑问。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萧君默不假思索道,“既然把你们从宫里带了出来,自然要护送你们到目的地。”
“那……以后呢?”
昨夜这一番生死与共,早已拉近了楚离桑和萧君默的距离,所以她心里竟隐隐有一丝不希望他离开的感觉。
“以后?”萧君默一笑,“以后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吧。”
“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萧君默神色一黯:“原来还有我爹,可他不久前……亡故了。”
楚离桑有些意外,连忙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桓蝶衣,忍不住道:“其实你还是有亲人的。”
萧君默不解地看着她。
“你那个师妹,桓蝶衣,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萧君默一愣,赶紧道:“呃,她也可以算亲人吧,我和她从小一块长大,后来又一起在玄甲卫任职,所以,她就像是我亲妹妹一样。”
“是吗?”楚离桑表情怪怪的,“人家桓姑娘可是对你一往情深,你这么说,不是辜负人家了吗?”
萧君默咳了咳,不愿再谈这个话题,忙道:“咱们眼下还在关中,朝廷的人随时会追过来,待会儿恐怕得把你爹和满仓叫醒,咱们得连夜赶路。”
楚离桑不无担忧地看着他:“可你身上的伤……”
“我没事。”萧君默轻描淡写道,“干我们这行,受伤是家常便饭。要是受点伤就躺下,还怎么破案抓人?”
一说到这儿,萧君默马上想到自己眼下已非玄甲卫,而是玄甲卫追捕的对象,不觉苦笑了一下。楚离桑看出了他的心思,心中也觉歉然,便道:“都怪我们连累了你,毁了你的大好前程,还让你变成了逃犯。”
“这是我自愿的,怎么能怪你们呢?”萧君默道,“何况我之前不也害了你们吗?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咱们扯平了。”
“其实就算皇帝不派你来抓我爹,也会派别人来。我之前总是怪到你头上,这对你……有点不太公平。”
萧君默一笑:“你现在怎么如此通情达理了?”
楚离桑眉头微蹙:“听你这意思,好像我以前很不讲理似的?”
萧君默又笑了笑:“以前嘛,是有点。”
楚离桑柳眉一竖:“我哪儿不讲理了?”
“你自己回想一下,跟书生周禄贵打交道那会儿。”
楚离桑一听,这才想起跟那个“呆子”相处的一幕幕,顿时有些忍俊不禁:“那个呆子,迂腐木讷、傻头傻脑的,我不过是对他凶一点而已,哪有不讲理了?”
“你说得也是,那家伙确实有些呆傻,也难怪你凶他。”萧君默笑,“其实别说你了,就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想抽他两下。”
二人说笑着,仿佛把周禄贵当成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一边觉得好玩,一边又都有些说不出的怅然。萧君默一声叹息:“现在想想,我倒宁可自己就是周禄贵。”
楚离桑虽然明知道那是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但不时还是会想起他,现在听萧君默这么一说,发现两人居然都有同感,不禁也叹了口气:“那个呆子虽然有些迂,可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你是在夸我吗?”
“我是在夸周禄贵。”
二人相视一笑,但笑容中分明都有些无奈和伤感。
此时暮色已徐徐降临,山下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有星星点点的火把从几个方向朝山上围了过来。二人同时一惊,立刻起身。萧君默还有些虚弱,身子晃了晃。楚离桑要去扶他,萧君默摆摆手:“快把你爹和满仓叫起来,咱们得赶紧走。”
楚离桑跑进庙里叫醒了他们。米满仓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怎,怎么了?”
“追兵到了!”萧君默步履艰难地走进来。
米满仓一跃而起,满脸惊惶:“是,是玄,玄甲……”
“不是玄甲卫。”萧君默捡起地上的佩刀分别扔给三人,“应该是朝廷的海捕文书发到蓝田县了。你白天到村里买东西,肯定有人注意你了,所以县廨来人一问,马上就能猜到咱们躲在这里。”
“这,这么快?”米满仓双手紧紧抱着装满金锭的包裹,没接住萧君默扔过来的刀,佩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萧君默苦笑,只好帮他把刀捡起来:“已经比我预料的慢了。”
楚离桑一听,才知道萧君默方才忍着伤痛坐在外面,其实是在帮大伙放哨,心里不禁颇为感动,对萧君默又增添了几分敬佩。
“他们人好像很多,咱们要往哪里跑?”楚离桑焦急。
“法师,”萧君默问辩才,“白天你到后山采药,应该顺便探路了吧?”
辩才点点头:“没错,后山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往山里。我先去牵马。”说完率先从后门跑了出去。
“走!”萧君默一手抓着一把佩刀,肩上还背着包裹,行动颇为不便。楚离桑不由分说,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抢了过来,然后又一把抓过米满仓怀里的包裹,没好气道:“东西给我,你去背萧郎!”
“不必,我自己能走。”萧君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