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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闲 第36节

  温徵羽摇头,说:“我没胃口。”
  叶泠说:“我让人煮的糖水。”她说完,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食盅。
  温徵羽的嘴巴干苦发涩,不想吃油腻的肉粥,又觉得白粥没味,见是南杏仁雪梨汤,略有些意动。她轻轻地“嗯”了声,说:“好。”
  叶泠闻言便忍不住笑。温徵羽喜甜食,她就知道,备糖水是对的。她想着,让温徵羽继续扶着冰袋,她喂温徵羽喝糖水。她刚端起糖水,温徵羽已经放下冰袋,起身下床。她眼睁睁地看着温徵羽一副非常配合的模样,乖乖地走到靠窗处的小圆桌旁坐好。
  叶泠遗憾地暗叹口气,把糖水放在温徵羽的面前。
  温徵羽向叶泠道过谢,将长发勾到耳后,拿起勺子低头喝汤。
  温徵羽今天穿的是吊带裙,之前套在外面的小西装此刻正挂在衣帽架上,这会儿只剩下吊带裙。随着她低头,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垂落在身体两侧,露出颈后那因过于消瘦而显得骨节分明的脊椎。
  叶泠的视线落在温徵羽的颈后便顿住了,她知道温徵羽瘦,可没想到温徵羽瘦成这样。她很怀疑现在的温徵羽,身上肉最多的地方,就只剩下那张脸。她在温徵羽的对面坐下,状若无意地问:“徵羽最近很忙?”
  温徵羽答道:“还好。”
  第五十一章
  叶泠在温徵羽喝完糖水后,将汤盅和勺子放回食盒中,说道:“我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你好好休息,早日养好身体。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我随传随到。”
  温徵羽抽出纸巾擦了嘴角,站起身,说:“叶总,慢走。那我就不送你了。”
  叶泠轻笑着轻轻点头,说:“好。”她又叮嘱句:“多注意休息,别太累着自己。”
  大概是叶泠的语气太温柔,以至于温徵羽差点以为叶泠还要说句“我会心疼”的话。
  她送叶泠到卧室门口,道了句:“拜拜。”
  叶泠轻声向她告别,又向温时纾喊了声:“温姨”,说:“我走了,明天再来。”
  温时纾闻言笑了笑,笑着问:“小叶子,你不忙啊?”
  叶泠似真似假地回了句:“再忙,也是要过来的。”
  温时纾搁下手里的杂志,起身,说:“我代我家羽儿送送你吧。”
  叶泠赶紧说:“别,您留步。”
  温徵羽见她二姑这架势,顿时生出种她二股要撩起袖子收拾叶泠的感觉,忙喊了声:“二姑,不用送。”她想也知道,她二姑要送叶泠是为什么事。没影的事,弄得人挺尴尬的。
  叶泠道了句:“温姨再见,徵羽好好休息。”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是脚步飞快,径直离开。
  温徵羽狐疑地看着她二姑。
  温时纾女士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徵羽。她说:“你要是还有精神就陪我坐会儿。”
  温徵羽烧得昏昏沉沉的,她真想说:“没精神。”不过看她二姑这样子,不知道是八卦心起来了还是爱操心的毛病又犯了,她说:“我去个洗手间。”她去完洗手间出来,又拿起冰袋,这才去客厅,坐在沙发上,将冰袋贴在额头,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说:“您审吧。”
  温时纾说她:“你倒挺自觉。”
  温徵羽回道:“可不是。还趁着人生病审犯人。”她扭头看着温时纾,说:“昨晚,你把我的被子抢光了,我又去拿了毛毯,你又把毯子捞进你怀里抱得紧紧的,我拽了好几下都没拽出来。”
  温时纾“哦”了声,说:“这么说,你感冒得怪我了?”
  温徵羽说她:“你这睡觉总抢人被子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温时纾抬指轻轻捏住温徵羽的耳朵,说:“还训起我来了。”她摸到温徵羽的耳朵滚烫,说:“行了,睡去吧。改天再跟你算帐。”
  温徵羽知道她二姑是想问什么,她说:“我对叶泠没那方面的意思。”
  温时纾“咝”了声,问:“那我们家的厨师都给她用上了?”
  温徵羽说:“她对我好,我也得承她的情。家里最难的那阵子,她伸过援手。画室开到现在,能够顺风顺水,没被人使绊子捣乱,多少与她坐镇画室有些关系。”
  温时纾问温徵羽:“你怎么不告诉我?”
  温徵羽知道温时纾是指老先生被坑的那事,她说:“没打算瞒你,只是想先自己看看能不能办,大老远地让你回来也折腾,而且您也知道,老先生多重面子。”说到老先生好面子这事,她爸好面子的根源可有地儿了。
  温时纾说:“要不你考虑去我那边?”
  温徵羽摇头,说:“偶尔去你那边探个亲渡个假还行,要是迁过去,我和老先生都不适应气候。”
  温时纾看温徵羽昏昏欲睡的样子,说:“行吧,去睡吧。”她把温徵羽扶到床上,给温徵羽掖好被子。
  温徵羽躺好后,喊了声“二姑”,问:“你跟叶泠很熟?”
  温时纾说了句:“老康跟叶湛有点往来。”
  温徵羽听见是她姑父跟叶湛有往来,便没再问。她姑父从政,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京官儿,姑姑跟姑父办了离婚证,不在一起住,但中间有她表哥一家三口这个纽带和事业上的一些牵扯,她姑姑跟姑父的关系还是挺紧密的。
  她合上眼,很快便又睡着了。
  她的头晕,即使睡着了,也感觉昏昏沉沉的。
  睁开眼和闭上眼,梦里梦外,宛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一次,梦里的她不再是小精怪,而是她自己。
  那是一片宛若熔岩般流淌的血海。
  殷红的鲜血,飘着白森森的人骨。骨头随着血水的涌动起起伏伏。
  她攀着那被烈焰烧得通红的岩石往血海里走去。
  血水很烫,热得她大汗淋漓。
  她一步步往前,随着她的前行,她离岸边越来越远,一半身体泡在了血水中。
  “徵羽”,熟悉的喊声从她身后响起。
  她回头,便见叶泠站在岸边,冲她伸出手,似要拉她上岸。
  叶泠的手伸到她的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的手白皙修长,漂亮得像钢琴家的手。叶泠的手不爱留指甲,指尖圆润如珠玉。
  “徵羽,上来。”
  她抬起头,迎向叶泠的眼睛,那眼中带着急切和关怀,问她:“你怎么往血海里去?”
  温徵羽不知道。
  叶泠又说:“上来,我拉着你。”
  温徵羽摇头。她不想与任何人牵手,也不想牵叶泠的手。她很困很累,现在只想躺回血海中睡觉。
  叶泠继续喊她:“徵羽”。
  温徵羽缓缓转身,朝着血水深处走去。血水逐渐地漫过她的腰,她的胸。
  忽然,身后传来落水声。
  她回头,便见叶泠跳进了血海中。血海化成火焰一下子将叶泠烧了起来。
  叶泠浑身浴火冲她大喊:“徵羽,上岸。”
  她看着叶泠的头发、皮肤在火舌的席卷下化成灰烬飘散。叶泠仍然朝她伸出手,似想抓住她,将她拉上岸,她看到那漂亮的手在火里被一点点地烧成灰,燃烧的骨灰朝着四周飘散。
  不久时,叶泠全身都化成了灰,变成了一团火焰。
  火焰凉了下来。
  四周也冷了下来。
  变成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寒冷。
  她又回到了无底深渊,守着一具已成灰烬的凰鸟枯骨。
  天空中,飘起了雪,冷得她瑟瑟发抖。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洒下,将天地山川都裹成了雪的颜色。
  结冰的琼花树下,有一只幼小的凰鸟在哀嚎。它身上的火焰都被大雪冻灭了,很是可怜的模样。她走过去,见到它的身上有伤,是被天火焚烧所受的伤。这么小的鸟,还不到遭受天劫的年龄,它这伤,该是被哪个厉害的家伙引天火烧的。
  她将幼凰捧在怀里搂住它,把它带回了住所。
  昆仑之巅,终年积雪,她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很多年来,都只有她,一把十五弦的筝相伴。
  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
  凰鸟长大了。
  它成为了万鸟之皇。
  终年积雪的昆仑山巅,常年有万鸟来朝。苍茫的天地间,成群结队的鸟群在天空翱翔,它们从极远的地方飞来,飞越千山万里,来朝拜凰鸟,接受凰鸟的祝福神赐。
  孤寂的昆仑巅因为这些鸟,出现了蓬勃生机。
  她的门前,有了一株凤栖梧桐树。
  她在树下,抚筝弹曲。
  梧桐花朵朵飘落。
  又来了一只九尾狐,与她比邻为伴。
  她弹筝,凰鸟引颈高歌引来飞鸟无数,九尾狐踏着节拍聆听曲音,偶尔兴起,翩然起舞。一袭白色狐裘,身后拖着长长的九条狐尾,在漫天雪花中飘飞,美轮美奂。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凤栖梧桐树变成了老树。
  她的天劫到了。
  渡过天劫,再活一世。
  渡不过天劫,身死道消,重入轮回。
  九尾狐对她说:“我等你回来。”
  凰鸟说:“我等你三年,三年后,你若不归,我必领万鸟战苍天,不死不休。”
  ……
  温徵羽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入眼一片漆黑。
  那梦境,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经久不散。
  温徵羽睡不着,只好起床,到客厅倚在沙发中坐着。
  九尾狐,等的居然是昆仑巅上的那位神。
  凰鸟战苍天,亦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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