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 第1节
《凤座》
作者:汐容
文案:
这是二人的初相遇。一个权倾朝野初露锋芒,一个坐主中宫凤仪万方,一个珠翠冠服芙蓉点绛,一个玉带绯衣步履将将。
江淇:我很羡慕这枚戒指。
钟离尔:嗯?
江淇:可以做我掌上明珠的掌上明珠。
【排雷:
假太监。
两段情感,女主确实有过第一任丈夫。
女强(渐强,成长型)vs双男主,确切说是前后不同男主,一山更比一山高(?)。
宫廷权谋向,非傻白,甜不甜各执一词。
隐线多,挑明晚,百分之七十才能看出真相。
前期偏压抑。】
开这个坑的初衷呢,主要是讲婚姻的脆弱与隐忍,爱的厚重与单薄,以及永远不会被打倒的精神吧(忽然鸡汤???)!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主角:钟离尔丨江淇丨连烁 ┃ 配角:乔翎丨粱臣熙丨秦珞 ┃ 其它:婚姻丨权谋丨宫廷
第1章 并蒂莲
绫罗春帐里,年轻女子莲藕似的手臂,削葱样的手指,轻轻扶着鸳鸯枕畔的男子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然后一下一下开始梳理他绸缎一样的长发。
“父皇今儿说,太子这回呈上去的治水方子,可谓是大有长进,早朝时候文武百官都随着口风儿交口称赞。尔尔,你来说说,这是个什么情形?”
她手下动作不停,看着他懒懒闭上的双眼笑出来,语气轻快,“文武百官?爷看仔细了?我们钟离家的,肯定是没开过口的,爷可别冤人呐。”
他被她一语逗笑,睁开眼刮了下她的鼻尖,“数你浑身抖机灵。”
钟离尔一面轻轻捶着他手臂,一面偏头想了想,“爷别吃心,也别草木皆兵。皇上前些日子跟太子发了那么大的火气,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好一阵子,朝野上下都纷纷猜了皇上要废太子的事儿了。今次这么一夸,倒未必是太子治水的法子多得圣心,不过是给太子个台阶儿罢了。要是法子真的好破天,怎么不立时就差人去办了,那南方洪水可还肆虐着呢,这不也是夸了句就撂下一边儿了吗。”
连烁抬眼好笑的看她,“你提起太子的事儿,心里就没一点波澜?”
钟离尔不轻不重敲了他一下,“我可前头就说了,让有的人别吃心,你瞧瞧,我岂不是料事如神么。”
他笑着扶着她的肩躺下,肩上薄纱触手温软,又替她仔细掖了掖锦被,“是是是,我的尔尔最聪明了,无人能敌。咱们就寝罢。”
夜半时,有风吹动窗子的声音,钟离尔浅眠易醒,抬眼瞧了瞧没大碍,转头看连烁躺在榻侧,侧脸是英朗的轮廓。瞧着瞧着,她嘴角慢慢噙了满满笑意,把手小心翼翼塞进他暖和手心里,凑他胸膛再靠近一些,数着他心跳一声一声,再睡下了。
朔元廿七年七月,皇帝暴毙于养心殿,东厂掌印太监江淇指认太子伙同西厂一党弑君篡位。太子连城请皇帝遗诏宣读,右相钟离郁文于文武百官前亲启先皇遗诏,宣读传位五皇子连烁,兵部尚书祁兴邦携刑部、吏部附议。太子连城率西厂于殿中暴起,东厂督主江淇同锦衣卫护新帝而诛宵小,平息事端,新帝即于殿上下令革取西厂,文武百官皆善之。
连烁已经连续七日没有回王府了,甚至再也不会回来了,紫禁城里每一日都有人一点点运送后宫女眷的细软进宫。只待宫中登基大典准备完毕,又是一朝改朝换代。
这一日晚钟离尔的陪嫁丫头阿喜在替她拆卸发髻的时候,侍女清欢忙跑进来行了个大礼,阿喜放下碧玉簪子,笑着打趣道,“清欢被什么事儿高兴成了这样?”
清欢忙不迭又磕了个头,嘴里念念有词,“奴婢给主子娘娘磕头,给主子娘娘贺喜啦!”
钟离尔一身素色的里衣,神色温和,散了长发微微侧了身看着她,“快起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王府里姐妹的位分一直没定,你这声主子娘娘小心让旁人听了去。”
清欢笑着起身,“位分没定主子娘娘怕什么了?娘娘母家姓的是什么?可是姓的钟离啊!天下谁人不知,单就说咱们钟离家的钟字,那是钟鸣鼎食的钟!莫说满王府,就是全天下,也再找不出比主子娘娘身份更尊贵的女子了!况且……”
阿喜笑着拍了下清欢的头,“有话还不快说,敢在主子面前卖关子!”
清欢掩着唇笑了起来,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奴婢可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奴婢都从实招了!今儿个从内务衙门打探的消息,咱们主子的贴身物品,都送进坤宁宫去了!这下南院的那位,怕该是眼睛都嫉红了,成宿成宿睡不着呢!”
阿喜闻言也是用帕子捂了捂嘴,忙扯了清欢的袖子跪下,俯身又行了个大礼,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奴婢恭喜皇后娘娘!奴婢贺喜皇后娘娘!”
钟离尔咬唇笑了下,还是起身扶起她们,温言道,“宫里还没来宣旨,咱们也别凭空猜测。若是空欢喜一场,传出去凭生许多事端。我知道你们是为我高兴,只是礼数不能出错,没的让旁人挑我钟离家的毛病,咱们谨慎着些,等等旨意吧。”
这一夜钟离尔又做了梦,想起一些往事。
她出生的前三夜,母亲连连梦到梧桐树,直到第三日分娩,诞下钟离尔,丞相府上下都认定了这是凤凰降临的福兆,自此对这位嫡出的大小姐寄予厚望。
钟离尔十六岁便早已是京城最负美名的才女,恰逢这一年太子连城和五皇子连烁都在诗会对其一见倾心。
丞相夫妇本是属意太子做乘龙快婿,可五皇子连烁连着在宫外守候佳人制造偶遇了月余,又投其所好,终于俘获了钟离尔的心,硬是拧着家里的意思,要嫁给连烁。
丞相夫人日夜担忧以泪洗面,讲给钟离尔凤栖梧桐的梦境,谁料她狠下心肠还是不肯转圜,说出一句——安知真龙竟何人?丞相府拗不过钟离尔的意思,又怕事态再发展下去,这话传出去得罪太子爷,便无奈之下准了连烁和钟离尔的亲事。
成亲后,却恰好先皇对太子愈发冷淡,常加以驳斥,钟离家便渐渐转移了重心,开始暗中为连烁扶持党羽。
钟离尔在黑暗中蓦地睁开双眼,身边依旧空无一人,摸了摸锦被,触手微凉。帐顶的花纹挤成一团撞进她眼里,她定睛瞧了瞧,像是凤凰的图案,却心知肚明只是相似罢了。
成亲的那日,她将从王府侍妾成为他真正的妻子,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那是她一雪钟离家的女儿嫁为人妾之耻的日子。
王府之中,虽然还有南院的兵部尚书祁兴邦之女祁桑、西院的两浙通判秦璋之妹秦洛、连烁生母贤妃母族远房表侄女乔氏,以及家世并不算显赫的钱氏、庄氏、焦氏、杨氏等人,可她于连烁是特别的。
钟离尔自幼跟着兄长、师兄师从右相,在官场政事上懂他的报负,又能时常为他排忧解难。
她爱他、重他、知他、懂他,他们早已是彼此认定的夫妻。
进宫的那日,盛夏翠深,行过官道,过护城河,再由巍峨午门而入,穿过冗长的宫道,置身于红墙碧瓦的精致宫殿中。
她撩起帘子,车马外是熟悉而陌生的巍巍皇宫,是她与他今后的家。
钟离尔后来时常想起这一天,她戴凤冠,着嫁裳,葳蕤又咄咄逼人皇后深青画红袆衣上,那凤尾栩栩如生,脚下踩的凤头鞋亦是只有皇后能用的大红色,像是一团火,烧尽了紫禁城三宫六院佳丽颊边的胭脂色。
那些曾经不必对她俯首称臣的女人,都一个个收敛了满腹的心事,神色恭敬谦卑,俯首帖耳,拜倒在她旖旎繁复的火红拖尾边。
新后一双明眸同额间垂下的珍珠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垂眸一俯首之间,明艳无边,满目的红照得汉白玉栏杆上的龙纹都似是有了温度一般。
新帝站在太和殿前负手等她,皇后每踏上一个台阶,从宫人,到锦衣卫,到三军,再到百官,似翻涌的波浪,一层层矮下身去。
连烁朱色的喜服在她额前的明珠摇动的时候,堪堪闪了她的眼,她看着他朝她伸出手来,钟离尔略快步上前,将手放在他宽大手掌里。
她想,她的后半生就这样托付给他了,以夫妻的名义。
不论日后,是悲是喜,他们是夫妻啊,夫妻本是一体。
皇后的朱唇边扬起难掩笑意,引得皇帝侧目,连烁同钟离尔听礼官宣读完毕,随即一前一后走上祭坛准备烧香祭天。钟离尔跟在连烁身后,看着他宽阔结实的背影,满心是浓浓的依赖和安心,像是要溢出来的蜜一样甜。
一日的盛典过后,满城的人声鼎沸将京都要点燃了一样,街头巷尾人人脸上洋溢喜色,一家家的孩童盛装打扮排成排地穿街过巷,拍手唱着歌儿,和夜幕中点燃的巨大烟花绽放声一起,直传到这场传世盛宴的主角耳中去。
钟离尔的凤辇先行一步穿过冗长宫道,回到坤宁宫,这座红墙琉璃瓦的巍峨宫殿灯火通明地静默矗立,等待着迎接一国主母。
阿喜上前恭谨小心地扶着她的手步出,阖宫的宫人下跪行礼,三呼千岁。
她抬首看了眼坤宁宫三个大字,嫁衣的拖尾抚过每一寸汉白玉的台阶,一步一莲,坚定又威仪万千地第一次走进这座只属于她的宫殿,走进这座全天下的女子,都只能在心底默默翘首仰望的神坛。
存有懿范,没有宠章,岂独被於朝班,故乃亚於施政。可以垂裕,斯为通典。皇帝夫人钟离氏,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钟离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坤宁宫上空燃起盛大的烟火,她想起早上握住连烁手那一刻他的眉眼,让她无边的安心,这盛世欢歌霎时间好似与她无关,只来得及回顾心下满溢的温柔和喜悦,可那海潮般的欢呼声从宫外一层层席卷而来——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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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始生变
钟离尔端坐在榻边,和天下的新娘都没有什么不同,娇羞忐忑分毫不减。
头戴沉甸甸的凤冠,她蓦地想起初嫁给连烁那一日,披着盖头,也是这般坐着等他,那夜她的良人尽早的结束了酒席,用如意挑开了她和他的一生。
皇后嘴角噙着笑意,将手抚上小腹,她想,一会儿等连烁回来,要讲与他听,今次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圆满了,她和连烁已是夫妻,再添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头等重要的大喜事了。
女子眼眸里盛满了蜜,漾开到眉梢心上,空气里一阵酒香浮动,坤宁宫的大门开启,皇后的宫殿迎来了天子的第一次踏足。
钟离尔一笑,脚步轻快地起身行礼,凤冠上的东珠垂在她颊边,端的是明艳绝色,“臣妾请皇上金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连烁却并没有像她意料之中地如常扶她双臂起身,相反,空气里除了萦绕在鼻尖的浓郁酒香,是死一般的沉寂。钟离尔心下疑惑,随即担忧他是不是席上饮酒太多,现在有些不舒坦。
想着便不自觉抬起眼,却正好撞上连烁一双眼眸,他正沉沉地望着她。
钟离尔神色有一瞬间错愕,“皇上夜宴上是不是喝了很多酒?臣妾叫人赶快拿醒酒汤来!”
说着便忘了连烁并未叫她起身,站起来欲往殿门口而去,连烁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暗哑,“不必了,朕没喝多。”
手腕上他掌心温度灼热,钟离尔反握住连烁的手,瞧着他略有疲色的脸,心疼地柔声道,“那臣妾扶皇上去榻上歇会儿,给皇上揉揉额头。”
连烁没有动,仍是看着她,然后抽出双手,转身径自走到榻上坐下,有些缓慢的低声道,“皇后给朕跳支舞罢。”
钟离尔愣在原地,随即笑了笑,眉眼弯弯“臣妾当什么事儿呢,皇上想看臣妾跳舞,以后有的是机会,皇上今夜不舒服,臣妾先服侍皇上就寝罢?”
连烁却制止了她继续走上前的步子,低声道,“就今夜罢。过了今夜,皇后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钟离尔这次彻底错愕,朱唇轻启,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连烁看着她,面色和语气都非常平静,“因为皇后是皇后,皇后须得秉持皇后威仪,这种事情,有司乐坊的舞姬会做。”
她唇色如血,面上的绯色却淡下去了几分,凤冠上的东珠在她额间摇摇欲坠。
没有应声,她垂眸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抬头蓦地一笑,带了点小心翼翼,“可是,总有只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候,我私下里可以……”
“不可以。”连烁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所有的话语,皱起眉来像是不耐烦,“皇后是听不懂朕的话吗?皇后持凤印,主六宫,心性行事须得慎之又慎,这一点,钟离家的女儿会不知晓吗?”
钟离尔抬眸深深看了眼连烁,他容颜在龙凤烛火照耀下,轮廓阴影显得人更加丰神俊朗,可是却带了丝她觉得莫名陌生的冰冷。
她神色里有些不解的受伤,沉默片刻,然后低头轻笑了一声,复又抬眸,似不甚在意道,“皇上教导的是,臣妾如今是皇后,须得有所取舍。”
她盈盈对着连烁莞尔,声音里语调努力轻快,“那臣妾今夜是最后一次起舞了,皇上要看好了,咱们都记住今天,往后……”她抿了抿唇,仍是笑,“往后日子那么长,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说罢这位及笄便美名动天下的年轻皇后步履翩跹,着一身繁复的嫁衣步步生莲却仍姿态优美轻盈,连烁在环佩叮当的声响中,在一室灿烂妖娆的火红中,定定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