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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刑事犯罪科 第59节

  “我被家丁们……打的脸上多了一条疤,那天开始,我就想着,若是我哪一日真的在进了哪家屋子,就要将这样聒噪的贱妇先奸污几次,再将其一刀刀砍死喂狗。”
  “有了一次念头,后头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我也终于验证了自己最初的那个念头,那就是把那个‘家’想办法变成我‘自己’的。”
  这话,一时说的令人毛骨悚然。
  段鸮闻言一语不发,却也和此人对视了眼。
  那一刻,这浑身杀气十足的人就像是只真正的已经化了原形的蜘蛛,见状,那一把年纪的疑犯只古怪地仰头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
  “想办法杀掉主人,然后把‘我’自己变成‘那个人’。”
  郭木卜说这话样子看着就像是一个没有魂魄的傀儡空壳。
  口中所言也是完全地由心中所想的支配,完全暴露了他此前一直以来的作案动机。
  因无家可归,就只能心机险恶阴毒地鸠占鹊巢。
  也因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好,家徒四壁,所以就想着去别人家中占据别人的人生,财富,儿女。
  明明他人什么也没错。
  只因此人就成了他的作案和杀人动机。
  “只要我想,我可以随便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住进别人家中,也无人会发现我,我只要呆在一处躲起来,不仅能住很久,有衣食吃穿,这家人的一切还能被我看的一清二楚。”
  “我开始搜集那些邸报上的田产信息,先是了解那些陌生人,从他们的家宅,财产,只要我想知道,一切……”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这种躲在暗处看着这些屋子的主人的生活的日子很让人着迷。”
  “一旦开了头,一切就停不下来。”
  “作恶这种事,是完全停不下来的,摔死那孩子时听着他的骨头一点点砸在地上碎裂时是这样,害人也是这样,草民更不会有任何愧疚反悔之意。”
  凶犯郭木卜这一番所言,却是道尽了此案的曲折和这个凶犯所做下的一切。
  到此,这平阳连环跟踪凶杀案是彻底落幕。
  这世间一切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本月廿四。
  富察尔济和段鸮再次同潘二等捕快押着这郭木卜再次去了趟岳阳岭上。
  这一次,他们要寻找的是他当日将轿子和康举人一起的那个准确地点。
  官府会负责后续的尸体打捞,也还这无辜的死者一个瞑目。
  只是说来还有一点古怪,却是令段鸮没有想通,因在刑房审讯的一天,当他亲自面对着名叫郭木卜的犯人时。
  虽然前几日,他就已经陆续将他是如何搜集邸报信息,跟踪他人入宅的信息交代的差不多了。
  但唯独有一点,这个嫌犯当时给出的口供却有些奇怪。
  “你说,你最初找上知府夫人一家并不是因为你想报复?”
  声音略沉略冷的段鸮坐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中盯着他,一双手也是搁在两人之间的那方案几上。
  “……对。”
  这已招认一切跟踪犯郭木卜也闭着眼睛,下定决心一点点如实回答。
  “我本是个平民,又做过官府的下级兵丁,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找一个朝廷命官报复,这也是为何我不敢杀知府夫人的缘故,当初……是先有一个人从暗处找上我,让我找上佳珲大人和知府夫人家,还让我从他家中偷取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本账本,我不知里面到底是什么,就在佳珲大人的家中,事后他给了我些银钱,但那人的面目和打扮……我却记得。”
  “……”
  “那个人生着鹰钩鼻,一只手背上有一只花背青蛛纹身,在他的手上还捏着一枚崭新的红线罗汉钱。“
  跟踪犯郭木卜字字句句地开口回答。
  ——花背青蛛,和罗汉钱。
  这个答案却是令段鸮怎么也没有想到。
  此前,他从顺天一路出发,就是为了追查多年前一桩旧案,但关于罗汉钱这特殊物件,他只从当日段元宝的身上见过,如今,这几桩看似毫无关联公案却冥冥中牵扯到了一起。
  事后,他几次三番地细想此事,却只觉得自从他来到松阳县,一切仿佛冥冥中就像是从暗处伸出了无数条线索。
  有什么无名势力仿佛正在暗中一直盯着自己。
  盯着所有人。
  这当真是令人不由得越发想追查出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出真相了。
  廿五。
  是夜。
  因案子了结,明日事了段鸮就要启程回松阳了。
  可这前一夜,有个也要走的人又不见了。
  他们之前缉凶之时都被迫受了些皮外伤,幸而事后也没什么大碍。
  这一次,段鸮还是不知道他又背着所有人奇奇怪怪地躲去了哪儿,但说来也巧,就在他这一晚走到官府后的一棵辛夷坞树下时,本还低着头的他却踩到了一颗掉在地上的杨梅。
  那地上的那颗红通通的杨梅看着不像树上结的。
  因为傻子都知道,辛夷坞树上才不可能长什么杨梅。
  见此情形,他垂眸看了眼。
  等停顿了下他才抬眸朝着那辛夷坞树从中看去,却见那雾云深处有双鞋底陈旧的靴子自得其乐地翘着倒在树杈上,唯有那一身皂衣身影若隐若现。
  这人大半夜竟躲到这种地方来。
  心中当下有点无言以对,但想想按照往常本该转身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就走的段鸮却又停下了。
  “这次多谢。”
  说着,朝着树上看了一眼,段鸮本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一声谢他说的并不违心,反而坦荡无比。
  “哦,就一句口头感谢么?”
  手上一下下抛着颗杨梅的富察尔济枕着一只手靠坐在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上,垂眸望着树下的人。
  他的眼睛黑的发亮,一缕随性散落的发就垂在耳边,一张面容一身落魄的皂衣却像个游走在这世上边缘,眼中藏着黑与白的出世游侠。
  段鸮和他一点都不像。
  段鸮是一心入世的。
  而且他的胸中本就牵挂着许许多多,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久经宦海,是个充斥着秘密,沧桑和沉重过往的人。
  他们是一黑一白两个世界,却在机缘巧合下结识又这么撞上了。。
  这么想着,人还翘着腿躲在辛夷坞树上的富察尔济只垂眸和段鸮对视了一下。
  见树下的那人仰头看着自己,一双总是眯着眼睛凉凉地看人,没半点真心的眼睛从这个角度和自己对望,竟头一次涌上了一丝陌生的心情。
  好奇怪,今天天上明明没有一颗星星。
  这一刻,他却好像看到了星河璀璨,明月万丈。
  竟都在这人的眼底。
  真美。
  这一句也不知道在说谁的感叹来的莫名其妙,转瞬之后就又在心底不留痕迹消散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了这么一句。
  但见树下的那个还在,突然朝地下伸出一只手后,富察尔济这家伙像是心血来潮地来了句。
  “要不要上来看看。”
  “看什么。”
  段鸮问。
  “看看这江山千里,北斗七星,在高处想看到的一切都能很清楚地看到。”
  “……”
  这话本是一句玩笑,有人自己也说的懒散随性。
  谁想,今夜也不知为何会跑来这儿的段鸮沉默了下就又跟着他开始发疯了,又在片刻后一下子拉住了那只手。
  这一下,很稳。
  富察尔济抓住他,二人一起借着力一块爬上那树,属于眼前的这一切倒真的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这棵枝叶郁郁葱葱的辛夷坞就长在平阳官府后。
  正对着远处的城防营和平阳河,这个时节花还没开,但岳阳岭在城内灯火的映照下若隐若现,点点星河真映照着树从后的一幕千里江山。
  江水,山河。
  城防护卫,家国天下。
  这种种汇成一线,当真是一派道不尽逍遥痛快,世人的眼睛根本领略不了的英雄气魄。
  “郭木卜最后的口供你想通了么?”
  “没有。”
  “哦,看来这案之后还是闲不了啊。”
  “……”
  这么聊着,两人却也心知肚明。
  郭木卜最后的口供只有他们知晓,如无意外,那花背青蛛和罗汉钱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麻烦,他们这次既然被卷进来,怕是以后要轻易脱身就难了。
  只是说怕倒也没有。
  反而有种隐隐的想窥一下这后面到底有如何一番真相的激荡。
  “话说,要不咱俩也换个称呼,一直这么假客气来假客气多尴尬呀。”
  这个问题,可把他们自己也给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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