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皇 第191节

  草丛外蹲着十来个人, 正冷漠地瞪着他们。
  其中一人黑着脸站起身：“不得不说，你们真是太有种了……夜晚的诅咒之地连我们这种冒险者都不敢乱跑，你们居然有胆溜出工厂, 还打算趁着夜色跑到精灵港口去？”
  这几名趁夜偷溜的味精厂工人面色发白，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硬着头皮开口：“艾萨克先生，你们冒险者可以自由活动，我们却只能被关在工厂里，这太不公平……”
  “哦？”艾萨卡面无表情，“工厂的工作太没挑战了，所以你们也想和我们一样每日东奔西跑驱赶猛兽妖兽？”
  “不、不，我是说，我们偶尔也需要放松一下……”那人赔笑道，“不求像你们这样随时能去精灵港口，至少半个月，不，一个月能让我们去一次——”
  “闭嘴吧白痴！”亚力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来与艾萨克并肩，厉声呵斥道，“去精灵港口玩女人，这种事情也亏你们想得出来！信不信你们去了港口，森林精灵能把你们这帮白痴剁碎了喂鱼？！”
  “亚力。”艾萨克用眼神示意亚力冷静，转脸看向几名让他感觉有些恶心的工人，面无表情地道，“精灵港口没有妓女，不是所有的冒险者聚居地都像瓦伦丁那样皮肉生意发达。不，应该说除了人类的地盘外，没有哪个种族这么热衷于把同族的女人拿来当赚钱工具。那些在人类王国流传的异族故事都是假的，暗精灵并不淫荡，兽人族不会强奸女人，精灵王没有后宫，森林精灵女王也不会养小白脸。冒险者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只限于赌场酒桌和角斗场，明白了吗？这个世界上的乐趣并不仅限于床上那点事。”
  几名工人有些畏缩地后退，但从他们闪烁的眼神来看，显然他们并不太相信。
  矮人阿诺德冷笑一声，朝兽人麦尔肯道：“早前我听说越是无能的人族越热衷于夸耀两腿间的玩意儿，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我倒是信了。”
  “嗨，阿诺德！”亚力不爽了。
  麦尔肯在人类王国混的时间比阿诺德久，摊手道：“这大概是人族不受发情期限制的关系。”
  “麦尔肯，怎么连你也来！”亚力更不高兴了。
  “好了。”艾萨克无意争执种族差异，朝麦尔肯道，“麦尔肯，你带卡特、巴萨罗把他们送回工厂去。其他人跟我继续巡逻。”
  分出人手押走那几个偷溜未遂的味精厂工人，艾萨克等人继续在海岸线上巡视。
  这两年西海岸已经不怎么看得见拉弥亚商会的海岸巡逻队，但谁也说不准吃过亏的拉弥亚海岸巡逻队什么时候又会杀回来，护卫味精厂的冒险者团队便得担负起巡视的责任。
  “那些家伙迟早会给我们惹麻烦的，要我说雪狼族对那些工人太过纵容，何必让给他们每周一次的放假呢，每次到了放假的时候偷摸开溜的人就抓也抓不绝。”亚力手里捏了条树枝边走边抽打茂密的荆棘丛，嘴里不住埋怨，“这些不知足的混蛋去年只要求吃饱肚子就什么话都肯听，手里有点儿闲钱了，马上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其实也不怪他们。”一名同为人族的同伴忍不住开口道，“在我成为宝藏猎人前，我脑子里也经常会想起邻居家那个漂亮的女主人。人族的交配本能比所有的种族都强，没有成为职业级的普通人抵抗不了本能并不奇怪。”
  “人族这么麻烦的吗？”另一名今年才加入团队的兽人同伴好奇地。
  又一名人族游侠道：“是的，我在吟游诗人协会总部读过《种族起源》这本书，据说人族的祖先曾经差点儿灭绝，拼命繁衍后代才勉强在南大陆站稳脚跟，交配本能一代代地强化，就像是兔子一样摆脱发情期限制才能发展到今天。”
  “是这样的吗，那兽人族的起源是什么？”兽人同伴立马凑到了游侠身边去。
  “兽人族在诸神时代就是远东的主人，你们哪儿需要这样啊……”
  阿诺德不关心历史、起源之类让人听了就头痛的玩意儿，倒是很有兴趣调侃亚力：“亚力，你成为盗贼前也和那些工人一样总想着发情？”
  听着后面打起来的动静，艾萨克忍了会儿，回头呵斥：“行了，这么有精力怎么不用在正事上。”
  “是亚力先动的手！”阿诺德叫道。
  “去死吧臭矮子！”
  艾萨克以手扶额，懒得管他们了。
  天亮前艾萨克带着队伍回到味精厂、与刚起床的汉娜交接，回到分给冒险者们的宿舍里休息。
  两支冒险者团队如今总人数调整到一百来人，走了一些人，又来了一些新同伴。护卫味精厂的工作虽然稳定但收入确实不如深入草原冒险那样上限高，更富冒险精神的都离开了，留下的要么是想安心混个几年享受放松的，要么是对雪狼族有信心、认为雪狼族未来可期而预先“投资”的。
  艾萨克属于后者，在见识了萧云不动声色扶植萝拉·菲利普成为克洛宁最年轻的女伯爵后，他对萧云的信心可能比雪狼族的族人还充足。
  “你不睡吗，艾萨克。”亚力洗漱回来，打着哈欠往炕上爬，随口问了句坐在书桌前的同伴。
  “这一期的《大陆游记》有阿云先生的连载，我看完了再睡。”艾萨卡向亚力展示封皮。
  “游记送来了？念给我听听。”亚力一下来劲了。
  从味精厂到精灵港口，耐力十足的雪狼族都得跑两小时，更别提其他人。味精厂这边缺的物品一般在阿树的食品店那儿集中，每隔一段时间送来一次。
  “你还是先睡吧，听了你就更睡不着了。”艾萨克好笑地，“再说了，回头阿诺德也要叫我念给他听，倒不如一块儿念。”
  “好吧。”亚力倒也干脆，打了个哈欠又趴回去。
  嗯……虽然经常一言不合就动手，但亚力和阿诺德那个黑铁矮人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亚力的鼻鼾声中，艾萨克认真地这一期游记上刊登的故事。美食猎人游记一如既往地在传授烹饪技巧的同时为雪狼族出产的商品和圣布里奇的香料打广告，精灵游侠游记则是指点人们如何改善生活；从最初的农业指导到现在连续了好几期的养殖业，画风和游记上其它文章完全不同——比如这一期讲的养猪，就作重描述了如何去掉小猪的蛋蛋来保证猪肉鲜美不腥膻，看得艾萨克眼皮不住地抽……
  “让森林精灵的将军传授骟猪知识，阿云先生真是百无禁忌。”艾萨克哭笑不得地看完这篇游记，然后便见……章节尾页上居然还附带了整整两页的小公猪去势手术图解——只瞄了一眼，艾萨克便感觉一阵蛋痛。
  “……克莱斯特将军连这种插图都肯画吗！”
  看完阿云先生写的游记再看其它的文章，艾萨克发现……似乎是因为那两篇游戏太受欢迎影响了其它撰稿人的关系，连精灵族写的文章风格都直白了许多，比如每次供稿都要在游记内塞上十几篇诗歌的平原精灵里奥·席尔维斯特，这回写的游记就将诗歌减少到五篇……虽然有些“不精灵”，但不得不说，读起来确实通顺流畅多了，至少没之前的文章那么让人牙酸。
  将比较喜爱的著作者文章翻了一遍，翻到游记最后附带的上月全大陆重大事件记事，艾萨克便是精神一振。
  上个月布龙菲尔德大陆总共有三件大事发生，一是南大陆北部联邦的远征军搭载克洛宁的海船船队自圣布里奇与霍姆斯王国交界处海岸线上岸，与圣布里奇王国护国军发生交战；因联邦远征军劳师远征又不熟悉地理环境的关系，仅仅上岸十来天便被圣布里奇护国军击退，仓促退回海上。
  事件末尾附带撰稿的吟游诗人意见，亲眼观测到这场战争的埃利奥特宫中立游侠认为此次只是联邦远征军的一次试探，重头戏还在后面，并隐晦表达了对南部六国的不看好。
  第二件大事来自地下世界，虎族与暗精灵结盟、共同抵御矮人王国入侵。
  撰稿的吟游诗人追忆了一番虎族曾经的辉煌，作重将上任虎族兽皇的功绩大书特书。艾萨克翻回前页看了下撰稿者的名字，果然是个暗精灵……明里夸虎族，其实么是自得虎族投效暗精灵。
  第三件大事相比前两件要逊色得多，撰稿的游侠很明显是收了钱——事件地点在克洛宁王国，有拉弥亚商会背景的贵族议会议员指责女伯爵萝拉·菲利普敞开波顿领大门、接收其它贵族领地流放的罪人，威胁将发动领地战争。
  艾萨克不是克洛宁人，不过他老家也属于联盟加盟国，看了这则通告只想笑……王室权威被质疑时底下的贵族才有可能搞风搞雨，以克洛宁王的威信，贸然发动领地战争，只怕军队还没走到波顿领就得被王室干预。
  “两个月前阿云先生通过冒险者协会运输部运送一百万斤粉条前往波顿领，让人眼红了吧……萝拉没有分润红利给他人，倒是意外地强势。”艾萨克默默分析，他很羡慕卡莱尔王子、女伯爵萝拉能成为阿云先生的弟子，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羡慕这两位……但这并不妨碍他自个儿偷师。
  当初在船上艾萨克有幸旁听了几回阿云先生给雪狼人们上课，艾萨克惊为天人；后来成了味精厂的安保人员，每次草根族长、阿栗族长他们搞学习小组时艾萨克就会主动去旁听，有机会去火炎部时，也会赖着蹭课。
  “领主们拥有的、真正有价值的资源是粮食。”出身贵族之家、打小就没饿过的艾萨克，要不是旁听了雪狼族的课，估计得过许多年才能看透这一点，“谁的领地能粮食自给，谁的地位就不可动摇。雪狼族对外扩大影响力的方式……正是以粮食输送来完成。”
  从去年起就蹲在西海岸为味精厂保驾护航的艾萨克非常清楚，雪狼族出口大批商品，却完全没有卖过麦和稻！
  酱油、醋是大豆酿的，粉条粉丝是红薯土豆做的，麦子和稻米，雪狼族一直稳稳地捏在手里。
  他都去过多少回火炎部了，火炎部的麦田、稻田规模之可观，他年幼时见过的伯爵领都比不上……
  自己手里握着大量主粮，同时放出能代替主粮的便宜粉条逐步冲击其他势力内部粮食市场；换成以前的艾萨克肯定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但蹭了这么多次课要还琢磨不出其中猫腻，那艾萨克在被父母赶出家门后早就被人坑死、不知道埋在哪个角落里了。
  “——阿云先生的野心是很大的啊！”艾萨克暗自呢喃，目中流露出向往和渴望。
  越是注视阿云，越是能发现藏在那张无害面孔背后庞大的力量，艾萨克坚信他总有一天会影响到整个大陆——每次想到这一点，艾萨克都觉得自己的血管中仿佛有某种热量正在产生。
  是的，阿云是个异族，是雪狼人，但艾萨克并不会因此就忌惮他……相比起雪狼族的作为，他见过的人族卑劣者更显得面目可憎。
  也正因如此，才让艾萨克颇为失落……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罢了，浑浑噩噩地蹲在狭小的天空下混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可明知道整个大陆的格局将在自己眼前发生变化，却只能当个默默无闻的看客，这种感觉实在是很糟糕。
  睡了半天补眠，到下午艾萨克起床时，阿栗族长找了过来。
  “你不是最喜欢往部落里跑腿了吗，这回的任务也交给你。”阿栗族长大喇喇地塞了个牛皮文件袋到艾萨克手中，“这个送交给阿云，顺带帮我带两问题过去，叫阿云帮忙想想办法。”
  艾萨克求之不得，连忙掏出笔和随身记事本：“阿栗族长，你说，我写下来。”
  “工人代表提出希望能让没伴侣……没结婚的年轻人和毛纺厂的女工相亲。”阿栗族长不大高兴地，“帮我告诉阿云，这个我是不同意的，人族结婚了就要求另一方过来陪同生活，那岂不是把毛纺厂的人手减少了吗，球球岂不是要给我脸色看。”
  “……”艾萨克嘴角微抽，普通人族，尤其是男性，能不被下半身支配的真没几个……搞得他都觉得有点丢人。
  “然后是海族的事。温斯顿少爷希望能让他们那一个名字很难念的公主来咱们这做客，我是无所谓啦，看阿云有什么想法。”
  艾萨克接下任务，转头便带上阿诺德和亚力赶往运河口，搭往蛇部运送物资归程的运河船前往火炎部。
  至于为嘛带这俩……实在是这俩惹事精不看紧点不行。阿诺德性格大大咧咧没轻没重，亚力则是吃准了自己能容得下他，搞得艾萨克偶尔都特别憋不住、想厚起脸皮请教阿云到底是怎么把那么多人管得服服帖帖。
  逆流而上飘了一夜，次日早晨抵达火炎部，正是吃早餐的时候，艾萨克没费多少力气便在食堂里找到了萧云。
  然后俩人族、一黑铁矮人便呆滞地盯着巴尔克身边那只啪嗒啪嗒扑腾着小翅膀的微缩袖珍绿龙看了三分钟。
  “吃东西啊，你们弎不是饿坏了吗。”萧云催促，“没啥好看的，那是巴尔克的老爹奥斯顿。丫脾气不好，动不动喷人一口龙息，虽然威力不大但也烫得很，就不给你们介绍了。”
  “……”三位冒险者同时抽了下嘴角，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默默低头吃东西。
  “阿栗族长让你回来的话，肯定夹带了私货，是吧，他让带啥问题回来？”萧云看向艾萨克。
  艾萨克连忙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地将阿栗族长的话转述了一遍。
  丝毫不出艾萨克所料，听到第一个问题，阿云便露出了极其嫌弃的表情……
  “啧，是咱太仁慈了怎么回事，还得寸进尺起来了？要吃饱要薪水要工作还要女人？这是不拿咱们当盘菜了？”萧云很不高兴地，“让他们回瓦伦丁过冬时自己搞定，别耽搁工厂生产，一年就上八个月的班还搞东搞西。还有，不能接受分居、各自参加工作的，我们这也不准许，谁让毛纺厂损失员工，那丫也不用来了，反正男工比女工好招。”
  艾萨克默默记到记事本上。雪狼族的思维模式他已经习惯了，丁点儿惊异没有。
  “海族的公主要来就来吧，我们很欢迎的。不过要跟温斯顿少爷讲清楚，我们草原人贫穷、不富裕，接待规格和别的地方比不了。卡莱尔王子来草原啥待遇，海族公主就啥待遇。”
  这下艾萨克没法写了，擦着汗道：“阿云先生，我听草根族长说过，卡莱尔王子来火炎部时好像下过地……？”
  “那时候缺人缺得狠嘛，卡莱尔来的时候又赶上春耕。这会儿春耕早过了，不至于。”萧云淡定地。
  “……”三个冒险者齐齐瞪起死鱼眼，所以如果赶上春耕的话，你还真打算让海族的公主下地是吗……
  “嗯？等等，这事儿阿栗族长还用得着特地让你带话？”萧云摸着下巴考虑了两秒钟，“艾萨克，阿栗族长是不是跟海族有矛盾？”
  艾萨克一愣：“诶？”
  “这个我知道。”阿诺德可算找到插话机会，积极抢答，“我看见阿栗族长跟温斯顿家的管家争执过，不欢而散。”
  “是这样。”萧云点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和雪狼族合作的温斯顿少爷好歹是海族大贵族，当然不可能亲自来蹲西海岸味精厂，派来的只是个管家。海族的贵族是不像人族贵族那样没逼数，但确实也很有一些陈朽习气，阿栗族长没给那个管家面子，那个管家大概是想用公主访问来找场子。
  这不是啥大事，接待下公主就完事了，狐假虎威的管家没必要搭理。
  萧云把早餐吃完、让出桌子给其他人，回到活动房才打开看阿栗族长交代送回的文件。
  “海肠粉产量降低一层？啧，光靠捕捞果然不行……养殖海肠投放的饵料好像是藻粉和鱼粉？回头抽点人安排下——降价个屁，不理会。”
  把文件看完，该批示的意见刷刷写上，将文件封袋递给艾萨克，萧云发现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不对。
  “你……艾萨克，说起来你也是个骑士啊。”萧云防备地。
  阿诺德和亚力那俩坐不住的没跟来，跟萧云独处一室的只有艾萨克，于是艾萨克就有点管不住自己……
  “……很抱歉我失态了，阿云先生，其实我不是追求个人武力的人，自升为二阶骑士后我就再没训练过骑士技能。”艾萨克略有些紧张地，“其实、其实……其实我是想说，我在这一期的《大陆游记》上拜读了精灵游侠游记，我很困惑，阿云先生你毫不吝啬地向大众传授如何养猪，这会不会、会不会让火炎部的利益受损呢？”
  “这个啊——”萧云古怪地瞪着艾萨克，“你可别跟我说，你想退休回老家养猪致富？”
  “当然不是！我离退休还早着呢！”艾萨克哭笑不得。
  “哦……那你是真的关心火炎部会不会吃亏？”萧云摸下巴。
  “正是如此。”艾萨克极力诚恳。
  萧云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露出个神秘笑容。
  “我这个人什么都肯做，就是不会做亏本生意。”萧云笑道，“牛头人培育的黑豆是专为适应草原气候而生的，虽然产量锁死在四百斤每亩、难以提升，但形成规模化种植后，却是所需人手最少的作物——”
  萧云一面说，艾萨克便一面露出恍然大悟表情，随后又转化成佩服，眼神儿里的倾慕藏都藏不住……
  萧云目中闪过精光，他并没有讲得很清楚，拿最适合在草原上大面积种植的黑豆布局猪肉市场没个十年、二十年功夫也看不出成效；但就是这么朦胧地讲艾萨克也能听懂，显然，这个少爷仔在味精厂当保安期间脑子完全没闲过，搞不好比自家族人还能领会自己到底在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