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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贵女 第216节

  待信件完毕,颜异让家人多留一日——他得准备回信,还得往家里送一些东西。
  一应琐碎事件不必多说,等到颜异写完信,也差不多是飨食时间了。
  然而还没等到用餐,先等来了院中争执。
  “阿珠姐姐,我与果儿并不是夫人送来与公子做婢女的,怎好与两位姐姐一起住?”说话的是新来两女中个子更加高挑的那个魏女,皮肤白、杏核眼、樱桃嘴,是个典型的美人!
  阿珠冷笑一声:“不是做婢女是做什么?难不成是做少夫人的?”
  听了这话,魏女并不生气,只是慢条斯理道:“阿珠姐姐这话说的…我与果儿实乃贱流,想也不敢想的…不过夫人确实是让我二人侍奉公子沐浴穿衣、铺床暖被之事。若是不住在公子屋子旁,怕是不能。”
  阿珠一下就脸红了!别看她平常比起阿梅要咋咋呼呼的多,但实在还是个没经历的姑娘罢了。此时魏女说到‘沐浴穿衣’‘铺床暖被’,连磕绊都不打一下——她的段位实在差对方太远了!
  只能瞠目结舌道:“你…你、你不要脸!”
  “这哪里不要脸了?”果儿在旁扑哧笑了,相比起魏女,她生的娇小玲珑,一张脸儿巴掌大。她就是没有待过客的那一个,但即使是没待过客,该受的调教都是有受过的。既见识过风月,这等事在她眼里就真是小事一桩了。
  “阿珠姐姐和阿梅姐姐难不成不是婢女?若是婢女,这种事上还和主人说脸面?”
  这话很‘不知羞’,但也非常正确,噎地阿珠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普通女子当然是要和男子讲廉耻,讲男女大防的,但婢女有资格讲这个吗?当然没有!男主人身边的婢女,难道就因为主人是个男子,就可以有些活儿不必做了?
  那些正常的男女之间的反应,在男主人与婢女之间都是不存在的。就在刚刚的争执中,根本不是魏女和果儿不知羞,没有廉耻,而是阿珠不够‘敬业’!
  当然了,也和颜异的习惯有关,颜异从读书起就很注意独立,别人什么事情都交代给小僮仆做,他却是自己能做的自己做。后来他在各处游学,就更加注意这些了。
  如今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在家也没有让阿梅阿珠做过太贴身的事。时间久了,阿珠阿梅两个在这上面当然没有了普通婢女的那种概念。
  颜异站在厅中,将一切收在眼底,但他没有直接上前喝止,而是等到争执告一段落了。阿珠气呼呼道:“你等要住哪儿就去住,只是我与阿梅姐姐可不会与你安排…你等去问问公子,看看公子会不会点头!”
  说罢抬头,发现公子已经将一切听了去,“公子…”
  颜异缓缓走出,点了点头:“你们…一起住。”
  阿珠惊喜地眨了眨眼睛…这是公子站在她这一边了!
  阿珠是欢欢喜喜答应了下来,魏女和果儿就有些不甘心了。果儿站出来道:“原本奴婢二人本该任由公子处置才是,然我等却是奉了夫人之命…如今不好好侍奉公子,日后如何与夫人交代呢…望公子垂怜。”
  这里的‘侍奉’说得意味深长,听的阿珠在一边心里捏了捏拳头,骨头噼里啪啦响。
  果儿此时情态盈盈,更添三分妩媚…然而颜异却躲开了她的目光,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轻声道:“没有别的屋子了…”
  这…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有屋子了,颜异住的这座小院不算大,但也是此时典型的‘日字’宅,小康以上的人家才有的住的!他身边又没有太多人,外院还有好几个空房间,至于内院,客房先不提,还有一直当成是杂物间的东次间呢!
  当然了,这些去处魏女和果儿都是看不上的,正如她们之前所说的,她们得挨着公子住!
  想法很美好,可惜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可操作性。颜异住在正房西屋,因为他是主人,所以能够独占一大间房,后面半间做卧室,前面则是一个小客厅,平常做做早课、招待一些最亲近的朋友,都是可以的。
  东屋则是他的书房…他的书房比较大,独占了一整个东屋。因为他的书多,而且还有不少公文存放,所以…
  要知道此时的书籍大多是竹简抄录的,随随便便一部经典就能装数箱了,想要填满这样一个书房,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东屋西屋两边又没有搭类似耳房那种半间的屋子,so……
  “奴婢要什么住处,自然是住在公子房中…晚间也好给公子守夜啊!”果儿脱口而出。
  是的,这就是两人的打算了,要么住在颜异的卧室,要么住在他的书房里…倒不能说是两人异想天开,毕竟果儿所说的这种情况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
  读过《红楼梦》的都应该知道,在封建社会里,丫鬟婢女就是这样的,得时时刻刻照看主人。晚上睡觉帮忙暖被窝、扇扇子、倒水喝、拿夜壶,全都属于正常操作。
  为了更好的做这些事,婢女整夜不睡,又或者在主人房间里打地铺、睡脚踏都算是正常操作。
  婢女住在主人房里,又或者专门照顾书房,住在了书房里,委实算不上什么。
  颜异慢慢拧起了眉头,然后是无比干脆的摇头:“不…和阿珠阿梅住。”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公子亲自的安排,两个从家中送来的家伎能说什么?难道真的要用夫人来压公子?
  阿珠总算是扬眉吐气了,指了指脚下放的两人的铺盖行礼,道:“跟我来,我与阿梅姐姐住在东间,库房里还有旧榻,正好搬出来给你们用!”
  本来阿珠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有了公子这样一个‘下马威’,她们也该知道公子是什么人,这种献媚勾引是根本不管用的!却没有想到,只不过安分了两三天而已。
  送她们来的老家人才走了一两天,两女没有了‘退货’的担忧,私下商量了一下——她们再像阿梅阿珠一样,两年没有进展恐怕是不行的!阿珠阿梅本就是婢女,没有进展也就罢了,做她们的婢女也可以。但她们不同啊,她们完全就是为了让公子‘知人事’来的。
  若是不能有个满意的结果,夫人虽然仁善,但公子这里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说不定夫人会换两个她觉得更有希望的来,就像她们取代阿珠阿梅一样!
  而她们显然是不愿意回去的。
  对于家伎来说,最大的出路就是搭上家中一个男主人,当上正经妾室。不然的话,那就是一生飘零,任人亵玩了!
  家伎看着生活光鲜,穿的是丝绸,吃的是酒肉,平常也都是开开心心和各色男人交往…其实生活中有一肚子的苦水。
  她们光鲜也就是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已,等到年纪稍大,不被带出来待客了,她们也就完了。剩下的日子,她们好一点的可以帮助府里训练新的家伎,然而能走这条路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只能成为府中老妈子一样的仆妇。
  可她们都是过惯了好日子的,年轻时就算吃苦,那也是训练才艺吃苦,根本没有做过什么重活儿,物质上更没有亏待过!此时地位突然直线下降,成为后院谁都看不起的老妈子,谁能受得了?
  心理上的落差、物质生活上的艰难…若是年轻时攒了一点儿钱的还好,若是年轻时图快活,一点儿钱没攒下,那可就真是难熬喽!
  这种情况下,成为男主人的妾室,实在是一条光明大道!不只是摆脱了任人亵玩的处境,关键是为自己找了一张长期饭票!
  若是能生儿育女自然好,就算不能,那也不算什么。至少成为正经妾室,没有犯错的话就不会被随便赶出去,基本的生活水平是有保障的——即使失去了夫主的喜爱,这些东西也是有的。
  颜异在家的时候,魏女和果儿年纪都太小,颜异也很少去后院,以至于两人竟从没见过他。
  但当夫人何氏找到她们的时候,她们都是愿意来东莞县的。不为别的,就当是为自己未来考虑!而见到自己要侍奉的公子后,两人更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真要说为什么…该死的颜狗啊!
  好端端的青春佳人,又有谁没有想过一个情郎呢?
  魏女与果儿当时就站在内院的正厅里,年轻男子穿着玄色公服,萧萧肃肃、眉目清朗,披着云销雨霁之后的天光而来,才踏进内院,活脱脱就是怀春少女心里徘徊不去的佳郎啊!
  《诗经》里唱,‘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咳咳咳…有点肤浅,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实在无法苛责什么。对于魏女与果儿来说,她们的夫主是谁其实差别都不大(如果她们未来有夫主的话)。一切都是想象的到的,她们年轻的时候可以得一些宠爱,然后迅速腻了,夫主身边有了新人。
  如果有孩子,那还有一些指望…如果没有孩子,人生就是如此了。
  宠爱妾室的故事永远是故事,大户人家也有夫主对妾室偏爱的,但那就是对一个玩意的喜爱,对美色的喜爱…真正为此改变了妾室命运,使她们翻身做主人的,说实话,不多。
  正是因为这种事太稀奇了,偶有一次才会闹得满城风雨,倒显得这种事很多一样。
  这种情况下,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本质上不会有太大的差别,那当然是选一个长得好看的啊!至少对着一张好看的连心情也要好很多吧。说情话,表达倾慕的时候也能发自真心,这能给自己未来的生活少多少事儿啊!
  心中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借此机会抓住家中的大公子,那便要拿出一些作为来。
  相比起阿珠阿梅,魏女与果儿的生活环境要复杂的多,相比起她们,阿珠阿梅可以说是天真单纯!她们两个看不起阿珠阿梅,占了这么好的机会,两年时间却一事无成!
  她们两个才不会一时受到打击就却步不前!她们早就学会了去争去抢去骗,只要能达到目的,中间的手段根本不在乎!少女的矜持与面子?她们可没有这种东西!
  第227章 木瓜(1)
  兰泽多芳草。
  颜异浑身包裹着水泽的气味, 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撑起身, 费力地回望一圈,难得地出现了茫然的情绪。
  但在他自己意识到自己的茫然之前, 注意力已经转移。
  “你怎么才来啊!”声音里面有一点点责怪,但因为实在是太秾丽多情了, 只会让人联想到蜂蜜之类又甜又粘的存在。
  “你怎么才来啊!”树下落英缤纷,明明是不是这个季节的桃花开得红艳艳。树下站着穿青碧色衣衫的女郎,似喜似嗔地看着他。他不说话, 于是又追问了一句。
  颜异张口结舌…他从来是不善言辞的那一个, 但他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有的时候语言只会掩饰一个人的思想而已, 他不需要说太多话, 他会用行动办到一切。
  但在这一刻, 颜异确实是有一定程度的懊恼的…如果他能够告诉她, 他为什么才来就好了。
  颜异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头脑晕沉沉的,浑身都在发烫。
  女郎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 走过来碰了碰他的额头, 满脸紧张:“你生病了啊!”
  “没有…”颜异听到自己解释, 解释的很慢, 但很坚定。虽然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但他的本能与直觉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女郎怀疑地看着他,围着他绕了几圈,似乎是想看看他好不好。但这又怎么能看出一个人生没生病呢?所以——一双有些冰凉的双手碰到了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着。
  “当真无疾么?我看看。”嘟囔着, 女郎捏捏他这里,碰碰他那里。手指冰凉,与他越发灼烧的体温内外相激,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抓住了女郎的手腕,发现真的太纤细了,被他握在手中,与春日里的柳枝一样:“女郎要庄重!”
  “咦?我有什么不庄重?”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女郎似乎一点儿不在意,反而靠地更近了。她有一双太过无辜明媚的眼睛,当这双眼睛只看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糟糕了。
  从此之后,再也无法忘怀。
  眼睛里是笑意盈盈,颜异的声音堵在嘴中,喉咙滚了滚,最终想好的说辞全都没有了。他只是
  凑近了,嘴唇碰了碰那双眼睛…烧的头更昏沉沉了。什么都是滚烫的,只有碰到她的一小片皮肤,有着一点凉意。
  女郎一下就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有些痒,又似乎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有意思。她仰起头来看他,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眼睛里倒映着他,流泻出一段春日里最明媚春光。
  她说:“噫!公子你不庄重呀!”
  她是戏谑之语,但颜异知道,她说的没错,他是不庄重,应该说很不庄重。但…他又亲了她一口,这次落在了额头上…他可以更不庄重!
  “看来你是真的无疾,看起来好的很呢!”捂住额头,女郎哼哼了两声。似乎是觉得有一点儿生气,转身就跑了。
  颜异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浑身发烫,灼烧的呼出的气也是滚烫的,已经不具备思考能力的自己,只会下意识地跟着她走。另一半则是有理智的他,他会想,这是怎么回事呢?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一切举止。
  前者控制了他的身体,后者只能做到旁观而已。
  女郎并没有走远,她藏在了附近的水泽中,一丛丛芳草生长在水中,她就站在那里,长长的裙摆有一小部分撒在水面上,轻轻漂浮着。
  颜异看到她手上拿着一束洁白的鲜花,他跟着她误入兰泽深处,衣衫下摆也打湿了。
  女郎嗅着洁白的鲜花,拿给她看:“好不好看?”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花就打在了他头上,花朵上的水珠沾湿了他的头发,同时花香味扑了他一满脸。
  水泽的气味越来越重了,和雨水的气味很像…恍惚中他这么想,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女郎见真的打中了,又吃吃地笑了起来…颜异这才知道,哦,原来她是在与他玩笑——他没有任何恼怒,反而松了口气。说实话,如果她是真的恼了他,他还真没有办法让她消气。
  他不懂这些。
  然而他的不说话却被女郎认为是生气了,睁大了眼睛,涉过没过脚背的河水,抱着他的手臂。眨了眨眼睛:“你生气了吗?别生气啊…与你玩笑呢!”
  “没有…”“嗯?”“没生气。”
  女郎再次高兴起来…她似乎总是这样,情绪变化的很快,让他根本捉摸不着。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又很快高兴起来。一会儿很有兴趣,一会儿又有可能漠不关心。
  她拉着他的手走入兰泽深处,在他耳边央求道:“你和我来呀!”
  她拉着他的手,轻而易举地带动了她——颜异要比她高大的多,如果他不想的话,他是不会动的。
  高大的青年低垂下了眉眼…他觉得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是她的话,根本用不着央求…无论她说什么,烧到头脑发烫的他都是无法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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