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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天下 第8节

  “属下首先想冒昧问一句,圣女大人,对那小皇帝,可有感情?”
  这问题果真很冒昧,别说圣子燎跟被烫到似的猛一抬头,就52741本人,她简直有种被冒犯甚至被侮辱到的感觉。
  你问人类爱不爱蚂蚁?你问牧羊人爱不爱羊?你问矿种爱不爱天蝎星人?!
  不适程度依次上升好吗!
  52741当然不会当众暴露她把周围人当蚂蚁看的内心想法,只是缓缓放下筷子,冷着脸道:“说实话,这星,地面上,我唯一在意的,只有我们的产业。”她加重了一句:“只,有,产业。”
  齐家听了这答案不知道该喜该忧,只能木着脸点点头:“是是,圣女心系圣所,乃圣所之福!”
  他不想再被打击了,连忙往下说:“既然圣女并不心仪那小皇帝,属下便大胆说了。纵观我圣所五百八十年历史,其实一直与元皇族明争暗斗,可真正敢动手的,也就这个元以臻,他与其他皇帝最大的差别,就是身边有个敢与皇后争宠的萧家女。”
  52741揉揉太阳穴,她太难了,这些碳基生物在她眼里差不多一个样,公母都不好分,结果这个管家还一个人名一个人名往她脑子里塞,有些连人名也没有,光剩下定语,她快听不懂了。
  齐家哪里知道,还总担心自己废话太多,尽量精简:“前圣女入宫之前,那小皇帝已经与那萧家女眉来眼去的,结果我们圣所按律联姻,搅了他们的好事,属下以为前圣女之死,与那女人脱不了干系!”
  “不可能。”
  “若不是……啊?圣女你说什么?”
  52741重复了一遍:“不可能,和那个女人,没关系。”
  齐家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力证萧家女清白的竟然就是自家主子,他再强健的心理素质也傻了,微张着嘴呆呆的看着她。
  52741并不避讳:“除非你说的萧家跟皇帝一样和我们斗了六百年,否则他们杀不了我们。”
  闻言,场面忽然安静了一下。
  52741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又低头去夹豆腐。
  她从齐家开始说话就一直在夹豆腐,至今没有成功,她还觉得挺好玩。
  可这边圣子燎和齐家却像是忽然心有灵犀了一下,甚至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悸。
  作为西方圣所五百多年来第一代“两朝元老”,他们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圣女与前圣女不一样,但此时却忽然意识到,两人的不同,不是一点点。
  前圣女自驾临那一天起就雍容华贵,从容不迫又温和大气,行为处事都带着一股大局在握的笃定。就如所有记载中的那样,任谁见了都不由得心生折服,愿为她鞍前马后,唯她命是从。
  可这一位,她自驾临起,从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她的“我”,就是她自己;她的“我们”,就只是她和其他圣女……甚至她对前圣女都并不在意的样子。
  圣所的其他人,更是从来没进入过她的语境。在她眼里,他们仿佛蝼蚁一样的存在。
  不像前圣女,看他们的目光,从来中正平和,笑意盈盈。
  这位的高傲和冷漠,他们感觉得到。
  这是远不同于记载的圣女,她可能……根本不是圣女,或是一个圣女中的异类?
  相比之前那些圣女无害又能干的形象,这个圣女,可能,哦不,肯定,远比之前那些,要可怕的多。
  他们如此肯定着,心底里也因为这个发现,不约而同的渐渐凉了下去。
  第8章 龙凤
  西方圣所大管事季佐和西圣军大统领季佑即将赴京扶棺的消息转眼传遍朝野。
  比前圣女先后大丧还要高传播度。
  又有传闻镇北将军,兵马大元帅萧定前些日子就调兵西北与西圣军对阵,如今两方即将在大丧之日在京城再次碰面,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萧定现在有女萧若骐在手,深受皇帝宠爱,甚至坊间传言先后就是被萧若骐害死,现在差不多已经可以肯定即将与皇室皆为亲家,当然是意气风发,一时间风头五两。
  再加上他还有个出息的儿子萧远佞,小小年纪就能文能武,随其父在北疆建功立业,现在回了京,不知道要被媒婆踏破多少门槛。
  可这些都及不上西方圣所管事季佐和西圣军大统领季佑这两兄弟的风头。
  两人一母同胞,幼年失怙,被西方圣所收容教导,再出来时已展露天纵奇才。一个年纪轻轻成为西方圣所的管事,说是管事,却执掌西方圣所旗下所有包括矿场、圣庙、医所、镖局、天工所等,涵盖全国几乎所有能赚钱的产业,有他在,说是西方圣所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而他的兄弟季佑,自继承了护教私军西圣军后,谨遵律令从不踏足本土,一直以来默默的为大元镇守西疆,十年间竟然打败西北王庭,建造万山烽火,为西方圣所开拓了不亚于大元的辽阔疆土。
  圣女驾临后,已经被称为“西圣君”的季佑却主动奉上那大片疆土,作为陪嫁,随圣女入朝为后。
  结果一年后,圣女离奇死亡。
  西圣君封疆拓土,靠的可从来不是以德服人。他的残忍和冷血震慑着西北,不仅让西北王庭数年不敢东进一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西域商人来朝行商时规规矩矩的主因之一。
  这样一只西北头狼都为圣女奉上了獠牙,却被小皇帝一掌扇了回来,他若到了京城,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每个人都感到心慌慌。
  但唯一够格为他们指引方向的人,却闭门谢客了。
  自宁坤宫燃起大火,当朝宰相卓令吾就再也没出现过,说是称病,却从未见大夫进出。门房已经被拜帖塞满,可除了他的学生,户部侍郎李岱堂和几个儿子,从没人进过府里。
  皇帝自然是对他各种隔空问候,也有派了太医来问诊,但均被他婉拒了。
  众人纷纷猜测,这一次,小皇帝把西方圣所得罪狠了,连一向致力于对西方圣所采取怀柔政策的卓相爷都没办法帮忙转圜了。
  这一天,李岱堂又去拜见他的老师,却见之前一直悠哉装病的卓相不见了轻松之色,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纸,眉目紧锁。
  “老师?”他好奇,又不敢过去看,便在一旁躬身问,“今日皇上又问起你来,学生帮您谢绝了太医,但若再有下次,怕是不妥了。”
  卓令吾摸了摸胡子,半晌才道:“无妨,没有下次了。”
  “……您,决定出山了?”
  “不曾归隐,何来出山。”卓令吾长叹一声,“哎,躲不掉,到底还是躲不掉。”
  “老师,是出什么事了吗?”
  卓令吾点了点面前的纸,却没有分享给李岱堂看的意思,只是忽然道:“岱堂,你可记得,司勰几岁了?”
  司勰?卓司勰?李岱堂一愣,怎么突然提起他来,虽然卓令吾老来得子,得了个卓司勰,可那卓司勰顽劣浪荡,不学无术,他一向引以为耻,从不会主动提及。
  但人都问了,他还是努力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司勰弟比学生小了十岁,约莫有十七了吧?”答的时候脑子还在飞转,思索莫不是那臭小子又闯了什么祸,又道,“司勰弟虽然顽劣,但一向有分寸,若是做了什么错事,老师还是莫要太生气的好。”
  “哼,分寸。”卓令吾冷笑一声,转眼又叹,“十七了啊,那她,也该十七了吧。”
  “啊?谁?”李岱堂一脸懵。
  “我从未和你说过,司勰有个龙凤双生的妹妹吧。”
  “??”李岱堂摸不着头脑,又的确感到惊奇,毕竟卓相老来得子已经是一桩中老年官员间交口羡慕的美谈,可若是得子变成得龙凤胎,那可真是洪福齐天,要羡慕死人了,“老师从未说过!”
  “她自幼体弱,本以为养不活,就送进庙里将养,算下来,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卓令吾意味深长。
  李岱堂闻言,脸轰的一下滚烫,垂首拜倒,还强撑着:“老师的千金,自然是不愁嫁的!”
  “是啊,”卓令吾看了看李岱堂,意味莫名,只是道,“是啊。”
  然后便不再多说了。
  满耳朵等着老师下嫁女儿给自己的李岱堂等了许久,腰都酸了都没等到下文,疑惑的抬头,却见卓令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远,今日似乎是不打算与他畅谈了。
  卓令吾脾气怪,又年少英才,长年身居高位,这般我行我素的样子也是寻常,李岱堂羡慕向往还来不及,哪敢抱怨,只是小心跟上,主动跳过方才的话茬子,又道:“老师,今天,萧家托学生递了拜帖,说无论如何都想见老师一面。”
  “可是萧定的儿子萧远佞?”
  “正是!他说他曾向老师这儿递过拜帖,可老师没应,想问问学生能否递个话。”
  “岱堂啊,”卓令吾走在花丛间,叹了一声,“你是户部侍郎,可不是老夫的黄门行走,怎的连递话这种事儿都做了呢?”
  李岱堂一点都不惭愧:“若是老师需要,学生别说黄门行走,就是前后侍奉也是应当的!”
  “老夫下面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哪轮得到你。”
  相府不是只有两个千金么?李岱堂刚疑惑了一下,忽然想起卓令吾之前说过的那个体弱的龙凤胎,脸又一热,无奈道:“学生也不是谁的话都递。”
  “那你觉得,为师该见萧远佞吗?”
  李岱堂一噎,明明之前卓令吾说了要与萧家交好,谁料他屁颠屁颠过来帮老师和萧家牵线搭桥了,老师偏又这般态度,他一时有些摸不清,只能硬着头皮道:“学生只是觉得,论及诸多侯门子弟,萧远佞算这一辈中比较出息的,没有落了萧大将军的面子,若只是聊聊,并无什么损失。”
  “岱堂啊,岱堂。”卓令吾摇摇头,“不怪你,你知道太少了。”
  李岱堂:“老师,莫非真的是出了什么事?”
  “你可还想用西方圣所那岁供救灾?”卓令吾冷不丁的又换了话题,却是李岱堂目前最着急的地方,他连忙答道:“自然是想的,日思夜想!”
  卓令吾笑了笑:“那便,再晾萧家一阵吧。”
  这是要继续向恢复正常的西方圣所摇尾乞怜的意思。
  圣女皇后都死了,下次出现起码百年后,怎的还要如此低三下四,莫不是这西方圣所真的要被那两兄弟掌控了?
  李岱堂秒懂却又更不懂了,便有些无奈:“学生明白。”
  “你是不是觉得为师立身不正,太过投机取巧,左摇右摆?”卓令吾忽然问。
  “绝对没有,”李岱堂这波答得很诚恳,“为天下计,什么都值得!”
  “那便守好分内事,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是,老师。”
  待李岱堂走了,卓令吾已经走到了后院的小湖边,他最喜欢的地方。
  京城寸土寸金之地,相府的空间也不是很富余,但卓令吾却坚持在后院挖了个小湖,名字就叫小湖。
  这小湖是名副其实的小,但门道却在周围亭台楼阁的参差布置上,让人自回廊转角遇到湖的一瞬间,刹那间产生这烟波浩渺湖光山色的广阔感。
  下人已经很有眼力见的在风景最好处摆上了蒲团和茶果,卓令吾在一旁负手站了,看着洞天福地一般的后院,沉吟不语。
  管家自一旁小心的走了过来,在旁边躬身道:“老爷,天工所的人已经送走了,他们说老爷的小湖园乃天工所所主得意之作,所主吩咐了从今以后但凡修缮小湖园,都不要钱。”
  卓令吾听着,笑了一下:“这可不就是逼老夫有所表示么?”
  管家立刻低头:“那小的按市价给他们补去?”
  “不急,”卓令吾摆摆手,“我看看他们修得如何再定。”
  “是。”
  “还有。”卓令吾刚开口,又停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下去吧,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管家躬身下去了,神色却有些疑惑。
  卓令吾一生果决,鲜少见其瞻前顾后,如今竟然因为一封西方圣所递过来的信如此犹豫不定,不知道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一直到了深夜,卓令吾终于缓步走出了小湖园,对恭候在外的管家吩咐道:“传我的话下去,选个吉日,扶四夫人为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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