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天下 第88节

  这姿态描绘的是一个传奇时刻，在那次演唱会，处于战争状态的两个海族文明为了他暂时和解，其中一方贡献出圣地作为演唱舞台，那块神秘海域将他的歌喉扩展到了极致，在他唱至最高音时，那一声吟唱席卷了全联盟，侵入了每一个智慧生物的脑海，将海族的美丽和他对战争的厌恶带进了每个人的脑中，转瞬即逝，却全联盟哀恸。
  那一天，虫族女王第一次对自己的兵蚁失去了掌控，天空文明第一次失去了对磁场的感应，矿种第一次感到失去了山川地脉，脑族更是直接全文明宕机。
  当时这个演唱会只发生在联盟小小一隅，没人知道这古怪的精神攻击来源何方，又有什么意图，于是天蝎文明启动了最高战时警报，“磁母”米罗娜脱下了手套，机械族挖出了古早的手动战争巨偶，所有文明都开启了边界防御，整个大联盟都感受到了被入侵一样的恐惧。
  但这一切，又在得知那位海族歌手的死讯后，戛然而止。
  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同胞和解的那一天，用燃尽生命的方式将战争给人带来的不安共享给了束手旁观的所有文明，随即陨落在了宿敌的圣海里。
  那两个海族文明在一起哀悼他的时候，终于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解协议，相安无事至今。
  所以那一年，被海族称为“圣音元年”，这位海族歌手，则拥有了一个全联盟都能传播的名字：元音。
  可以想象那些年对于元音的崇拜狂热到了什么程度，就是现在，他吟唱的姿态依然会出现在众多场合，毕竟那已经成了全联盟无数文明中，少数能够共同领会的和平符号。
  ……连走私犯都喜欢。
  52741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元音手办的指尖，心情有些复杂。
  这材料不错，可以说，非常好。她不玩手办，但她知道那一群人对此的狂热，和这一类玩具的昂贵和难得。这可能是她目前观摩这个库房至今，碰到的最没用却最昂贵的东西。
  只不过元音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对后世的影响实在有些大——她少年时很多考试里，他都是一个必考题，对他可是又爱又恨。艺术生心情就更复杂了，她有个朋友异想天开学别人选了研究他的“绝唱”作为毕业选题……好像至今都没毕业。
  如果用了这个手办做材料，那个朋友如果到死都没毕业，也能瞑目了吧。
  52741拿下手办的时候，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这是什么？”看到她的动作，工医立刻发问了，兴味盎然。
  “你觉得呢？”52741看了一眼标签，木制的标签上仅有简单的两行字：五三五-六一九-华阳外，無。
  “所知如所书。”工医坦然。
  “猜都猜不到？”
  工医看着她的双眼，开口：“姑娘若不想说，也不必套在下的猜测。”
  利用人类自行脑补能力的意图被戳穿，52741也无所谓，她小心的捧着元音手办，琢磨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就是一个……”她不知道也不想跟一个古人解释啥是手办，只能勉强道，“玩物？你觉得呢？”
  “哦？怎么玩？”工医盯着她的动作。
  52741直接把元音手办递到他面前：“你摸摸？”
  工医挑挑眉，从轮椅旁一个竹盒里掏出一双丝质的白手套戴上了，才接过去，握着元音修长的鱼尾巴上下看了一下，自然一无所获，略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在下愚钝。”
  ……这手办的原主人如果看见他这样对待元音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52741又拿回来，捧在手里掂了掂道：“够轻，够耐用，年份也很久了吧，我看看，五三五是年份吗？那到现在也有……几十年了？”
  大元每代都有个新历，但自元年开始也有一个元历，两者皆可用，大元至今五百八十多年，那五三五的话，至少有四十多年了。
  工医没说话，看看标签又看看她，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再次拿过元音手办：“可此物难以炼化，刚硬难折，总不好直接就这般，放在季公子的腿下。”
  来了来了，关键点来了。
  其实52741一路走来，可用的材料相当多，随便哪儿拆个片儿都行，可是改造起来却涉及很多超前技术，一旦被学去很难挽回，所以才觉得很棘手。
  但是这个元音手办却没那么大问题……
  “我之所以被元以臻带去天工阁，盖因之前父亲给我的杂书里，有一些不入流的小故事，讲天物的。”52741谎话说得自己都信了，一脸淡然，“不多，但似乎也有些小用处。”
  “哦？”工医没很大反应，看着元音手办应了一声。
  “书里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天物源于天，而天上，有日，有月。”52741文学造诣不高，也只能说到这份上，“我觉得那作者的意思是，天物可能源于日，也源于月，而月上，并没有火。”
  工医这下终于没淡定住，目光转向了她。
  “我那时便想到了，有一年寒冬，我们庙里收留的一个乞丐，被冻掉脚指头的脚。”
  工医眼中亮光一闪。
  52741知道他明白了，简单总结：“若不能火炼，要不要试试用冰冻？若这都不行，你这儿虽然库藏丰富，我也没有他法。”
  工医手抚着元音手办，看着她的目光清亮有神：“卓姑娘方才说，自己只是一个俘虏？”
  52741点点头：“本来就是。”
  工医笑着摇摇头，一手拿着元音手办，另一手轻触轮椅的扶手，手指轻轻点动了两下，轮椅周身忽然蓝光流转，随后全部聚集到最下方，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响起，轮椅居然凭空浮了起来。
  他操作着扶手上的树藤一样的木头，轮椅缓缓转向，往外飘了出去，路过她时，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道：“在下算是明白，什么叫妄自菲薄了。”
  “卓姑娘做元以臻的妃子，实在是屈才了。”
  52741没心情后悔自己刚才没做出惊讶的表情，只能默默的跟在后面，不吱声。
  “卓姑娘，”工医停了一下，转过来认真的看着她，突然伸出右手，微笑，“在下沈轩。”
  ……握手？
  这是握手吗？
  要不要无时无刻不套路啊，矿种也是近几（百）年才开始流行这个碳基类人生物的礼仪诶！
  52741顿住，看了看他伸出的手，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和他握手的场面，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可以装不认识这个动作，但是这个动作好像本身也代表着极强的暗示意义，就算对所有文明零基础，看一下也该明白人家是要你也握上去，所以她如果问你要做什么，是不是会显得有点傻？
  她歪头迟疑了一下，终究抬起了手，但是在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她却又收了回去。
  沈轩眨眨眼，微笑依旧，眼神疑惑。
  “咳，”52741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抱歉，沈先生，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这样。”
  以毒攻毒！谁还没保守过？
  沈轩：“……”
  第84章 图腾余音
  沈轩自我介绍一来，52741有种被邀请入伙的感觉。
  虽然她用男女授受不亲这种理由拒绝了，可是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她还想再看看。
  看看隐族到底有什么本事。
  “对了，你说此物要用冰炼，”沈轩在前面拿起元音手办，“此乃炎炎盛夏，何处寻冰呢？”
  52741不言，跟在他后面，站在门内边上一个大木箱旁，里面都是一些断刃碎石，看起来都不是凡品，但也没多大价值。
  其中放了不少甁九手下那几个黑衣壮汉用的刀，黑黢黢的，只不过他们是木柄，看起来寒碜，而这儿却有不少完整的，还保有金属的刀柄。
  这些大概就是平时用于赏赐下面人的寻常货吧。
  她往里一指：“你们不就有吗？”
  “哦？”沈轩看着那个箱子，显然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个。直到看到她拿起一把匕首，才挑眉：“墨刃？”
  “原来叫墨刃啊，”52741一秒入乡随俗，点点头，“我在书上见过它，好像哪里摆弄摆弄就行了……”她假装摸索着，其实是在用拇指操作刀柄上的隐藏锁，她并不知道解锁手势，但这小螺丝刀作为超低端大众产品，强行初始化她还是没问题的。
  没错，其实这“墨刃”，只是个螺丝刀罢了。
  太空中温度极低，又没有空气可作燃料，行走外舱的修理工有时候遇到疑难部件，拆不下来又没法高温熔毁，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冻裂。
  这远比高温还安全有效，又能处理绝大多数突发情况，再加上这小玩意儿物美价廉，很快就全宇宙泛滥，发明者虽然早已过世，光分红就养活了下面好几代后人。
  相比之下，工兵球虽然功能覆盖范围更广，但毕竟是意念控制品，本身受众就有限，又奇贵无比，不是谁都负担得起。
  时间长了，这小螺丝刀也有了各种进阶功能，比如说局部极冻什么的，是普通修理工和雕刻爱好者的首选。
  她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手里握的是原始版，一下子冻裂了“元音”乐子就大了，不过好在还有得选，她挨个儿找出进阶版就行了。
  沈轩看着她的动作，自己也拿出一把墨刃，翻来覆去的端详着，甚至学着52741的动作摸来摸去，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突然，52741啊呀一声，墨刃掉了下来，刀尖向下，毫无阻碍的扎进了大理石地面，瞬间便有霜雪蔓延开来，寒气四溢。
  没等沈轩看着地面发愣，52741便一脸惊喜的冲他道：“看来真的可以诶？！”
  沈轩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唇角缓缓翘起：“你是真的不知道？”
  52741：“我当然不知道了！我只在书上看到过！”
  沈轩笑容扩大了，抬手比划：“那姑娘你的书，一定有这……么厚。”
  咳，不好意思，芝麻大一颗芯片而已。
  52741咧嘴笑了笑，带头跑出库房，朝着索道另一头的宅院那挥舞元音手办：“我找到啦！”
  那边苦苦等待的申屠和童子小泽立刻跑进了宅子，要开始给季佐准备手术。
  52741回头看看缓缓飘出来的沈轩，不冷不热：“您应该不用我推了吧？”
  来的时候这货装样，还是52741给推过去的。
  沈轩却停了下来，一松手，轮椅瞬间落地，一脸无辜：“不行，在下不良于行，还是要麻烦姑娘。”
  “你还怕被他们发现了抢去不成？放心，季佐打死都不肯坐轮椅的。”
  沈轩：“在下只想让姑娘知道这个秘密。”
  52741笑容消失，这人为了拉她入伙，是想以残废之身施美男计吗？
  但她还是把他推了过去，那边另一个童子从从一直蹲在索道尽头，等他到了，便急不可耐的把掌舵大权夺了过去，三人加快速度往宅院赶去。
  宅院整体的修缮和外界无二，只是个别地方的布置更为古朴，摆放的器物也相当古旧，还有窗棱上和房梁上的雕花，没有现在流行的蝙蝠和喜鹊之类，反而都是一些马头蛇身，或者形似犀牛的大型生物。
  52741一开始还怀疑雕刻的是“天人”，但就连她这样见识广博都没见过这种生物形态的文明，看多了甚至还觉得这身形颇有想象力，与其说是“天人”，倒不如说是神话生物，能雕在这儿不知道有什么寓意，干脆暗暗记在了心里。
  一行人穿廊过院，又往下走了两层，才终于到了安放季佐的“工室”，那儿的布置与寻常医疗室无异，中间一张手术台，上面用顶上借的天光做了一盏无影灯，很是现代。
  已经有两个穿绿袍的中年人在手术台边，将季佐的左腿卸了下来，其他所有人都被拦在外面，他们竟然都没对工室前那一整面的落地玻璃感到惊讶，不知道是跟着季佐见多识广，还是已经麻木了。
  申屠和在柳看着季佐的腿被放到一边的盘子上，皆眼眶通红，咬牙握拳。圣子燎反而没什么反应，倒是看到她来了，才着急的迎上来，很是警惕的瞪了眼旁边的沈轩，委屈道：“司思……”
  司思？！你什么时候这么叫的？
  52741诡异的看了他一眼，对沈轩道：“给我看一下模型，我来做躯干吧。”
  沈轩似笑非笑的看了圣子燎一眼，点头：“正有此意。”随后一摆手，小泽双手捧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截仿制人骨的假肢，
  “给我个尺寸。”52741看了一眼，掏出墨刃。
  小泽便从工室的大夫那要来了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