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169节
李鹊紧咬嘴唇,一声不吭,瘦削的十指却死死攥紧了身下的软垫。
沈珠曦尽可能利落地给他做了处理后,用干净的纱布一圈圈将他受伤的小腿肚和手掌心紧紧缠了起来。
如今,她是再也不会说什么非礼勿视了。
虽然没有血缘,但雕和雀比她血亲弟弟更像亲弟弟,沈珠曦不知不觉就担起了长姐的责任——尽管李鹍比她还大几岁。
做完这一切后,她的双手沾满李鹊的血。车上本就条件匮乏,如今是连茶壶也没有了,茶水只能临时装在陶土罐里。
她一边用陶土罐里的茶水洗手,一边联想起前两日因为给人脑袋开瓢而失去的粉青釉茶壶。
她到底怎么想的,竟然在那一刻拿起茶壶朝人砸了过去?
以前读的书都白读了吗?
粉青釉茶壶多贵呀,就这么白白砸碎了,她为什么不拿搁地上的脚凳呢?现在粉青釉茶壶没了,她上哪儿再去找一个成色良好,光泽艳丽的茶壶来给自己泡茶?
她再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了!
干脆让李鹊给她在铁匠铺订做一个铁制的茶壶外衣吧?
李鹍驾着车行新买的马车,在给了城门守卫一大笔银子后,从开出一条刚好够马车通过的缝隙里出了城。
远处天色混沌,月色已经黯淡,太阳还未东升,暗沉而高耸的群山托着将明未明的苍穹,远处的地平线上模糊不清的一团黑暗,像是暗中潜伏的血盆大口。
年轻力壮的李鹃五世迈着矫健的步伐哒哒哒地走在起伏不平的道路上。
李鹍手拿马鞭,独自坐在门外驾车。
“走哪条道啊这么多道?”他望着前方的三岔口道。
马车门大开着,既为避嫌,也为第一时间掌握事态。李鹊靠在软枕上,眯眼看着前方的夜色,毫不犹豫道:“走左边。”
“左边是去一线天吗?”沈珠曦问。
“不是。”
沈珠曦看着李鹊脸上的坚定,咽下了口中的劝说。
说到底,他还是不信小猢,而她也没有把握,小猢所说的一线天就是正确的路。
既然并无把握,她又怎么能说服李鹊改道转走一线天?
虽然她并未开口,李鹊仍然看出了她的犹疑,主动说道:“一线天是个峡谷,曾有许多马车失事的历史,我们对山路并不熟悉,冒夜走一线天太过危险。另一条路人烟罕至,需要翻山越岭,最适合心怀歹意之人埋伏围堵。走左边是官道,出城后三十里就有官驿,我们明晚就在官驿落脚。”
沈珠曦还是对小猢的话耿耿于怀。
出于第六感,她想走一线天,但是第六感是没法说服人的,她小心翼翼道:“我觉得……小猢可能没骗人。”
“我不信她。”李鹊的脸色冷了下来。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冷硬,李鹊朝她看来,眼神软化不少。
“嫂子若是想走一线天,走一线天也可以的。”
“算了,就走官道。”沈珠曦犹豫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也许是我太容易相信人了吧……”
“这是嫂子的优点。”李鹊说,“因为嫂子总是真心待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喜爱嫂子。”
“真的吗?”沈珠曦闻言绽出惊喜的笑容,“都有谁喜爱我?”
“大哥喜爱你,二哥喜爱你……我自然也是一样。”李鹊笑道,“还有鱼头镇和其他地方的街坊邻居,但凡是了解嫂子的,都会发自内心地喜爱嫂子。”
就像喜欢甜蜜的饴糖,喜欢雨后的蓝天,喜欢毛茸茸的小狗一样,这种喜爱,是情不自禁的。
人天生就会喜爱美好的东西。
“嫂子能遇到大哥真好。”他说。
“为什么这么说?”沈珠曦不解。
“因为普天之下能配得上你的,”他说,“只有大哥。”
第148章 有什么仇什么怨,冲着……
“嘿嘿,又高了雕儿……”
李鹍美滋滋地用手掌在树干上比了比。
“二哥,这又不是你先前比的那棵树,高矮变化都跟你没关系。”李鹊搁在车窗上的手臂淋着一片夕阳。
他对路边停留许久的李鹍催道:“别耽搁了,赶紧做事。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知道了,知道了,就来了!”李鹍不耐烦道。
他拿起手里的石头,在齐平额头的位置划下一条又长又粗的竖线。
“乖乖雕雕……”
再划下第二条矮且细的竖线。
“讲究猪猪……”
接着是第三条高且瘦的竖线。
“唠叨雀雀……”
他叹了口气,划下最后一条竖线。
“什么时候才能吃大哥下面啊……”
划完四条粗细高矮皆不相同的竖线后,他重新坐上马车,拿着马鞭继续驾车前进。
车子一颠,快要睡着的沈珠曦一下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看向茶桌上她指尖蘸水随手画了一半的游凤戏珠图——就这么片刻打盹,图就消失得差不多了,变了形的游凤残留在桌上,像一只嘎嘎乱叫的鸭子。
“……也不知李鹜那里怎样了。”沈珠曦忍不住道。
“大哥为人机灵,行事沉稳,不会有事的。”李鹊说,“说不准,我们到鱼头县的时候,大哥已经先到了呢。”
“要这样就好了。”沈珠曦笑道,“好久没回鱼头镇,也不知道镇上的大家如何了。”
坐在车外的李鹍听见两人的谈话,也插了一句:“芋子饼如何了不知……”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沈珠曦记忆中的鱼头镇越发鲜活。
说来也奇怪,如今京城倒不像她的家乡了,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牛屎的鱼头镇反而才是。
想起鱼头镇,她就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去。
“看见官帽了!到地方了!”李鹍忽然高兴地叫了起来。
沈珠曦往窗外一看,李鹍所说的“官帽”,正是官驿特有的屋顶,乍一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是大燕朝官员所戴的官帽。
马车在官驿前缓缓停下,李鹍扶着脚上有伤的李鹊下了马车,沈珠曦自己拿着自己的行李,踩着马凳下了车。
三人走进安静的官驿,大堂内空无一人,只有八九张方桌和配套的长凳,桌凳上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在墙角上楼的楼梯边,有一张小小的边桌,上面放着一个色泽黯淡的官窑花囊,里面插着一束已经风干的黄菊。
一个小二模样的年轻男子慌里慌张地从后院跑了出来,布条包裹的发髻还是歪的。
“三位贵客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李鹊抢在李鹍开口之前说道,“我受了伤需要处理,你先打一盆清水过来。”
小二点头哈腰道:“行,小的马上送来,我先带你们去二楼厢房。”
“我实在不舒服,还是麻烦你先送清水来吧。”李鹊坚持道。
李鹊的反常让沈珠曦也警觉起来,她故作平常,精神却高度紧绷起来,状若随意的目光扫向二楼看不见的楼梯深处。
“……也行,那客官稍等,小的这就给你送水。”小二转头走回后院。
门帘刚一垂下,李鹊就变了神色。
“快走。”
沈珠曦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就听了指令往回走,扶着李鹊的李鹍不明所以,跟着他一起转身。
三人快步走出官驿,回到停车的地方,见到的却是一匹棕色大马倒在地上,血流一地的景象。
“李鹃!”沈珠曦悲呼一声。
要不是李鹊拉了她一把,她已经直奔只剩腹部微弱起伏的李鹃五世而去了。
她的李鹃五世啊!
老天无眼!
有什么仇什么怨,冲着她来,为什么总要对无辜的李鹃下手!
“客官急什么,你的水来了,怎么不在屋里坐着,跑到外边来了?”
先前的“小二”笑眯眯地从大堂里走了出来。
马车后,屋顶上,二楼窗户里,无数手拿刀剑长弓的面孔忽然出现。
他们虎视眈眈地看着沈珠曦三人,手中的武器蓄势待发,只等一声号令。
“怎的不进来了?我还没出场呢!”一个满脸横肉,手拿菜刀,作厨子打扮的男人从大堂中走出,中气十足道,“我早就说过了——你来扮厨子,老子来跑堂,你偏不信。这下好了,人还没上二楼,事情就败露了。”
“哪儿跑上跑下的小二是你这身量?要是换了大哥来扮小二,猎物怕是连门槛都不会踏入就被吓跑!”小二打扮的人伶牙俐齿道:“再说了,我还觉得他们是因为大哥在二楼的人动静太大,所以才被吓跑的呢!”
嗖——
一支长箭破空而来,钉入李鹊脚尖前三寸处。
“……不想死的话,我劝你不要搞小动作。”
“小猢!”沈珠曦看着出现在二楼窗口里的人影,忍不住叫道。
小猢已经大变样了。
沈珠曦借给她的衣裙已经不见,送她的莲花瓣玉簪也不知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锦衣箭袖和玄色发冠。从上到下,小猢已经是标准的少年郎打扮。
“……果然是你。”李鹊盯着手握长弓的小猢,面色覆上一层寒冰。按上衣服下弩弓的手到底没有继续动作。
“好了好了,我们在这里争来争去,万一便宜了别人——到手的鸭子飞了,又该找谁哭去?”满脸横肉的大汉说,“把人给我押进来!”
“是!”
一胖一瘦两个男子转身走入官驿,沈珠曦三人也被全副武装的小喽啰们推搡进了大堂。
“来者是客,坐吧。”满脸横肉的大汉一副主人姿态,先坐下后,大大方方地往对面一摊手,示意沈珠曦几人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