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东宫(双重生) 第59节
◎离宫◎
临康元年,正月。
戚铃兰在宫中度过了最后一个冬日,这也是她在陆之珩身边过得最后一个年。
从陆之珩承诺放她离宫至今已经半年了,纵然有依依不舍之情,也总该迎来兑现之日。这半年间宫中没少往外传消息,如今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皇后戚氏感染重病日渐羸弱,比起新皇陛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问病从何来,说法可就多了。
有说是新皇登基前在宫外住的那些日子里遇刺受伤的,也有说乱党贼心不死被人下药的,最离谱的莫过于皇后怀孕不足月意外小产一说。
各式各样的传闻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还有说书人编了故事写成话本在上元茶馆讲演。趁着风言风语乱作一团的时机,陆之珩将诚王之子陆宁接进了宫,以后皇室宗谱上记载,陆宁就是帝后之子。
在旁人看来,这番举动就是皇后垂危的讯号。皇上送她一个儿子,或许是冲喜,也可能是安抚戚家。
正月十七,皇帝召端信侯进宫与皇后相见,进一步坐实了宫外的传言。傍晚时分,端信侯府的马车才驶出宫门打道回府。侯府正门外,赵氏已经等候良久,眼见着丈夫一身疲惫地从马车内下来,忙上前去挽住他的小臂。
“侯爷可算回来了,圣上召您入宫,一去就是一整日,若是再不回来,妾身都要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温声细语萦绕耳畔,戚明松的神情却不大轻松,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让你久等了,进屋用膳吧。”
赵氏察觉到他状态不佳,犹豫着试探道:“侯爷,铃……皇后娘娘可还安好?”
戚明松才从宫里回来,当然知道戚铃兰什么事都没有。
今日皇帝和他说了实情,皇后久在深宫倍感忧苦,心中愁郁难以排解,皇帝怜惜她,决定放她自由。按铃兰自己的意愿,是想去江南一带隐居。
戚明松听到这个消息,心底又惊诧又欣慰。从一开始戚铃兰就不愿意入宫,他虽心疼女儿但也无能为力。谁能想到,皇帝的气度胸襟竟如此宽广。
戚明松在心底暗暗欣喜,面上却掩饰得滴水不漏。
戚铃兰今日已经叮嘱过他,明面上要做出皇后病逝的表现,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她离宫的事情。
虽说赵氏嫁进戚家已经二十年了,但此事少一个人知道好过多一个人知道。
“唉。”戚明松神色黯然,沉声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氏见他如此悲戚,想到这几日和其他府里夫人吃茶时听到的风言风语,心里大抵猜到了戚铃兰的情况。她紧紧握住戚明松的手,掌心温度悄然传到他粗糙的指尖,温声安慰道:“皇后娘娘千金之躯福泽深厚,定然不会有事的,侯爷别太担心了。”
阳春三月。
书中有无数诗句描绘江南的春色,或写春柳早莺、或写烟雨行舟,可见江南的春色宜人,自古以来吸引无数文人游客流连。
从长安到临安,这一路行来戚铃兰见证了官道两旁从烟尘茫茫转变为浅草青葱。进了临安城后,桃花杏花随处可见,映衬着远处富有江南情调白墙青瓦,实在是一副绝美画卷。
“当初从云州进京的时候,看着长安街景阔大气派,心中尽是忐忑与敬畏。如今来到江南,却是另一番风味了。”戚铃兰望着马车外流动的景色,欣然感叹道。
乔茱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一时出神。她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轻松地笑了。“江南景致温婉清秀,想来夫人是喜欢临安胜过京城吧?”
戚铃兰嘴上不曾回应,眼里的笑意便是最好的答案。
乔茱是自小跟在戚铃兰身边的,这些年眼睁睁看着她在宫里熬着,整日闷闷不乐,如今终于重获新生,也是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夫人今日这身衣裙清丽素雅,发间白玉簪子也精致,倒是真有几分江南女子的韵味。”
说起白玉簪子,戚铃兰不禁抬起手摸了下发髻一侧,正正好触碰到乌黑中一点透白。白玉触感温润,勾起了一些回忆——
当年陆之珩再三周折要将这簪子赠与她,都被她拒绝了,可最后嫁进东宫,簪子还是进了她的妆奁。
如今离宫南下江南,从前簪戴的首饰大多是内廷所制,宫里的样式不便带出宫外,数来数去也就这只白玉簪能带出门。
离宫的时候,陆之珩一路送她到京城郊外才停下。她暗暗探了一眼,他神情落寞,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可最后也没说出口。他不说,她也没问。
只盼着这段夫妻孽缘由此结束,他们都能彻底放下。
“夫人,该下车了。”
听到马车外的声音,戚铃兰收起了种种思绪,乔茱先一步掀开帘子出去,小厮见状将马扎摆在车旁,随后一人一边扶着戚铃兰下了马车。
从宫里出来,戚铃兰只带了乔茱一个人,眼前的小厮随从都是半道在崇阳镇买来的,他们不晓得戚铃兰的身份,只知她姓齐,平时称作齐夫人。
戚铃兰抬眼看了看面前这座宅子,去年陆之珩承诺许她离宫时她便让人在江南一带挑选合适的园林,陆续十几份图纸送到凤宁宫,眼前这座宅子是她最喜欢的。
“辛苦你们几个把东西搬进去,一会儿都别忘了找乔茱领赏钱。”吩咐完小厮,戚铃兰又转头对乔茱说:“今日才入住新宅,购置食材生活做饭怕是来不及了,你去前边酒楼叫一桌好菜送来府上。”
“是,奴婢这就去。”乔茱欠身应下。
戚铃兰一向爱吃甜食,江南菜式多为甜口,正是最合她心意的菜系。
乔茱去了半个时辰,回来时身后跟了好几名酒楼的伙计,人人手里提着食盒,便是盖着盖子也能闻见饭菜香味。
“西湖醋鱼、赛蟹羹、干菜焖肉、黄泥煨鸡、蜜汁灌藕、油焖春笋……”酒楼伙计笑盈盈地报着菜名,直至饭菜摆满餐桌,“这些个都是咱们江南的名菜,请夫人慢用。”
戚铃兰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乔茱打赏了铜钱,随后便让人送了酒楼的人出去。
等酒楼的人走了,乔茱才絮絮叨叨地说:“这酒楼的掌柜倒是会做生意,奴婢方才去叫这一桌饭菜,等后厨准备的时间那掌柜的一个劲打听咱们的来头,问咱们是从哪儿来的,还问咱们是做什么的。”
戚铃兰不以为意,“这座宅子以前住的是一户丝绸商人,在当年那可是南边赫赫有名的富商。咱们接了这处豪宅,人家难免好奇咱们的来历。”
乔茱有些不解地问道:“那富商后来去了哪里?”
戚铃兰解释道:“富商年迈离世,将家业传给了独子,偏偏这少爷是个败家子,数代家业都被他挥霍空了。”
乔茱听罢,面露恍然之色。她原是随口一问,很快又将注意力转移回到饭桌上。“对了,这还有一盒糕点,是掌柜白送的,夫人要不要打开看看?”
掌柜为了留住新客发展成常客,送些酒菜点心也是常有的事,戚铃兰不觉诧异,抬头扫了一眼,道:“打开吧。”
圆盒里分了四格,便是放了四种糕点。
红糖糍粑、牛乳糕、青团还有蟹粉酥。
也不知怎么回事,戚铃兰看见那青团突然晃了神。乔茱似是也想起来什么,匆忙又将点心盒子盖上了。
“夫人先用膳吧,奴婢去去沏壶茶来。”
戚铃兰渐渐回神,握紧了筷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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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5章
◎终章◎
“临安好,临安妙,临安有个齐娘娘,天仙似的好模样,菩萨般的热心肠,孤苦娃儿跟了她,天仙菩萨认做娘……”
小巷里传来孩童稚嫩的歌声,打眼望去,只见三五个小娃娃扎着羊角辫、抓着竹蜻蜓从路边跑过去。
“汪富海。”
听见马车内的呼唤声,汪富海忙放慢脚步到马车窗边,“奴才在,主子有什么吩咐?”
“非常那些孩子唱的是什么歌?”
汪富海愣了,“仿佛是什么民间童谣……奴才也不大清楚。”
马车里没了声音,汪富海心里不免有些忐忑。约莫一刻钟后,马车停在行宫外,陆之珩下车后径自走进行宫大门,面上并无愠色,汪富海才稍稍放下心来。
“传刘闵文。”
“是。”汪富海刚要往外走,忽然顿住了,朝皇帝躬身低头说:“对了陛下,太子殿下在外边,似乎有事求见。”
陆之珩淡淡道:“让他进来。”
须臾,身着月白色暗纹织花圆领袍的少年走进屋内,向座上的帝王行了大礼。
“儿臣陆宁叩见父皇。”
“起来,何事?”
陆宁轻抚衣摆站了起来,恭敬地拱了拱手,说:“京中来信,诚王……薨了。”
陆之珩面色毫无波澜,平静道:“按礼制下葬即可,再让云翊替朕写篇悼文送去,也算是周全了。”
“是。”陆宁垂下目光,似欲言又止。
陆之珩目光一凝,盯着他道:“有话便说,你在怕什么?”
陆宁犹豫片刻,道:“儿臣听闻父皇让内廷司裁制了新的龙袍,是儿臣的尺寸。”
“有何不可?”
“父皇正值盛年,何故如此着急筹谋呢?”
“着急筹谋?”陆之珩蹙眉,“你以为诚王之死是朕的筹谋,是为留子去父?”
陆宁闻言跪了下来,低着头说:“儿臣不敢。”
陆之珩起身走上前,沉声道:“我若是想杀他,十二年前便可以谋害先帝的罪名赐他鸩酒白绫,何必等到今天?
陆宁头埋得更低了。
这时汪富海匆匆进来,禀报道:“陛下,刘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陆之珩道,随后看向陆宁,“你先下去。”
“是。”陆宁起身离去,正好与刘闵文擦肩而过。
刘闵文乃是临安知府,此次皇帝南巡的诸多接待事宜都由他负责。刘闵文与太子打了照面,微微颔首见了礼,随即走上前向皇帝行跪拜礼。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吉祥。”
“免礼。”陆之珩回到上首的座位坐下,随后问道:“朕今日在街上听到一曲童谣,颇有意思。”
“不知陛下听到的是何歌谣?”
“临安好,临安妙,临安有个齐娘娘。什么好模样,什么热心肠……朕记不得后边的歌词了,刘大人可听过?”
刘闵文道:“原来是这一首童谣,微臣听过。这词写的是临安城一位姓齐的人家,齐家当家主事的是位三旬夫人。齐夫人心善,自临康元年定居临安时起,年年捐善款办书院供贫穷孩童读书习字,又设慈善府收留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临安民间作这样一支童谣歌咏齐夫人的善举。”
“确实是菩萨心肠。”陆之珩赞叹了两句便讲话题引到了政务上,仿佛真的只是偶然听到童谣有此一问。
…
春去秋来,南方的秋天和北方大有不同,若是长安的秋天,屋外的树木早该掉了叶子成了枯枝,而南方的树木依旧长着绿叶。入秋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早晚的天气格外清凉,得多加件衣裳。
慈善府内,一进门就能听见孩童的朗朗读书声。
戚铃兰披着素色大氅在院里抚琴,桌边还点着一炉香,正是投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外边进来,是戚明松。
临康十年的时候,陆之珩准了戚明松辞官归隐,去年又把秦则调到了临安,戚明松顺理成章跟着女儿女婿地搬到了临安,自那以后便时常来慈善府见戚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