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
“不对,风,那尸体的重量绝不超过十公斤,一定是又有什么怪事发生了,你来掂量一下试试?”老虎又惊又疑地咬着嘴唇,把自己的右掌使劲在衣服上蹭着。
我疾步从顾倾城身边掠过,挥手阻止她:“顾小姐,小心,情况不对。”
半空之中起了旋风,将顾倾城的长发吹得狂舞起来,她的脸陡然变得苍白,立刻停步。就在三步之外,卫叔的躯体在旋风里霍地一翻,犹如深秋落地的枯叶。
风虽大,但却绝不能够吹得尸体翻动,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尸体变轻了,重量约等于一块同体积的纸板。
“风,我真的……我真的无法想象,也无法解释了。”顾倾城挽住了我的小臂,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身体的战栗。
她的手很凉,也很滑,或许此刻我该做的是握着它们,给它们以最炽热的温暖,但我却缓缓挣脱了那双美丽而充满诱惑的手:“不必惊骇,尸体变成这样,与江湖上久已失传的‘吸星大法’倒是颇有几分相像。”
此刻,我心里只有苏伦,仿佛冥冥之中她在前面灼灼地望着我,不允许我心里有任何的绮念遐思。
“对对,你说得没错,就是‘吸星大法’,可以吸尽武林高手的皮肤、血液、内力、骨骼,直到把对方变为一张薄纸——”老虎明白过来,仍旧心有余悸,“可是,明末清初时期,‘吸星大法’的最后一代传人就在陕北九龙沟被八大派围歼毙命了,怎么可能还有新的邪派高手懂这种武功?”
我摇摇头,其实自己只是打了个比方,能够吸收人类能量的并不仅仅是“吸星大法”,在汉唐时期的某些帮派秘密典籍上,早有关于“吸食同类骨血来增加自身功力”的练功方式,大部分的精妙之处要超过“吸星大法”。
这里发生的事,已经超越了武功的范畴,我只能粗略地判断,有股奇特的力量操控着一切,它能无孔不入地吸收四周的能量,所采用的途径超乎我们的想象。
等我再次抓住卫叔的躯体时,手里感受到的重量只有一瓶饮料那么多,大约在半公斤上下。它横在我的掌心里,的确如一个仅有躯壳的塑胶模特。
老虎凄切地大笑:“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我敢确信,假如变得轻如鸿毛的是唐心,他早就疯狂崩溃了。
“这算不了什么,只要我们还活着,探险的工作就绝不会停止。”我冷静地回答他。在接连不断的变数之中,顽强地保持心态的平衡才是关键,我相信自己能做得到,也一定会再和苏伦会面。
“你这句话,跟家兄转述过的盗墓之王杨天常说的那句话极为相近呢!”顾倾城露出慧黠的笑容。
“是吗?”我走向金蛋,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红小鬼的死是个很糟糕的意外,这个分开的金蛋到底能带给我们什么,永远都无从知晓了。
“你说话的口吻,跟杨天很相似,而且,你的到来似乎正在改变能量场的平衡,对吗?”思想深处,那个男人的“心声”又响起来,与顾倾城的话如出一辙。
“你在哪里?我要见你。”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以,相信以你的定力,不会因为我的怪异外形而惊诧。”他苦涩地“笑”了起来。
我长吸了一口气:“不会。”
“好吧,进入那金蛋,我会操控一切的。你的朋友虽然擅长解码,却缺乏必要的密码推演词典,所以只入侵了我们的阿尔法系统第一层,距离核心程序还有十万八千里呢——”他的遣词造句非常流畅,并且使用的是略带川陕口音的国语,发音基本标准。
刹那间,我对“他”身份的判定发生了巨大的动摇:“他到底是什么人?地球上是不会出现方眼人类的,除非他是变异生物或是地外生物,但这种语言能力却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学得透彻的。”
我一步跨入那个金蛋,踩在脚下的是一块半米见方的金属板。
“风,别乱来,那金蛋很古怪,我怀疑它的作用像是大森林里的食人树,包一个人进去很快就化为汁水,被植物吸收了。”老虎越发焦躁了,按照他的想法,大概崖下才是揭开一切谜题的关键节点。
如果它真的是食人树就好了,至少凭我的力量和这柄“逾距之刀”能劈开任何阻力,破阵而出,但现在面对的却是一个无可估量的世界。
“你们或许没注意,我听到了一个人的‘心声’,召唤我通过金蛋去会晤他。”我用右手食指轻点着自己的胸口,让他和顾倾城能迅速明白这一点。
“传心术?风,对方是谁?”顾倾城莫名地兴奋起来。
“现在还不能确定,大概是方眼武士,就是李家典籍里画着的那个——”面对老虎惊骇的目光,我只能抱歉地给予微笑。
“这么说,在这座古老的山腹里,的确有一位生着一对方形眼睛的怪客?来自不知名的外星球或者是史前地球?风,这一次我们的发现将会震动全世界,比胡夫金字塔拖拖沓沓的破解发掘更激动人心。”顾倾城的眼睛亮起来。
我重新审视她的脸,希望能透视到她内心的某些秘密。
“我的意思是说——”她要试着解释,却被我轻轻摇头阻止了。
“老虎,如果我出了什么问题,好好照料顾小姐,立即退出大山。”脚下的金属板正在微微抖动着,像是一架即将启动的简易电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在埃及沙漠营地里时,大家每天乘坐着进入隧道的,也是简陋到极点的电梯,一瞬间,满心里百感交集,只想早一分钟进入对方的神秘世界,早一秒钟见到苏伦。
“风,我有预感,你不会有事的。”顾倾城笑了,取出手枪和弹夹,作势要抛给我。
我笑着拒绝她:“不用了,隐藏在大山深处的人,已经超越了枪械所能伤及的界限。”这是实情,龙格女巫可以轻易地抓住速射机枪子弹而毫发无损,只怕那个以“心声”传话的神秘人物更是绝顶高手,深不可测。
老虎满脸无奈地轻轻击掌:“风,找到小心,带她回来,拜托了。”
他很明智,在这种环境里逞一时之勇是最没有意义的,只有不断地隐忍,将耐心压缩到极限,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金蛋的内壁并不算光滑,是由未经打磨的金属板构成。金色的光芒已经消失,看上去这个蛋更像是一只造型古怪的行李箱,裂开的边缘部分也非常粗糙,很难想象它当初是如何紧密地扣合在一起的。
“我准备好前来拜访你了。”我调整呼吸,沉默地发出“心声”。
“一秒钟,你就会看到我。”他喟叹着,语气里带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说不出是喜是悲。
金蛋缓慢向上合拢,这一幕的确有点让人恐惧,因为我看到顾倾城和老虎都紧闭着嘴唇,面色苍白无比。
“风,等一等——”顾倾城向前飞掠过来,伸手抓住蛋壳边缘,“你一定要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或者,你不一定非要去,世界上存在千百种有意义的事情,这次冒险值不值得?”
她有点语无伦次,眼光中交织着惶惑与迷茫,像极了关宝铃第一次在寻福园别墅前出现时的表情。
金蛋正在缓慢而坚决地合拢,虽然看不到它的动力源在何处,我却能感觉到一股庞大无比的力量充斥在自己的周身。
我只报以淡淡的一笑,救出苏伦才是所有未来的始发点,历经沧海,过尽千帆,只有她才是我心里无法放下的牵挂。
“那里——太危险了!过量的辐射会导致什么后果,你我都很清楚,红小鬼转述自‘捕王’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对吗?”她皱着眉,右掌伸向我,做了个要把我拉拽出去的动作。
“你到底要说什么?到底知道什么?”我宽容温和地凝视着她。从前,我也曾这样望着关宝铃,把偶尔飘过窗前的云当作了生命里的全部。
顾倾城惨然一笑:“那些都不重要,活着、活下去才是人生的真谛。记得‘盗墓之王’杨天吗?辉煌生前事,寂寂身后名。那样的大人物都会随时间烟消云散,何况是你我?风,出来吧,等金蛋合拢,说什么都晚了。”
我挺了挺身子:“顾小姐,大侠杨天仍旧活着,在这个广袤的江湖里,真正的伟大人物是永远不死的。”
获得“逾距之刀”后,每次感觉到刀锋上的寒芒正在暗流涌动,我就会一次比一次强烈地意识到,它是充满生命力的。神兵通灵,它活着,它的主人就一定活着,我一定会找到大哥。
顾倾城还要再说什么,金蛋倏地加快了并拢速度,头顶一暗,它已经完全闭合,将我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
我感受到了瞬间的窒息,随即意识到,金蛋里存在着排除空气的“人造真空”系统。顾倾城的脸牢牢地停留在我的脑海里,带着一种凄凉的美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么她是为何而来呢?为什么对于卫叔的死能够毫不动容?任何人都明白“做大事不拘小节”的道理,她心里一定是藏着非常庞大的计划,才会对实施计划的过程中死去的人马绝不顾惜。
第一部深入地下 第五章 晶石坑里的方眼怪人
缺氧的滋味并不好受,我闭上双眼,放慢了呼吸速度,脉搏跳动的频率也骤然减缓。这种情况下,我确信自己能够坚持三分钟以上。
“你在哪里?”我问对方,依旧使用“心声”。
“这里。”他立即回答,声音却响在我耳边,已经不再是用“心声”交流。
“以你的智慧程度,大概知道地球人在缺乏氧气的状况下是不可能生存太久的,是不是?”我听到了风声、鸟鸣声,遥远处还有山溪跌落深潭时飞溅起的水声。
“当然,假如空气中缺失了氧气,那可真的就是地球人的灾难了。不过,有千万分之一的地球人属于特例,他们自身带有某种奇特的变异基因,能够获取水中或者固体中的氧元素,在水为鱼,在天为鹰。人类的身体构造非常非常科学,当所有的潜能得以发挥时,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一万个团队才能做到的工作。”
他侃侃而谈,偶尔夹杂着感叹。
窒息的感觉消失了,我用力提气,准备睁开眼睛。
“等等,你确信看到我不会惊骇失色?”他又在叹气。
“方眼人形?我猜你不会比埃及沙漠里的狮身人面像更古怪吧?况且,我已经在一部古籍里看到过你的样子,还曾在幻觉里接触过你——”我睁开眼,突然发现到处都是亮晶晶的闪光点,立刻又闭上眼,防止自己的眼睛因“雪盲”而受损。
“狮身人面像?哈,那是外星来客留下的自塑像,怎么能跟我比?我不得不对见面的每一个人解释自己是地球人,是他们的同类,但极少有人肯相信,希望你会是第二个。”他在自嘲,语气极尽苦涩。
“第二个?第一个是谁?‘盗墓之王’杨天?”我敏锐地意识到,在对方心目中,大哥杨天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呵呵,不错,想当年秦皇汉武都无法理解的事,他却只听一遍就能洞察其中的来龙去脉。我只能说,他是地球人中的绝顶族类,在我们的年代,把那种人物称为‘天人’,就像古代皇帝自称为‘天子’一样。”
我举手捂住双眼,从微微张开的指缝里向外望着,靠近北极圈的雪域猎人们就是靠这样的小技巧来细致地保护自己的眼睛。
对面是一堵紫晶石垒成的墙,墙是完全透明的,我的视线可以直接穿透过去,看到大片大片的水草,女巫的头发一样飘荡摇曳着。左右两侧也是墙体,分别由黄晶石、红晶石构成,所以外面的水草也相应地变为黄色和红色。
我迅速回头,不见什么裂开的金蛋,却是一堵黑色的晶石墙,成色优异到极点。与之相比,市面上流通的天价晶石,只能算作瑕疵遍身的次品。现在,这些无价之宝却只是用来砌墙,简直是暴殄天物。
炫目的晶石夺走了我的注意力,再次回头时,前面二十步之外,一个身穿古代铠甲的武士背靠墙壁沉默地注视着我。他脸上戴着一张金色面具,眼睛部位裁成古代人最推崇的丹凤眼样式,眼角斜飞向上,英挺而洒脱。
“你好。”我点头致意。
“唔,你好。”他举了举左手,向我回应着,但彼此之间浓重的戒心让场面变得极度紧张。
他是一个“人”,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拥有一个健康而挺拔的身体,四肢健全,扬起的那只手与我们人类一样,也长着五根手指。
“我没有恶意的,你放心。”他离开墙壁,大步向我走过来。
我冷静地丁字步站着,摆了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太极门户,嘴角浮着浅浅的微笑。
走到距离我还有五步远时,他停下脚步,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我:“因为你的到来,能量场突然起了异常变化,所以我才传声请你下来。可是,现在看来,你与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甚至不如已经修仙悟道、登堂入室的唐心,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我的感应能力出现了偏差?”
我已经看清了他的眼睛,也有着乌黑的瞳仁和正常人的眼白,如果没有“方眼武士”那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任何人都会把他当作自己的同类。
“唐心在哪里?我的朋友苏伦呢?”我笑着,绷紧小臂上的肌肉,那柄隐藏的短刀随时都可以铿然出鞘。
“她们都很好,不会有事,你随时都可以跟她们见面——如果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的话。”他摩挲着腰间的那条灰色牛皮腰带,抬了抬下巴,灼灼的眼光盯在我脸上。
他身上的牛皮软甲与圆形石屋里的那件如出一辙,前心上扣着黄铜锻造的护心镜,两臂和肩头部分嵌满了花生米一般大的铜钉。古代军服代代不同,我能辨认出这是属于秦朝时特有的骑兵软甲,也就是被后人推崇演练为“铁甲连环马”的最早雏形。
“一个秦代的骑兵一直躲在大山下面?抑或是什么人故弄玄虚,伪造出这种咄咄怪事?”我的目光落在他脚下的牛皮战靴上,非常新,只有很小的一点磨损痕迹,绝不是已经历经千年的古物。
“什么问题?”我止住心头猛烈翻滚着的几百个问号,只放眼当下。
“地球历史上,有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年代,所有人的眼睛都是方形的,但能够同样合理地接收到视觉信号,不分贵贱高低,一片喜气洋洋?”他举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毫无疑问,这个动作是地球上的成年人最常做的,属于思考时的肢体自然反应。
我不假思索地摇头:“没有。”
“你可以仔细想想——我的意思,运用你的超能力思维方式,而不是简单地提取脑部的知识库。不必急着回答我,在这个空间里,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既不存在过去,也不会有什么未来。我们站在这里,完全是游离于地球自转与公转之外的,所以,你考虑一百年回答与下一秒钟回答,都是没有区别的。”他的话高深莫测,犹如面前渺无尽头的晶石墙壁。
此时的情形,让我自然而然地联想起与关宝铃一起困在海底玻璃盒子里的那个时候。唯一不同的是,那是在海底,现在却是在山腹里。
“我确信没有,地球人的生理构造自始至终就是如此,甚至可以从最远古的原始人算起,无一不是椭圆形眼睛。另外还有一个佐证,那就是地球上所有鸟类、动物、昆虫的眼睛也如人类一样,绝对不会是方形的。”
我思索了几秒钟,仍旧给出了上面的答案。
对面的紫色晶石墙外,一条蜿蜒游动的水蛇正在急促地掠过,奔向右下方更深处。我的视线尾随向下,脚下的地面也是由晶石构成,隐隐约约地透露出点点星光。
“这会是在哪里呢?悬崖下吗?或许是在游离于时空之外的某个空间?”有了玻璃盒子的诡异经历之后,我对眼前的情景并不感到惊骇,而是缓缓抬头,望向头顶。这个晶石构成的空间是没有顶的,在极遥远的地方,我看到了蓝天和白云。
“你不怕?”他笑起来。
“怕什么?”我变得心如止水,因为对方看起来像一个标准的地球人,无论体形相貌还是言行举止。
“怕我、怕这个世界、怕永远都回不到地球表面去?”他抱着胳膊,环顾着四面的晶石墙,下巴微微扬起,像是九五之尊的君王在俯瞰着自己的疆域领土。
“找到我的朋友,自然就能够回去;找不到她们,回去又有什么意思?”我不怕,并不代表苏伦也不怕,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这一瞬间,你怕了,因为你身体内的能量核心发生了量变,哈哈……所以,你与杨天是完全相同的一种人,强大无比但却无法弥补自身漏洞,注定了会令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虽然不清楚你、你们存在的目的,却能猜到一点,你们不是地球人,至少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地球人。”
他骄傲地挺直了身子,仿佛已经毫不客气地揭穿了我的伪饰身份。
“‘盗墓之王’杨天,他也在这里?”我保持冷静,因为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我和这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
他的肩膀忽然一沉,有些沮丧地降低了声调:“我不知道,唉……”
所有晶石墙的光泽随着黯淡下来,墙外的世界也渐渐模糊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感觉到刀锋在颤动,与我的心跳应和着,假如需要动用武力解决某些事,我已经准备好了,战斗状态早就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