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慈悲并无容身之处
精美的砂锅中，翻滚着乳白色的汤汁，浓郁的香气丝丝缭绕其上。
小冈萨雷斯不禁吞了一口口水，他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这种味道了。
不仅是美味，更是营养剂，他的肌肉能够感受到这锅汤中蕴含的能量。
虽然雅拉和巴特兹对于让小冈萨雷斯分享这份营养剂很不高兴，但是其他人则大部分都是欢迎这个西班牙人的。
“拿好了，我给你找了一块据说最好吃的是爪子。”吴忻还给小冈萨雷斯舀了一碗汤，虽然吴忻的“火”能把大部分营养都熬到汤里，但是这块肉依然是最好的部分，是真正的“精锐”级营养剂。
伽利雷和凯斯勒首座也都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只熊掌，然后直接啃了起来，哀怨的大汪在门外转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分到熊掌，最终只能去吃自己的那一份，不过它还是有一个熊架子可吃的。
“这段时间在新大陆过的怎么样？听说冈萨雷斯侯爵要取代科尔特斯当新西班牙的总督了啊，这以后，你们冈萨雷斯家族就是新大陆上头一号的人物了啊。”吴忻的情报系统不算灵敏，但这件事在西班牙宫廷中已经算不上秘密，有西班牙语组的骑士记得吴忻提及过和小冈萨雷斯是朋友，也就顺便告诉了吴忻这件事。
“应该是这样了。”小冈萨雷斯也没有掩饰什么，“科尔特斯殿下才高勋重，正应当返回西班牙，接受爵位，并进一步为皇帝效劳。”
“那你以后在新西班牙，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维尔福半是羡慕，半是调侃地说道。
“我爷爷是总督，我至多也就是个衙内吧。”小冈萨雷斯清晰地用汉语说了“衙内”这个词，引得吴忻他们哈哈大笑，“再说在新大陆，就算是衙内也要拼命的，和这个光明帝国的衙内可不一样。”
吴忻心情复杂地笑笑，随后他们都有意一起回顾了一番过去一起做任务，还有在马耳他岛上的经历，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吃完了饭，吴忻让小冈萨雷斯别急着走：“今天送这只熊的人，就在后院，我们一起去见一见她。”
“是那位本地的大户，怎么不请他和我们一起吃呢？”小冈萨雷斯有点奇怪，广宁的大户不多，会贡献一只熊的可不是小人物，“这太失礼了。”
“不失礼的，你见到了就明白了。”吴忻笑着说道。
到了一个阴暗的房间里，小冈萨雷斯看到刚刚提前离开的维尔福正穿着一件屠户杀猪的袍子，在炮制着一个倒霉蛋。
这个人被吊在肉勾上，但是还没有死。
“范老爷？我问的几个问题，答案你想起来了没有啊？”吴忻在广宁那么多天，除了训练部队以外，就是寻找山西商号了。
虽然吴忻兑换的知识中不包括这个部分，但是光明帝国危难之际，晋商的发家史，在大副吴忻的世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吴忻在任务开始的第一天就找到了可疑的商户，并且在范家的商铺里下了一个大单子，还预付了好几万两的银子。
“吴大人，你这样诬赖良善商人，随便扣一个罪名就把人下狱，然后查抄家产，实在是太粗糙卑劣了。”范永斗虽然被维尔福折腾得生死两难，但是嘴上却很硬气，“你以为现在还是刘瑾那个阉贼掌权的时候吗？如今圣天子在朝，范某人在这张家口和广宁都算是薄有名望，我这百多斤肉并不是那么好吃的。”
吴忻却根本不理会他，只是和小冈萨雷斯说道：“我在市面上放出消息，要买今年刚刚掏的海东青蛋和千年的辽参，光是定金就准备了好几万两银子，这笔大生意终于让我引来了在张家口素有名望，以信义著称的范永斗，范大掌柜。”
那个死去的队友并没有白死，他的命给吴忻弄来了一笔赔款，吊出了这条大鱼。
“原来如此。”小冈萨雷斯点了点头，他立刻明白了范永斗是什么人，“原来为精灵销赃的奸商。”
钓鱼执法，而且好无证据，但是吴忻就是干了。
“你根本一点证据都没有，凭什么污我清白！”范永斗被折腾得够呛，但是并不怎么害怕，这不是他第一次和锦衣卫打交道，在张家口他哪路大神没有见识过？“这些辽东特产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都是我从蒙古兽人手上买来的，难道和兽人做生意也不行吗？”
“看来他是不肯招啊。”小冈萨雷斯跃跃欲试地说道，“我在新大陆对付过不少妄想对抗皇帝天威，破坏新西班牙和谐安定的阿芝台克反贼，要不等会我也露一手？”
“哎呀，那当然好啊。”吴忻连连点头，但是又担心地问了一句，“可是你不用给熊大人复命吗？”
“这事不急啊。”小冈萨雷斯明白熊廷弼派他来，本身就有让他和吴忻拉一拉关系的意思，不过他又想到什么，又问道，“不过这件事你有把握吗？我知道这家伙能搞到精灵控制区的特产确实是可疑，但似乎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啊。”
“没事，找不到证据就制造证据好了。”维尔福大大咧咧地说道，“反正这个范永斗这次是死定了。”
“哦，哦。”小冈萨雷斯也没说什么，这种事情，他在新大陆也没少干，那些同西班牙征服者合作的阿芝台克人，如果没有抱紧大腿，随便弄一个罪名杀了也就杀了，“不过我现在是熊大人的部下，你要罗织罪名，我就先走了吧。”
“没事，没事，等抄了这个人奸的家，我们找机会再大吃一顿。”吴忻一边抬手，一边说，“那我送送你。”
等到小冈萨雷斯走出了房门，一直沉默的迪莉雅才对吴忻说道：“为什么要骗他？”
“不是骗他，是测试他。”吴忻对于事情的看法完全不同。
他重新走进了关押范永斗的密室，这个以信义著称的商人一反刚刚的强硬，用虚弱的语气乞求道：“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请你放过我的儿子吧。”
吴忻当然不会把一个半生不熟的范永斗让小冈萨雷斯见，他实际上早就已经彻底把范永斗榨干了。
他接过维尔福递给他的自白书，然后认真地看了起来，时不时地发出愤怒的磨牙声。
这个范永斗和建州方面已经合作了十几年，他不仅帮助建州精灵出售辽东出产，还帮助他们收购粮食，勘察地图，售卖奴隶和战俘。
总之，这位范永斗确实是为了民族融合立下了汗马功劳，日后名列皇商，成了建州精灵的一等奴才。
他的自白书里不仅有自己的发家史，还有许多他经营生意的细节，都已经签字画押。
其后是让他绝对无法翻供的证据，他绘制的广宁附近地形图，还有根据他的口供从他铺子抓来的几个半精灵间谍。
这些人伪装成伙计，为建州精灵收集情报，已经有十几年了。
“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人生在世一定要讲信用啊。”范永斗对吴忻哀号。
“信用？”吴忻收好自白书，然后问范永斗，“你的儿子说，当年你为宣府和大同镇的边军运盐，然后被当地官僚和守将一起狠狠地坑了一把，几十万斤上好的淮盐，都被他们给吞了，是不是真的？”
“不错。”范永斗不明白吴忻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不过不仅是边将和官僚害我，还有大同的代王府，我又不是第一天做生意，没有打点好关系，怎么敢给边军运盐，是代王府的大管家拿了钱又不办事，我才败了。”
“宗室富贵已极，却如此作为，确实可恨。”吴忻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被这些可恨的人渣弄的倾家荡产，为了弄到再兴的资本，带着喜峰口和古北口的地形图出关，去找建州精灵，洪太给了你整整一万两银子？”
喜峰口和古北口都是长城的缺口，是威胁中原腹地的薄弱点。
“不错，当时我走投无路，背着儿子风餐露宿，带着最后几口铁锅卖给兽人，然后穿过科尔沁草原，去了赫图阿拉。”范永斗虽然已经身陷囹圄，但是听到吴忻提及这一段往事，还是生出了一股昂扬之气，“我一个毫无门路的人类，拼死送上地图，可是他的精灵亲卫根本没有打我，对我完全是以礼相待，我当天就见到了四贝勒。哼，比之四贝勒，光明帝国的这些东西，简直犹如猪狗一般。”
四贝勒就是洪太。
吴忻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从此以后，你就一直在张家口从事三角贸易，把精灵的皮货、东珠运进关内，把关内的粮食运给精灵和兽人，还把精灵俘获的人类女子卖给兽人。做生意童叟无欺，从不以次充好，更不会滥竽充数。”
“做生意，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讲信义。”范永斗点点头。
“信义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吴忻也点点头，“范掌柜的信义确实是让我佩服，你供出了自己商铺里的间谍，却没有供出光明帝国和建州精灵合作的官僚的名单，想必是因为你答应过洪太，必要的时候会供出那些半精灵，但是绝不会供出那些人奸？”
吴忻的话让范永斗脸色惨白，他最后保留的一个秘密，就是广宁城中和建州精灵合作的官员的名单。
他最后还是摇摇头：“这是四贝勒对我唯一的要求，我们约定过的，其他都可以说，精灵半精灵间谍都可以卖，那些奸细在接受任务的时候就知道过自己的风险，死了也是他们的命，唯有那些和建州精灵合作的官员的名字不可说，我答应过四贝勒的。”
“范掌柜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也答应过我的啊，只要我放过你的儿子，你就把你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告诉我的。”吴忻的语气中透露着森冷的杀意，“这又算是什么信义呢？”
范永斗面如死灰，可是最终还是抬起头来对吴忻说道：“我和四贝勒约定在前，而且我和四贝勒肝胆相照，互信互利，而吴副指挥不过是以力欺我罢了，算不得真正的诺言。”
不用吴忻说话，维尔福和巴特兹就一起动手，狠狠地殴打范永斗。
打了一顿，维尔福还不满足，他打算掀掉范永斗的一片指甲，但是吴忻制止了他。
“不要浪费时间了，折磨他没用。”吴忻转头对凯斯勒首座说道，“你去把他儿子带来。”
不一会，同样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范永斗的儿子就被带进来了。
范永斗的儿子只有十多岁，见到范永斗之后就是哇哇大哭。
“割掉他一只耳朵。”但是吴忻根本没有什么动摇。
“不，不，不。”
“爹啊，爹啊。”
在父子的哭泣求饶中，维尔福割掉了那个少年人的一只耳朵。
然后吴忻走到他们父子身前，一脚踩在儿子的脸上，让他哭不出声：“现在我再问你一遍，广宁城中，有谁勾结建州精灵？”
范永斗嘴唇颤动，天人交战。
然而吴忻心志已决，他看着范永斗的眼睛，然后对维尔福说道：“一只眼睛。”
事关光明帝国上亿同胞的命运，“仁慈”就是“软弱”。
………..
小冈萨雷斯返回熊廷弼府邸的时候，一直在犹豫如何向自己的祖父报告吴忻逮捕了一个可疑商人的事情。
虽然在祖父面前，总结前几次轮回任务的时候，把吴忻贬低得一文不值。
这当然是出于嫉妒。
但是冈萨雷斯对于吴忻的感情是很淡薄的，嫉妒，但只是淡薄的嫉妒。
吴忻在黑大陆建立一个自己的势力？
上万人口的城市？
哇，那确实让人羡慕嫉妒恨，但是他冈萨雷斯在新大陆混得也是很不错的，手下几百个奴隶也是有的，一句话就能让数万人口的部落换一个酋长。
所以对于他来说，主位面上的重要性是远远超过轮回世界的。
轮回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负担了，那几次对付洪太和拆掉幻术节点的任务，危险性远远超过在新大陆同阿芝台克人的战斗。
虽然在新大陆也经历过不少危险时刻，但是整体上来说，西班牙征服者在当地压倒性的力量。
而在轮回世界，可就不是如此了，要在已经很危险的任务基础上，再积极内斗，完全不是小冈萨雷斯的想法。
而且吴忻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二话不说地签了个虚胖的收条，还请他吃那么好吃的营养剂。
虽然这个小白脸有挺可恨的地方，但是真的要害他，而且是冒着巨大风险去害他，小冈萨雷斯还真的下不了决心。
走到经略衙门门口，小冈萨雷斯下定了决心，先不去找熊廷弼复命，也就让自己的爷爷拖一点时间才能知道情况。
可是要找个什么借口呢？
小冈萨雷斯一抬头，看到仓库那里，韩初命韩管事还是那里读书。
他不就是从这里拿的物资吗，那朝这里交收条，不就是个极好的借口吗？
“韩管事，我来复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