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动摇
凌海将军陈奇策所统上下川岛水师终在午时出现在新会西面的谭江之上。
江上突然出现的上百艘战船使得新会城内太平军和城外清军俱是震动万分。
广东水师数日前刚刚被焚,现下就是瞎子也看得出那打着赤色旗帜的船队绝不是大清的水师。
江边驻守的绿营急忙来报,说是江上的船队打着南明凌海将军的旗号。
对于南明在广东坚持抗清的将领,清军都有详细探查,而凌海将军陈奇策又是明军在广东境内一支实力不弱的队伍,去年新会之役时就是那陈奇策率部一举击溃梁标相的广东水师,攻占江门,生生扼断了广州通往新会的唯一增援通道。后若不是李定国退兵,恐今日之广东早成了明军天下。因此一听江上船队乃是陈奇策所统的水师,清军众将领均是把心一沉,暗道不好。
新会之战进行到今日,清军已是强弩之末,粮草被断不仅使得后继乏力,更有全军崩溃之忧,当下除统帅尚之信外无一不想着撤兵。这节骨眼却生生又来了一支明军的生力军,这使得尚之信再行攻城的命令成了天大笑话,眼下平南王世子所虑的不是还要不要攻城,而是如何安危在明军的追击下将兵马安然撤回广州了!
虽然明军水师自出现在江面上后并没有对岸上的清军发起进攻,更没有进行任何炮击,但一字立开排于江上的上百艘战船却给了岸上清军无形的巨大压力,再加上新会城内太平军的誓死不屈,此刻清军上下已是半点战意皆无,人人思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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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会城头,望着那一字排开横于江上的水师船队,周士相也是一脸困惑,不知这支水师是明军何人所统,又是否是为支援新会而来。但困惑归困惑,江上明军水师的出现仍令周士相和一众部下兴奋不已,苍天不负有心人,坚守了这么久,终于有援军的到来了!
现在就看水师的下一步动作和清军的反应了,若江上水师派兵登陆进攻清军,周士相绝不会在城中坐视,他已做好率部出城接应水师的准备。成败在此一举,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明军水师乃是太平军取胜的最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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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江上,白发老将陈奇策却压住了一众急于请战的部将,只令各船提高警惕,严密监视岸上清军动向。
强行压住一众请战的部下,兵至江上却不派兵登陆,陈奇策也是迫不得已。一来他部自上下川岛出发,连日行舟,船上将士大多困乏,匆忙登陆未必能有奇效;二来岸上清军军营围城而建,层层防线相接,看不出明显破绽,不知从何处下手;三来水师官兵水战可以,步战不行。因此在没有探明清军虚实和城内太平军取得联系之前,陈奇策不敢冒然派兵登陆,否则一旦上岸的兵马被清军击退,那此行增援新会就只能以失败收场,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齐豪虽也心中焦急,恨不得陈奇策能立即给他一支兵马上岸杀进城中,但也知老将心中担忧所在,故而只能按下那颗燥动的心,无奈观望起清军动向来。
命令船队监视清军动向之时,陈奇策又令偏将郑成魁率三十数条战船沿江上行,一方面查探江门清军虚实,另一方面着手派人上岸筹措粮草。此次进入谭江,陈部水师只备了十天粮食,对于粮食的需求和新会城中的太平军和城外的清军一样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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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水师按兵不动让担心明军会立即上岸的尚之信稍稍松了口气,以为明军水师固然声势大,但也不敢轻易上岸,只要己方不露破绽,或许事情还有可为,但一众将领却不如平南世子这般乐观。
“殿下,明军援军已至,我军却是粮草告罄,军士苦于交战,连日攻城更是伤亡惨重,眼下营中军心士气已然告无,殿下若再不决断撤兵,末将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秦国成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落下班志富的下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尚之信面前,言辞恳切的请求世子殿下立即撤兵。
“末将也请殿下即刻撤军!”
平南藩下副都统,一直不愿和侄儿唱反调的尚之信本家族叔尚可远也站了出来请求退兵。
尚可远的表态使得一干还在犹豫的平南藩下将领都不在观望,纷纷上前进言撤兵。
班志富也再次开口,此刻他个人荣辱已不算什么,只要能劝得世子撤兵,只要藩下兵马实力还在,这广东便依旧还是大清的天下,这新会迟早也仍会归大清所有。
“你们!...”
尚之信虽是脾气暴躁之人,但却不是头脑愚笨之人,知道明军援军的到来更加使得己方士卒士气消沉,也使新会城的太平军立于不败之地,但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第一次领军就遭受重大失败的打击。因此明知撤兵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可是让他开这个口却是千难万难,尤其是被部下们强逼着撤兵,回去之后肯定会令得他这世子威信大失。
此时尚之信已是大为后悔,早知明军有援军到来,方才就该顺了班志富的劝言就坡下驴,如此回去之后也不会被人耻笑是见到明军援军就望风而逃。至于这个会耻笑于他的人,尚之信认定就是他的弟弟尚之孝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脸上阴沉不定,心中纠结良久后,尚之信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他无奈深了口气,扫视了一众让他撤兵的将领,险些脱口而出同意撤兵,但却鬼使神差的愤然说了一句:“不过来了支明军水师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自随我父王出辽东南下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明军水师能胜过我旗下大兵的!现在可好,一个个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却是被吓破了胆,一口一个要撤,如此胆怯,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平南藩下无勇!”
秦国成见尚之信都这时候了还说这等废话,不由气得叫道:“殿下,非我等怕了那陈奇策,也非我等敌不过江上水师,实我军现下已无法再在此地多坚持半刻,军中实情殿下难道不知吗!”
见秦国成也急了,尚可远唯恐尚之信也如对班志富般怒斥于他,忙上前接过话头道:“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况此番我军也未必就是败了,只是受制于粮草不济而矣。臣以为殿下不若就此退兵,等来日补齐粮草后再率大军攻打新会。这太平军不过乌合之众,想要灭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没必要在这坚城之下徒损兵将。”
“唔...”
族叔的出面让尚之信心头犹豫,寻思是不是就此下台,却见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突然朝自己一拱手,然后说道:“平南世子殿下若不愿退兵,末将无语可说,但末将所率乃是靖南藩下兵马,此番不过是听从我家王爷之命协助世子殿下攻打新会,现下军中已经断粮,为我靖南藩下将士计,末将决意领兵回返广州,还请平南世子勿怪!”
“耿都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临阵脱逃吗!”尚之信大怒,喝骂道:“耿都统莫非以为靖南王麾下的兵马就不是我大清的兵马!”
耿仲德却是不惧尚之信的暴怒,神色平静道:“靖南王麾下兵马自然是大清的兵马,不过据末将所知,朝廷令我家王爷同平南王一起南征可从未定过主次,因此我靖南藩下是走是留,全由我靖南藩下自决,平南世子可不能代我家王爷决定我等去留!”
“耿仲德,你敢!”
尚之信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秦国成、尚可远等平南藩下将领也都是人人生怒。身为平南藩下将领,他们如何能容忍靖南藩下的人对世子如此无礼,纵然对方的做法很可能会逼使世子撤兵,但依旧不能让人容忍。
耿仲德却是不惧平南藩下诸将怒目,垂手而立看着尚之信说不出的坦荡。
局面僵持之时,突又有人轻咳一声,众人看去,却是总督衙门督抚标兵参将胡启立。
胡启立略有愧意的看了眼平南藩下诸将,尔后对尚之信道:“末将身为督抚标兵参将,自随殿下出征以来每战必先,从不敢落后一步,只今日这局面实是不利我军,总督大人将标兵交给末将统领,那是对末将的无比信任,因此末将断不敢辜负总督大人期望,将督抚标兵在此葬送,因此末将也决意退兵,还请殿下见谅。”
话音一落,平南藩下诸将自然是嗡嗡一片,不胜愤慨。尚之信更是不怒反笑,看着耿仲德和胡启立冷笑道:“原来耿都统早和胡参将一起打定主意要走了,好,好,好得很,既然你们要走,本世子我便让你们走,省得人家说我尚之信无勇无谋,不通人情,徒有一身戾气!”说完,竟是不顾诸将还呆在那里,甩袖而去。
“对不住诸位了!”
尚之信离去后,耿仲德和胡启立朝班志富他们一拱手,二话不说也带人离去,显是去准备撤兵的事。
平南藩下诸将你看我,我看你,均是无语。耿仲德和胡启立这一走,军心更是动摇,此刻也容不得世子殿下不肯撤兵了。班志富和秦国成打了个眼色,将诸将拉到一起商议起来,却是要背着世子殿下强行撤军,事后平南王和世子问罪起来,皆由班志富和秦国成担当。
有班、秦这两个跟随平南王几十年的老臣做主,诸将自然没有异议,三言两语便将撤兵事宜定了下来。为保险起见,班志富和秦国成去向世子通传诸将商议结果,尔后由班、秦二人强行将世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