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不过……她好像很熟练?
观察到夏知蔷利落熟稔的手法,冯殊不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个次次遇见都系着领带的男人。
他忽然直起上半身,不再迁就任何人。
随着这一下,夏知蔷原本有条不紊的动作瞬间乱了套。
她没帮人打过领带,昨天才在跟柜姐学来这种基础系法。头脑不聪明的她,手还算灵活,清晨偷偷练了几次,已然能做得有模有样了,无意间传达出一种熟练的错觉。
只是经不住打断而已。
将打结了的领带拆开,夏知蔷准备重新来过:“你别动——”
谁知,领带被人一把扯开,随之被甩开的,还有她原本搁在冯殊身前的手。
对方动作果决,略显急躁,其实收着力在。只是夏知蔷本来就腿软,又垫着脚,一下在人挥手间被推出了好几步远。
她踉跄几下,直到被斗柜拦住才勉强站稳。她在混乱中看见冯殊似乎有伸手要扶住自己的动作,可等她再看,又觉得对方只是漠然地站在原地。
夏知蔷满脸都是无措:“你、你怎么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问出这个问题的冯殊,自己都觉得好笑。
夏知蔷被问住了。
好像不久之前,孟可柔也问她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犀利直白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刀,轻易就戳烂了那层纸糊的伪装。
她自然也问过自己,答案是,她真的不知道。
夏知蔷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关于季临渊,关于那几年曾做过的蠢事,关于另外一个女孩儿,关于自己作为一个在死神面前插队的偷生者的一切,都不能提,一个字都不行。
她太害怕了,害怕因此失去来之不易的,安稳的生活,以及一些深层次的、暂时还没想明白的东西。夏知蔷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既怕真正激怒了谁,又怕泄露了什么,鲜少有轻松下来的时刻。
如果可以,她会选择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将视线投向鲜少情绪外露的丈夫,夏知蔷憋闷难过得嘴唇都发抖。她能说的只有一句:
“不管你信不信,结婚以后,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发誓,要是撒谎了,我——”
“不必,”冯殊眼色好似罩了层黑雾,“我知道你不会。”他上前一步,逼近,“但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啊。”
夏知蔷急切问他:“那你要我怎么做?只要你提,我什么都能接受,真的。”
冯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脸,看久了,那眼神越飘越远,似乎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人。慢慢地,男人脸上好不容易外露的那点情绪,在沉默中又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
直到医院的电话打来,院内急会诊,需在15分钟内到位。
他当时已经走出门,又折返过来,将仍攒在手里、已捏得发皱的领带还给夏知蔷,说:“喜欢你的人不需要你刻意讨好,不喜欢你的人,再怎么讨好也没用。以后,别这样了。”
这天,择期手术没多少,急诊手术却一口气来了三四台,科里人手不够,能上的都上了。
冯殊跟着主任做了台相对复杂的。
站了快七个小时,下手术后又在监护室盯了大半个钟头,冯殊这才敢去冲澡。
等收拾好自己,他拖着水肿发麻的腿,穿过手术部那一扇又一扇通往生与死的大门,来到了楼梯间拐角处。
此处是整个手术部为数不多的能见到阳光的地方。傍晚时分,残存的橙黄色夕阳投射进来,倾撒在身上,没带来一星半点的热气。
心外科的手术基本都是根治型,也几乎不存在失败的可能,成就感很高。前几年刚进医院时,每做完一场手术,冯殊兴奋的神经中枢都得花上几个小时来平复,或者顺延到下一场,斗志昂扬,不知疲倦。
今天很不同。
带着连热水都冲不走的疲惫与虚脱感,冯殊静立一隅,安静放空。
自己不该喝酒的,他想,如若昨天半夜也来了差不多数量的急诊手术,他会完全派不上用场,害人害己。
冯殊心里后悔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反反复复将手机拿出来,又放回去,他还是没下决定拨出那个电话。
待了三五分钟,冯殊正准备回岗。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显示是夏知蔷,但那头的声音却不是她的。
对方急切地说:“喂?喂?请问您是冯医生吗?我是小夏姐的助手,有急事找!”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成23点啦(因为我老喜欢在发文后逛评论区,那段时间一个字都码不进去,好浪费,得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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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更新频率,渣南是个手速渣,利用工作空闲码字,日更已是极限,望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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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哪怕没剩多少订单要做, 夏知蔷仍在冯殊走后也离家去了工作室, 免得闲下来一门心思生没人在乎的闷气。
结果,她边揉面团边生闷气。
秧秧见夏知蔷一直不说话, 神色诡异,便接着前两天的话题问她:“小夏姐, 你的婚礼应该是孟姐帮忙操持的吧?现场肯定特漂亮。”
夏知蔷揉面的动作一顿:“我们没办婚礼, 就……攒了个婚宴而已。”
说是婚宴, 不过是开个大包厢, 请二十来个至亲好友吃了顿饭——时间太仓促了,冯殊头一天才从云南下乡回来, 转眼就要出国,夏知蔷则刚熬了几个通宵赶订单,因而一切从简。
他们甚至忘了要提前买好戒指。
广云地方不大, 两家亲戚互相之间多少都有交集, 商量后,便将请客地点设在了南江。
酒店是冯家订的, 档次足够缓解没办婚礼的怠慢。
婚宴傍晚开始,夏知蔷却在清晨惊醒,再无睡意。
酒店房间临湖, 她在阳台上吹了会儿晨风,百无聊赖之下, 拍了张日出风景发给冯殊:
【天气不错。】
不过是临时抱佛脚似的套近乎、减少同床共枕前的尴尬,她以为对方还没起床。
谁知,冯殊秒回:【下次拍照之前, 记得先擦擦镜头。】
对方毫无情趣,夏知蔷便随手回了个兴致缺缺的“哦”字。
他又说:【白天得先去趟医院,会尽快过来。】
结婚当天还惦记着工作……夏知蔷有点恼,可转念想到婚事是自己上赶着促成的,她便没了立场,只能把火往心里憋。
冯殊说着尽快,直到六点过了都没到场。倒是夏知蔷提前两小时便就位,老老实实在包厢里等客人来。
她穿头一天现买的裙子,一字肩、蓬蓬纱,簇新簇新,衬得脸白得发光。
妆面是孟可柔给帮忙化的,大红唇野生眉,眼影层层叠叠的,睫毛刷得卷翘;将发尾和刘海卷得蓬松有弹性,她最后还缀了几枚欧泊石饰品在夏知蔷发髻上。
“像那什么,昭和时代的美少女,收拾收拾可以出道了。”孟可柔很满意。
夏知蔷抬起串满了龙凤镯的小臂,晃了晃,一阵叮里咣啷响:“什么美少女,明明是地主家的傻姑娘。”
镯子都是夏妈妈置办的。她先是要女儿全挂在脖子上,夏知蔷觉得和衣服不搭,不愿意,争取为左右手各戴一串——她就像移动个展示架,帮妈妈显摆改嫁后的富足生活。
客人陆陆续续赶来,很快,包厢便坐满了。
听夏胜利问起冯殊怎么还没到,夏妈妈拢了拢旗袍外罩着的羊绒披肩,开腔:
“小冯是单位的重点培养对象,领导多给他安排事情,那叫重用。咱们做长辈的要多理解多支持,催太紧,姿态可就下去了,多不体面。”
跟厨子原配离婚后,夏妈妈嫁了个年长十来岁的老师。如今,对方已经是广云某大专院校的副校长了。对于冯殊的家世工作,以校长夫人自居的夏妈妈了解过后,很是满意。
——满意,所以宽容,顺便还能展示下她不同于某些“暴发户”的修养与宽和。
夏胜利被这么一呛,本想反驳句什么,等叶青掐了掐自己的手背,为着女儿,他又忍了回去。
对于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女婿,夏胜利有七分满意,至于扣掉的三分,两分因为冯殊不跟双方家长知会一声就把夏知蔷“拐”了,一分则出在他的家庭上。
虽说得了上上一辈的偏爱,名下光市区的房子就有三四处,条件尚可,但冯殊父亲去世有几年了,母亲也许久没联系,约等于无父无母。这意味着,一旦小家庭发生什么事要帮衬,就比如生养孩子,别家有四个长辈轮番换手,他们家硬生生少了一半支持。
这话夏胜利跟夏知蔷提过,她年纪小阅历浅,反倒高兴得不行,说不用费心跟对方长辈打交道了,真好。
夏胜利拿孩子气的女儿没办法,只当自己多了个儿子,以后辛苦些就辛苦些。
毕竟,冯殊本人还是很不错的,踏实,上进,工作体面头脑好,待人接物有自己一套,他挑不出错来。
只是结婚的大日子都迟到……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不等夏家人催,冯家那边的亲戚先出来赔了不是,又打电话去问,说是马上就到。
当时,夏知蔷正僵硬地冲着亲朋们干笑。她心里又急又怨,不敢表露一分半点出来,生怕藏起来的那点仓惶被发现,从发丝到脚指甲都紧绷绷的。
“放轻松。证都领了,还怕人临到头跑路了啊?真跑了,大不了上街再抓一个过来呗,你有这个本事。”孟可柔打趣她。
夏知蔷闷声道:“我结婚,你好像不太看好。”
“我是不看好,但针对的不止是你,”孟可柔托腮,“结婚这事儿啊,到头来就是个‘悔’字。结了后悔,不结也后悔,选这个结婚后悔,选另一个还是后悔。总而言之,没多大意思。”
“我不会后悔的。”
夏知蔷说罢,看了眼在自己四岁那年就分道扬镳的父母,又重复了一遍,给自己洗脑,“我也绝对绝对不会离婚。”
这日子实在不适合深谈什么丧气话,孟可柔便拉着她说:
“你跟冯医生打招呼没?今天可千万再别戴什么眼镜。眼镜配上正装领带,在我这儿一律按渣男处理。”
夏知蔷给孟可柔看过冯殊的照片。
她去医院找人家那次,在“风采展示栏”里一眼就照到了冯殊。照片里的男人戴着眼镜,外穿白大褂,里面是件灰色衬衫,还认认真真地系了领带,显得很精神。
行动先于意识,她对着那张照片按下了快门。
夏知蔷正想跟孟可柔辩辩这话,有人推门而入。
她顺着方向一看:别说眼镜了,某人居然连个领带都没系。
冯殊进门后,眼神扫了一圈,似乎没再任何方向停留。他走近跟几个长辈致歉,态度诚恳,不卑不亢。
微微喘着粗气的他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白衬衫的扣子散开一颗,领带自然是不见踪影。刘海被风吹乱,冯殊却连拨弄着整理一下的心思都没起,任它如是。
这种散漫随意的劲儿,不像新郎官,反倒像来参加宴席的客人。
“居然不是照骗,还以为那种职业照都是精修出来的。”孟可柔感叹,“你下一代的基因有保障了。”
夏知蔷没接话,只是垂眸,瞟了眼昨天花三个小时做的指甲,气自己太把对方当回事,更气对方不把自己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