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宋晚玉都没想到只这么半日的功夫就能闹出那么多的事情来。
  换句话说,也是萧清音或是林昭仪这两人太能折腾——这才来没两日,就能惹火秦王。
  便是宋晚玉,这会儿想起萧清音都觉心里冒火,只是碍着霍璋还在边上,只得拣了最要紧的问题问齐王:“那二兄呢?”
  齐王看着她,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宋晚玉只得道:“二兄他是什么意思?”
  说起这个,齐王脸上烦躁更胜,抓了把头发,不耐的应声道:“二兄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日里林昭仪和萧德妃半道离席,他便已经十分不高兴。今日又出了这些事,他就更不高兴了,林昭仪哭着说要回去,他就直接冷脸,让人赶紧回去,干脆什么都不管,自顾自的去处理公务了.......”
  不知怎的,宋晚玉听到这个,要不是时候和场合不对,她都有些想笑。
  其实吧,像是林昭仪这种哭着嚷着说要回长安的,估计也不是真要回去,多半就是要使性子。要是她真想要回去,哪里那么多的话,何必还要收拾东西?直接说一声,抬步就能走.......林昭仪这样的做派,一看就知道是在使小性子逼秦王让步——说不得,她在长安宫里时就是这样和天子使性子的。林昭仪这种娇蛮任性的小美人,偶尔使个性子,天子多半也是要哄一哄的,倒是纵得她脾气越发的大,碰着秦王时竟也敢来个故技重施。
  只是,秦王这人却是最不吃这套的——换句话说,他脾气也大,受不得这种委屈!
  想着秦王那性子,宋晚玉也觉着他多半是真气着了,好笑之余也只得接着关切的追问道:“那,萧德妃那里怎么说?”
  齐王到还没太注意萧清音——主要是昨晚上掀桌子的是林昭仪,今日与秦王吵闹哭着要回长安的是林昭仪,这些事情里头萧清音的存在感实在是低的可以。以至于宋晚玉问起来,齐王还要仔细想了一会儿才道:“她说会帮着劝一劝林昭仪,可倘若林昭仪真就一意要走,她也没法子,只得跟着一起走——毕竟,总不好就这么让林昭仪一人回去.......”
  宋晚玉一听,简直冷笑出声:“她倒是把话说得漂亮——倘她是真心帮着劝人,林昭仪哪里还会闹成这样?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林昭仪闹成这样,也就是个没脑子的,总成不了事;倒是萧德妃........”
  齐王实是不耐烦管她们女人家的事情,摆摆手就道:“你这一骂,两个人都被哪里骂进去了,要是叫她们听进,八成又要折腾。行了,你还是先过去看看吧,总不能真就叫她们这么走了,否则岂不要去阿耶那里告我和二兄的状?”
  宋晚玉点点头,还是答应下来:“行吧,我去看看。”
  其实,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就算不去,萧清音和林昭仪多半也是不会走的——她们这就是拿乔,使性子闹一闹,现下多半是被秦王态度给噎得一时下不来台阶,只得接着闹。若说她们要与天子告状,那肯定也是要留在洛阳,背地里抓秦王的错处,偷偷的告状。
  只是,齐王难得有这份心,又特意等在这里,宋晚玉肯定还是要过去帮着看看的。
  这么想着,宋晚玉又看了眼霍璋。
  霍璋适才就站在一侧,听着宋晚玉和齐王两姐弟的对话,一直都没有出声。直到此时,宋晚玉答应了齐王,侧头朝他看来,他才微微颔首:“你先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宋晚玉朝他眨了眨眼睛,眼里仿佛漾着一汪水。
  霍璋唇角微扬,不觉露出笑来。笑过了,他还是不得不叮咛一句:“萧清音的事情,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为那些事生气不值得。”
  一提起萧清音,宋晚玉就得使劲的吸气呼气,方才能勉强压住火气。这会儿听霍璋这样说,她还是认真应道:“我知道的,只要她不惹我,我肯定也没空理她。”当然,要是萧清音再惹她,那就不是泼碗鱼汤能解决的了。
  霍璋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却没有再劝,反到是失笑:“算了,随你吧。”
  宋晚玉看着他含笑的眉眼,忍不住便又想凑上去。
  两人对视之间,目光里的笑意与亲近都是掩饰不住的。
  眼见着这两人说着说着又要凑到一起,一旁装不存在的齐王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把这两人给拉开,习惯性的嘲讽宋晚玉几句:“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眉来眼去的——要不要脸啊?!”
  他家王妃还在长安呢,这两人当着他一个孤家寡人的面这么眉来眼去,真是太不要脸了!
  齐王看得眼里冒火,脸色都比之前难看了许多。
  宋晚玉瞧着齐王这脸色,扑哧一声就笑了,语声轻快的反击回去:“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
  齐王:“!!!!”
  齐王真心觉着宋晚玉自从遇上了霍璋,那是一日比一日的欠收拾!偏齐王一时也寻不出合适的词句反击,只得阴着脸,哼哼道:“我要想吃‘葡萄’,多少没有?用得着说酸?”说着,齐王也觉自己和宋晚玉争论这个实在是太幼稚了,便转开话题,“你还是先跟我去看看林昭仪还有萧德妃吧。”
  说罢,齐王干脆就不和宋晚玉多说了,直接把人给拉走了。
  霍璋就站在宫门口,目送着宋晚玉与齐王两人吵闹着离开了,笑着摇了摇头,一直等到那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才抬步起身,骑着马回自己暂时的住所,稍作休息,处理些积压的公事。
  而宋晚玉则是随着齐王一起去了林昭仪下榻的芳华宫。
  才到芳华宫,便见着许多宫人正步履匆匆的里外走动,大多手上都捧着东西,仿佛真就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回长安。
  当然,林昭仪这回从长安过来,带来的东西也不多,这些宫人手里拿着的也不都是林昭仪自己的东西,还有些应该是洛阳宫里的。
  宋晚玉看在眼里,心里隐约生出个念头,不由又转头去看齐王,试探着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二兄怎么就和她们吵起来了?”
  齐王闻言,摆摆手:“你一早就出宫去见霍璋,自是不知道她们的事情——今儿一早,她们便拿着阿耶的手谕,让二兄给她们开库,说是要挑几样东西。二兄自是不许的,说是洛阳宫中内库已封,都已登记在册,不能再动。她们自是不肯依的,这就吵了起来。”
  宋晚玉一听就觉头疼。
  齐王其实倒不在意这些,既说起来就忍不住与宋晚玉抱怨:“要我说也是二兄太较真了——反正她们都有阿耶的手谕,便是开了库子叫她们挑几样又如何?实在不放心,叫人跟着她们进库里挑便是了,哪里至于闹成这样。”
  在这点上,齐王其实是与天子很像的,他是真的很不耐烦去处理女人间的麻烦,许多小事含糊着就能过去了。只是秦王却不大一样,他心志坚定,又尤其的有行动力,倘自己有了主意,再没有几个人能说得动他。
  宋晚玉想了想,还是要替秦王说一句:“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这事上,二兄他也有他的考量——虽说萧德妃和林昭仪两人有阿耶手谕,可这种情况下,这种先例就是不能乱开,更不能胡乱纵容她们。要不,她们非得拿着鸡毛当令箭,得寸进尺不可。”
  齐王并不在这事上多说,把宋晚玉领到了芳华殿的门口,这便准备起身离开,顺口又道:“你进去吧,你们女人自己说话。我也还有一堆儿的事情的,可浪费不起。”
  宋晚玉忍不住踢他一脚:“什么叫‘你们女人自己说话’?!要是齐王妃在这,你也这么说?!”
  齐王被她这一脚踢得弯了弯膝盖,语声一噎,随即又梗着脖子,冷哼了一声:“她在这我也这么说——你们女人就是事多!我哪里管得过来?!”
  宋晚玉忍不住又想踢他。
  然而,齐王这回却是早有准备,当即便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开了。
  宋晚玉:“......”
  宋晚玉瞪了齐王一眼,只得抬步进了芳华殿。
  大概是宋晚玉与齐王适才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惊动了殿内的人,此时方才抬步入殿便听见了里头传来一阵哭声。
  不是萧清音的声音,听着倒似林昭仪的声音。
  这林昭仪不愧是后宫里头混出头的,虽然她能得宠,年轻美貌性子娇占了大半原因,可还是有些自己的本事的。便是这哭声,也是如泣如诉,低回婉转,从殿里传到殿外,简直能叫人牵动肝肠,为她感伤。
  就连宋晚玉都忍不住顿了顿足,站在原地,如同欣赏乐声一般的欣赏了一回林昭仪的哭声。
  唉,要不怎么都说术业有专攻,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就林昭仪这浅薄愚钝的性子,能够从后宫中脱颖而出,甚至得宠,果然是有些真本事的。
  这纤柔婉转的声音,委屈难受的声调,连宋晚玉这女人听着都觉心头微软。
  当然,也可能是宋晚玉站在殿门口站的有些太久了,殿里的哭声哭久了,多少也有些个气力不足,渐渐的便又没了后劲,哭声转弱,只余下细细的嘤声。
  宋晚玉撇了撇嘴,这才接着抬步往里去。
  第77章 真不走了
  宋晚玉抬步入了内殿,自己抬手掀了前头的珠帘,便往里看。
  只见林昭仪伏在案上,正垂首哽咽着,乌发披散着,只露出小半张玉白的脸容,形容楚楚。
  萧清音则是站在林昭仪的身侧,微微垂首,正低声劝慰着她。
  宋晚玉抬步上前去,没理那正垂首哽咽的林昭仪,只问了萧清音:“我瞧这殿里的宫人都在收拾东西,可是德妃准备回长安了?”
  萧清音心知宋晚玉这是明知故问,可面上还是要端出踌躇模样:“我倒是没什么.......只林妹妹,她年轻性子娇,受不得旁人的气,在这儿受了些委屈,实是气不过,便想着先回长安了。”
  宋晚玉故作讶异,抬手掩唇:“所以说,是林昭仪要走,德妃你是不想走的?”
  萧清音一哽,随即便道:“我与林妹妹情同姐妹,此回又是一起从长安过来的,原就是要同进同退,互相照应。她若是要走,我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走的。”
  “简而言之:德妃你就是要跟着一起走?”宋晚玉抬了抬眉梢,语声里不免显出了些讥诮的意味,“想走就走,直说便是,德妃你何必非得要这样虚伪,假模假样的说什么‘我倒是没什么’?还非得要把这事推到林昭仪身上?”
  萧清音还真没见过宋晚玉这样胡搅蛮缠的说话方式,咬了咬牙,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辩起——倘她说她不走,那宋晚玉只需要接着劝林昭仪就是,林昭仪原就是个性子软弱的,多半也是不敢一人走的;倘她说她要走,那宋晚玉就能揪着她前头的话讽刺她‘假模假样’........
  萧清音没了声音,伏案哭泣的林昭仪反到是抬起了头,一张娇美的脸上还凝着泪珠儿,如梨花带雨,更见娇艳。她一面拭泪,一面道:“公主看不惯我们,直说便是,何必要这样冷嘲热讽?!”
  说着,林昭仪还伸手去拉萧清音,又气又恼的模样:“先是秦王,再是公主.....左右这里也没人把我们,把圣人手谕放在眼里,倒不如早些叫我们回长安,也省得在这儿碍了秦王与公主的眼。”
  林昭仪说的痛快,便是萧清音听着也觉痛快,几乎就想这么抬步走人了——反正,这般回了长安,去天子跟前告上一状,秦王与宋晚玉也未必能得着什么好处。
  只是,宋晚玉却又伸手拽住了林昭仪的袖子。
  林昭仪适才这般作态,一半是气恼的,一半也是佯装出来的,此时见着宋晚玉伸手拉她,心下不由也有些得意:说到底,这事儿是秦王没理,便是公主也说不了什么,还不是要与她们低头,求她们留下?
  当然,她这回从长安来洛阳,一路上实是吃了许多的苦头,若是空手回去,她自己都觉不值。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留下来,好好的在洛阳宫库里搜罗一番,这样才不算亏了。
  这么想着,林昭仪下颔微抬,下意识的显出几分倨傲与冷淡来。她看了眼宋晚玉,姿态尤显得清高,淡淡道:“公主这又是做什么?”
  宋晚玉却对她笑了笑:“我是说,便是要走也不急在一时。我瞧那些宫人还没把东西收拾好呢.......再说,这么些东西,总得叫人多备些车马才好装上,一起带去长安。”
  宋晚玉这话说的不疾不徐,实是出乎了林昭仪的预料——她原以为宋晚玉会放低身段与她低头,会求她留下,怎知道宋晚玉说的居然是这个.......
  林昭仪脸色微变,看着宋晚玉,心下难免怀疑宋晚玉这是在故作姿态,故意拖延时间。于是,林昭仪便端出更加强硬的态度,冷声道:“这就不必公主操心了。我既是要走,多带些东西,少带些东西,也没什么。”
  闻言,宋晚玉便松开了抓着林昭仪袖子的手,眨巴了下眼睛:“倒也对。”
  说罢,她索性在坐榻边坐下,再不多说,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林昭仪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试探着拉住萧清音的手,抬步往外走。
  宋晚玉居然真就由着她走,没拦着,只是特意说了一句:“对了,现下天都黑了,你们要是这会儿启程回长安,记得叫侍卫们警醒些,万事小心为上。如今河南一带方才安定了些,洛阳城这里有二兄镇着倒也还好,其他地方指不定还有流民、贼党乱兵什么的到处流窜。你们两人毕竟是天子妃嫔,若是落到那些人手里,唉........”
  宋晚玉没把话说完,只是言外之意却是极明显的。
  甚至,她还故意的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直叹得林昭仪一颗心都微微发颤:是啊,现下河南才刚打下来呢,谁知道这路上会不会遇着什么乱兵或是流民?虽说她们一行都有侍卫护驾,可若有万一呢?她和萧清音到底只是弱质女流,落在人手里,轻则失了名节,重则没了性命,这可不是玩笑的.........
  这,这可不成!
  林昭仪越想越怕,娇媚的脸容微微发白,脚下一顿,一时间都顾不得与人使气了,心里已是打起了退堂鼓。
  萧清音在旁看着,便知道林昭仪这是打了退堂鼓,心下暗恼:真真是个愚钝软弱的,居然就被人三言两语的给吓住了。
  虽萧清音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出头,可林昭仪这帮不中用,她也只得主动开口:“公主说笑了,如今河南河北的贼首都已投降,秦王威名远扬,各处都有将领镇守安抚,哪儿来的流民乱兵?公主这般说,岂不是在质疑秦王失职?”
  萧清音到底出身不凡,见识也多,此时说起这些来也是慢条斯理,仿佛玩笑一般的,实际上却将宋晚玉适才那话的矛头都指向了宋晚玉与秦王。
  宋晚玉只端坐着,面上淡淡,看着萧清音的眸光却是冷冷的。
  萧清音却是微微一笑,徐徐然的转了口,安抚站在自己身边的林昭仪:“当然,我倒觉得,以秦王之能,如今河南各处多半已是太平了——我们这一路过来,不也什么都没看见?便是真有什么流民乱兵,肯定也是不成气候的,说不得就是藏在山里头称大王的土匪马贼一类,乌合之众,必不是随行侍卫的一合之敌。”
  林昭仪听着这话,倒也微微宽心。
  宋晚玉也笑着点头:“德妃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如今这些事都是二兄管着,德妃与我也都不知具体情况,都是自己想当然,随口一说罢了。像乱兵流民什么的,肯定还是要先问一问二兄的。”
  说着,宋晚玉抬眸去看萧清音,面上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反问道:“德妃觉得呢?”
  一边的林昭仪倒是没听出宋晚玉的言下之意,只是心里想着: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这天子宠妃总不好真那自己的性命去犯险吧?毕竟是事关自己的性命,林昭仪心下还是格外小心谨慎的,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林昭仪心下一定,终于还是有了决定:还是不走了。与自己这条命比起来,丢些脸面,受些委屈反倒没什么了。
  毕竟,只要人活着,总能把脸面挣回来,总能把委屈还回去。
  这般想着,林昭仪抬目去看萧清音,仿佛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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