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即便是修真者恐怕也极少有人能做到,想不到凡界竟有人能聪慧到如此地步!
仔细看来眼前之人生得倒也器宇不凡,又兼如此聪慧绝伦,如此美质良材,若能引气入体走上修真之路,难保数千年后不会是第二个紫慕白……唉,怎么又想起那人来了。当年他说飞升便飞升,一去万年杳无音讯,只怕如今早已忘却下界的一切琐碎人事,自己还总记挂着耿耿于怀作甚?
莲纹暗暗叹口气,收起思绪,试探着说道:“阁下资质着实不错,此番入得深山,可曾怀有刘阮天台遇仙、王质观棋烂柯的想法?”
在凡界,关于刘阮入天台山采药遇仙,樵夫王质观仙人棋而斧柯烂尽的传说,算得脍炙人口,因此还吸引了一些慕道求仙之人,仿效他二人专往深山里探寻仙踪。只不过大部分人纵然踏遍千山万水,用尽光阴似水,也未能如愿。
今日这位名唤月白的贵介公子倒是运气不错,遇到了她这个修为在修真界已是唯我独尊的化神期修士。
没错,她是见此人资质不凡,生出了爱才之心,想收他为弟子。想来有她的引导,必能令其前途无量,今后修真界又能多一名不世奇才!
想到此,她不由又露出一个尽量慈祥温和笑,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月白看她脸上突然转换出老母亲般慈祥的笑容,不由一阵诧异,半晌儿方回过神叹道:“姑娘真是年轻爱幻想,这世间从未有妖,又哪来的仙?那刘阮、王质的传说,不过都是世人于麻木恣睢的浮生中,给自己内心的一点慰藉罢了,又怎能当真?我能理解他们对事物怀抱美好的愿望,但对于有些事的认知却无法苟同,更不能容忍有人利用障眼法来谋害欺骗他人。”
他语气虽和缓,但意思十分清楚且坚决,令莲纹怔了怔。
在此之前,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信念坚定之人,只可惜,他的坚定信念却用在了令人意外的方面。但若认真说起来,其实他的话也没错,这世间存在的只有餐风饮露试图逆天的修士,和不入流的小妖精,以及若干被驱赶的魔,确实没人见过真正的神仙。那些飞升的修士也许成了仙,但谁又见过呢?
“好吧。”莲纹耸耸肩,“你既然不信便罢了。时候不早,你且早些歇息,我先告辞了。”既然他态度如此坚决,那她也没必要继续说下去,就当没有师徒缘分吧。
她咽下了要劝说对方修真的话,学着男子的样一拱手,便要潇洒地转身离去,身后之人却急急地喊道:“姑娘且住!夜已深,独自一人走在深山之中太过危险,不如还是留在此处过夜……”
“留在此处过夜?”莲纹回头瞟了眼那唯一的木板床,嘴角弯了弯,“难道与你同床共枕?”
闻月白也向那张木板床望去,明明只是张破旧不堪的床,却偏生让他只瞧那一眼,便觉得连周遭氛围都生出了几分旖旎。
他的脸不由又泛起了红晕,讪讪地走到桌案前道:“我在这桌上缩一夜即可。”
莲纹转回身来,似笑非笑地用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看他,直看得他脸上发热,她才缓缓走回来:“也罢,这夜晚赶路确实危险重重,我就在此歇上一晚吧。”说着,她坐到木板床上,拉了唯一一条打满补丁的被子,盖在身上躺倒便睡。
月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听到对方发出的均匀呼吸声。
他呆了呆,小心地上前,借着微弱灯光打量少女,见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原先灵动的双眸此时被遮挡。
平素他虽见惯了美人,却还不曾为谁动过心,为何今夜这个姿色只是普通的少女,点漆般的眸子灵动地望向他时,他的心却砰砰跳如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为何此时看着少女宁静的睡颜,他脸上的热烫不降反升,心中好似比往常多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也许,待明日她醒来,他可以问问她可有家人,可有许亲……
也许,明日下山的时候,他可以问问她是否愿意跟他走……
第159章 情不知所起
“你可愿随我走?”月白不自觉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声音低低的如同梦呓,却给这挡不住夜间寒风的破庙内,带来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自懂事以来,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太子之身,别人顽皮戏耍的年龄,他却要成天苦读经史典籍、治国要略,同时亦不得放松弓马骑射。十四岁时,因先帝体弱多病,他被早早推出来充当太子监国。
之后没过几年,先帝驾崩,他更是日理万机。十七岁登基至今将近一年,他一直没工夫听从朝臣上奏选纳秀女充实后宫,更不曾有机会接触到男女之情。
而今夜,一向老成惯了的他,脸却又一次发烫,禁不住伸手探向少女因熟睡而泛起淡淡红霞的脸颊,却在即将要触碰到时又停了下来。
他希望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为她描眉画鬓,而不是像这样未曾得到允许,偷偷摸摸的片刻碰触。
“随我走吧。”这一次,他的语气比之前更为坚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对眼前的少女毫无了解,却在此刻,平生头一回做下了这样冲动的决定。就算她醒来不愿,他也决心要好好追求她,相信必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此番因河事而微服私访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他想。
月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睡过去的,他合上眼睛沉入睡眠的同时,莲纹睁开了眼。
身为如今修真界独一无二的化神期修士,一吐一纳间皆暗合天地玄机,早已无需睡眠,方才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她坐起身,对着趴在床边睡着的月白发了会儿呆。月白的话,她都听到了,心中先是茫然,而后却升起了淡淡的暖意。
自从师兄飞升离去后,她独自在青云峰上闭关,万年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都已经记不起究竟有多久没有与人交谈,又有多久没能在这样近的距离,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更遑论男女之间那点情事。
她的心在这万年的孤寂中,早已麻木如平静无波的古井。本以为自己将来也会这样继续麻木地活下去,却在今夜,只是一句简单的“可愿随我走”,却让她麻木了许久的心,被微微地激起了一丝波澜。
果然此番因迟迟无法突破境界飞升,而下山游历的选择是正确的。
那种被人需要,有人陪伴在侧的感觉,真好。
然而……他们终究不是同道。
她对着在夜风中摇晃的烛火,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手一抬,这破庙中便再无光亮,落入一片黑暗。
等月白醒来的时候,破庙之中已是空荡荡,只剩下挂满烛泪的灯台、一床打满补丁的被子,以及睡在木板床上盖着被子的自己。
关于昨晚自己是怎么从床边睡到床上的,他毫无印象。
他缓缓站起,茫然四顾,那个名叫莲纹的少女竟已离开不知所踪,只有桌上那凭空多出来的一壶水和一碟野果,让他能确定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月白的心头升起一种鲜少会出现的失落和怅惘。此番一别,将来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她。
他坐在桌案前叹口气,用完野果和水,解了两日来的饥渴之后,便怅然走出门去。
晨光洒在林间,远处传来鸟鸣啁啾之声,空气清新怡神。他却无心欣赏,只埋头前行。
下一刻,他便因忘记了外间阵法的存在,脚下一空,直接向下坠去。
等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竟落在了一处悬崖下,身上神奇地并未受伤。甚至在之后找寻出路时,他意外地发现一处洞穴,更从中寻获一只玉匣子。匣子内有一本看来年代久远的书册,名为《秘书兵衡》。
《秘书兵衡》……不正是失传许久的奇门阵法书吗?
奇门遁甲向来被视为帝王之学。
有了这本书在手,只要应用得当,几乎相当于拥有了足以匹敌千军万马的实力。将来不管是外敌还是内患,何愁抵挡不住?甚至何愁扫除不尽?
月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但这样如同天助的机缘,却未让月白得意忘形。他对着玉匣子郑重地拜过,这才小心收起离开洞穴。
而崖上,黄衫少女目送他离开,轻笑着自自语:“难得有人对阵法如此有悟性,这本册子也算找到了适合的主人。”
她笑着笑着,神情间却渐渐流露出一丝寂寞。
她伸手取下腰间缚妖袋抖了几抖,袋中的白狐便哀嚎着被倒了出来。
“作死啊!这是要颠死我了!”胡白叫了又叫,满地打滚。
寂静的山林因它的叫声,而添了份热闹。
“胡白。”因着这份吵闹,莲纹心中的寂寞终于又被打散了些。
她蹲下身子,望着白狐笑道:“你想不想知道为何自己只会变肥婆?”
这个问题自然是胡白最为关心的,它立马停下哀嚎,盯住了少女一连声道:“快说!快说!”
莲纹抬头望了眼苍茫的天空,道:“那自然是因为你的名字取得非常不对路,天下间好听的名字那么多,你为何非得偷懒,按着毛皮颜色取个‘白’字呢?”
“那我该叫什么……”胡白修行五十年,头脑还十分简单,听了此话,便觉得十分有道理,确实山下美人大多名字好听又有深意。
莲纹邪邪一笑,笑得胡白一颤,她这才缓缓道:“不如叫梦吧,想来名叫梦的人,定然也能美得如梦一般……”
“胡梦……”胡白喃喃地念了遍,“确实是个好名字……我便叫这个名字也不错。”
念完,只觉得灵窍中似有微光一闪而过,它欣喜地跳起来一转身,果真便化作了一名身姿窈窕的美貌少女。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好了。”莲纹收回掐着诀的手,背在身后,笑得十分有深意,“既然你成功变美了,以后便好好做个美人,我就此告辞了。”说罢,她便匆匆向山下赶去,也未驭剑,却速度极快地就消失了身影。
果然改个名能变美?改名为胡梦的少女在原地将信将疑地兴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我是只公狐狸,我要变美也该是美男子,变成美少女作甚!”
搞半天,他今后还是会在勾搭汉子还是勾搭妹子来吸取精气的问题上,继续纠结不休啊!
该死的,还让不让狐狸精祸害人类了!
山下与失散的手下人等终于会合的月白,听着林间啁啾的鸟鸣声,惆怅地站了会儿,最后还是上马离去。只是他心中已决定,一定要派人探寻那名少女的下落。
虽说人海茫茫,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万民皆在他掌握之中,总能让他找到她的。
第160章 崩塌的山峰
后来怎样了?
后来……
一阵猝然而来的心痛,令赵坦坦猛地惊醒坐起身。
她急促地喘息着,一手按在心口,仿佛这样能令心头的剧痛缓和下来,不过片刻间她全身都是冷汗。
“主人……”身边传来充满担忧的轻唤。
赵坦坦转过头去,发现雪衣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秋水般的眼眸中晃满了忧虑不安,以及一丝因她终于醒来而产生的惊喜。
“雪……衣……”赵坦坦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唤出口,声音带着似刚经历过风霜摧残后的沙哑。
只唤出雪衣的名字,她便停了下来不再说话,只静静盯着雪衣,如同在确认什么般。
在她这样的目光中,雪衣渐渐移开了视线,垂下头去,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
赵坦坦擦了下额角的冷汗,吸了口气,终于再度开口:“师兄的灌顶之法来自佛宗,我身边的佛修只你一人——是你……传授给他的?”
她的声音比方才好了些,吐出的话语却不是问雪衣何时醒来,此刻又是什么情形。她这句话,比任何话都令对面的人心惊。
闻,雪衣的睫毛颤了颤,却越发不敢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虽然是问句,但赵坦坦的语气却分明是肯定了这件事。
雪衣的睫毛间渐渐盈满泪珠,仍旧是那般我见犹怜的模样。
往日里这样的雪衣,总会令赵坦坦忍受不住而软化下来。
但此时,赵坦坦看着他,神情却渐渐冰冷。
“雪衣,当日在琼华派,遇到魔尊与人争执,也是你故意引我去的吧?”她又道,“你总在关键时刻突然力竭昏迷,恢复原形,也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对么?你这样的千年修为,怎么可能每回都如此狼狈?”
她停顿了下,叹道:“你算得城府深了。可惜你却忘了,我能通过契约感应到你的状况,你是否真的力竭,我怎会不清楚?这也是我没能想明白的,既然你要这样欺骗我,又何必非与我定下契约?”
此一出,默默垂泪的雪衣霍然抬头。
“不是!主人,不是这样的!”他焦急地伸手过去,想让赵坦坦听自己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