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整天看书看书,看得朕头都疼了。”顾玄茵立刻就有点不高兴,詹夙这人什么毛病,逮到机会就要说她。
“不读圣贤之书,何以……”
“哎呀!”顾玄茵听他又要啰嗦,忙捂住耳朵,站在原地瞪他。
詹夙看了眼跟随在旁的下人们,再瞧瞧气鼓鼓的小姑娘,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顾忌到她的面子,有点过分了。
他又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不说了不说了,快进屋,别冻着了。”
顾玄茵哼了一声,却还一路捂着耳朵,样子格外滑稽,直到进了厅堂坐下,还不把手放下来。一是怕詹夙继续啰嗦,二也是给丞相府的下人们看看他们君臣之间的相处方式。
“臣不说了,”詹夙含笑道:“陛下这样捂着耳朵手不累吗?”真是孩子气,也不怕让人见了笑话。
顾玄茵皱皱鼻子,不情不愿地放下手,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堂屋的摆设,除了墙上挂了“天下为公”四个字,没有任何装饰,不由嫌弃地蹙了蹙眉。
詹夙忙让人倒了热茶来,见她只穿了件桃红色洒金对襟长袄,忍不住问:“冷不冷?”
顾玄茵刚才一生气忘了,这会儿被他提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嘴硬道:“不冷。”
詹夙无奈叹气,小祖宗气性还挺大,他只好吩咐人去弄炭盆,别冻着她。
“对了,今日景泓去宫里谢恩了,陛下觉得怎样?他要比韩景渊内敛些,不善言谈,但人品是好的。”詹夙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重新起了个话头问道。
提起韩景泓,顾玄茵忍不住点头称赞,“朕见了才知道,怪不得姑姑非他不嫁,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女孩儿们就喜欢这样的人,你也知道,长公主年纪虽长,心思却单纯,爱上韩景泓是情理之中的事。”
前一刻还在跟他闹脾气,提起韩景泓,眼睛立刻亮了,詹夙一开始听着还有些不快,听她大大方方说“女孩儿们就喜欢这样的,”又忍不住笑着打趣,“陛下也喜欢这样的吗?”
顾玄茵怔了一下,真是什么都敢问。
听詹夙问起,她当真思忖了片刻,方摇头道:“不喜欢。”
詹夙嘴唇动了动,终是忍不住问道:“那陛下喜欢什么样的人?”
顾玄茵微微蹙眉,詹夙不像是会关心这些的人啊,旋即,她又想起上次他说要给她找一良人的事,也就不觉奇怪了。
但她从未想过这件事,就算想过,也不会告诉他。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做出一幅害羞的样子。
“这茶还不错。”
她虽一个字都没说,詹夙心里却都明白了,他眸光温柔地看她片刻,却也不再揪着刚才的话题不放,而是顺着她说:“这是福建那边带过来的正山小种,宫里应该也是有的。”
顾玄茵颔首,“以前见父皇喝过,但今年朕没见着,估计是被那些下人给贪墨了。”她刚登基时,宫里的总管太监是万泉,他死后,还有人落井下石揭发他,说他暗地里贪了不少东西。
詹夙叹气,二人说话间,下人端了茶果点心上来,还有一小碟花生糖。
为了说话方便,詹夙便没叫人在屋里伺候,银霜也被顾玄茵吩咐在屋外等着。
她看了一眼那些茶果点心,都是哄小孩的东西,她只好嫌弃地拿了一个小桔子,可也不知道橘子皮太厚还是她刚修过指甲,抠了两下都没有剥开。
詹夙于是把她手里的桔子拿过去,动作自然地帮她剥开,自己尝了一瓣儿,不酸,才递给她,“不酸,吃吧。”
詹夙这一番动作太过行云流水,顾玄茵都看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告诉她这橘子没毒,让她放心吃。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堂堂丞相竟然屈尊降贵给她剥桔子,也是很不容易了。顾玄茵想着不禁弯了弯眉眼,笑容中带了几分狡黠。
詹夙捕捉到她的眼神,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故意的。
圣贤书不好好读,就在这些事上动歪脑筋。
桔子当真甜,顾玄茵吃着不由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詹夙在旁看着,控制住自己想摸摸头的冲动。
顾玄茵见他心不在焉的,忍不住问道:“朕来了会不会耽误丞相做正事呀?”
詹夙心说你来都来了,还说这种话,明显是故意试探他的态度。他才不上当,“不会,臣喜欢晚上看公文。”
“晚上?晚上烛光昏暗,太费眼睛了。”顾玄茵蹙眉,“朕十来岁的时候喜欢晚上看书,后来眼睛就模糊了,看不到远处的东西。”
詹夙第一次听说这事,忍不住关心,“现在好点了吗?”
“好了,把晚上看书的习惯改了,渐渐就好多了。”顾玄茵看他,“所以,还是莫要在晚上处理公文,有些公文第二日再看也不甚要紧。”
“好,”詹夙心里暖暖的,可这些奏书,他不看,她就得看,他看得越仔细,她才能越轻松。况且,刚才又听她说以前眼睛不好,那就更要养着了。
正这时,屋外就传来一阵软软的猫叫,顾玄茵最爱小动物,一听眼睛就亮了。“丞相府上还有小猫呀。”
“估计是厨房养的,满院子乱跑。”詹夙皱眉,正欲让人把猫抓走,就见顾玄茵也站了起来,“这么冷的天,小猫在外面肯定冻坏了,我们把它抱进来。”
她说着,就出了屋子,银霜和隆宝都站在门外,见她出来,异口同声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顾玄茵抬手示意他们静声,目光四顾,见墙根处果然窝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她目光一亮,就跑了过去。
詹夙在后面跟着,还没来得及出言提醒,就见顾玄茵蹲下那一刻,小白猫倏然跃起。
詹夙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长臂一伸,揪住顾玄茵的衣领,把她往后拽,另一只手则挡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20章
被詹夙这么一拽,顾玄茵踉跄了一步,还没站稳,就看见那只小猫尖尖的爪子在詹夙手背上挠了一下,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银霜吓坏了,声音都是颤抖的,“陛下,没事吧。”
“没事,”詹夙替顾玄茵答了,说着松开顾玄茵的后衣领,目光却不自觉在那白净的后颈上停了片刻。
隆宝也过来道:“那只猫惊了圣驾,要不要把那猫……”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詹夙冷哼了一声,“她不去招猫,人家也不会挠她。”
顾玄茵默然,要在平时,詹夙这样不给她面子,她早生气了,可今天确实是她招猫在先,詹夙关键时刻又替她挡了,她实在不好再计较这些小事。
但隆宝和银霜并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几个丞相府家丁都看傻了眼,丞相竟然敢对陛下这样说话,而且陛下不但不反驳,而且还乖顺地点了点头。
“丞相说的是,不必追了。”顾玄茵软软道,又看向沉着脸的詹夙,“丞相没事吧。”
“没事,”詹夙一面说,一面抬步进屋,顾玄茵忙跟上。
她进屋后又问了一次,“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请个大夫?”
詹夙的手背被猫爪挠出两道印子,但那点儿小伤根本不算什么,他摇摇头,“没事。”
顾玄茵蹙眉,可她刚才明明见詹夙脸都白了,现在还没有恢复血色。
她心里一阵愧疚,有些不放心,蹭到詹夙身边坐下,一把捉住詹夙的手腕,细看他手背上浅浅的两道抓痕。
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她的目光下不自觉握了起来。
顾玄茵刚刚放下的心在看到他这个动作时又不禁提了起来,她都看到皮肤下的青筋了,若是不疼,他因何会这般紧绷?
思及此,她伸手去摸了一下那两道抓痕。
“真……真的不疼,”詹夙忍不住开口,低沉的声音不复往日平静,甚至带了一丝窘迫。柔软的指尖碰触手背时,带起丝丝缕缕的酥麻触感,顺着经脉传到心尖。
詹夙本来被小姑娘吓白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变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
顾玄茵一抬眸,就对上詹夙红透了的一张脸。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有点太过亲密了。
她赶忙松开他的手,往一旁挪了挪,心里却又觉得好笑,瞧他这点儿出息,一把年纪了,被小姑娘碰一下手都会脸红。
詹夙余光瞥见她微微上翘的唇角,顿时了然。
借着看伤的由头,碰他的手,还和他靠的那么近。
真是不知羞!
顾玄茵笑完了,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人家还不是为了救她才被猫抓的,她怎么着也该道个歉。于是她又转过脸,看着詹夙,认认真真地道:“是我错了,给丞相添麻烦了。”
她没有自称“朕”,这样显得道歉有诚意一点。若是这只小猫抓到她脸上,事情可就大了,詹夙肯定会被连累,甚至还会有人借此说詹夙是故意的。
是因为这些,詹夙才会毫不犹豫地帮她档吧。
不过,无论詹夙是为了什么,他都是护了她。
她有些讨好地露出个笑,“这次算丞相有功,你想要……”
她本来想说“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可万一他想要这皇位,她不就傻眼了。
于是,立刻改道:“俸禄再加一千石如何?”
顾玄茵说到“你想要……”的时候,詹夙心里瞬间冒出了一个答案,可也不知道,小姑娘突然改了口。
他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不必了,一只猫而已,算什么救驾。”他微微垂眸看她,“但是以后不许这么贪玩了,万一身边没人,被猫抓花了脸,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玄茵一面口中连连答应着,一面点头。
“刚才吓着了吧。”詹夙最见不得她这般乖顺模样,心顿时软成一片,他从碟子里拿了块花生糖递给她,“吃块糖压压惊。”
不知为何,詹夙的目光让顾玄茵想起了过世的兄长,也是这般温柔关切,但似乎又不太一样,詹夙似乎还压制着别的情绪。
顾玄茵若有所思地咬着花生糖,听詹夙吩咐人去准备晚饭。
“不要放葱花,”他交代了一句,又问顾玄茵,“还有什么不吃的吗?”
顾玄茵三两下把花生糖吃完,如数家珍道:“不吃羊肉、不吃猪肝、鱼只吃红烧和鱼汤,不吃清蒸,蒜也不太喜欢,尤其熟的,最好挑出来,朕不喜欢在菜里见到整瓣的熟蒜。”
隆宝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听得眉头打了个结。
银霜在外道:“奴婢都知道的,我去和厨房交代便是。”
顾玄茵颔首,对隆宝道:“让她和你一起去吧。”
詹夙沉默瞧着,不由有些烦恼,待隆宝退下后,忍不住道:“太医有没有和陛下说过,挑食对身体不好。”
“说过。”顾玄茵为难道:“可是朕就是不喜欢那些东西。”
“陛下可尝试着吃过?”詹夙继续问。
“没有,朕看着都讨厌,怎么会吃呢。”顾玄茵已经记不得她为何会不喜欢那些食物了,似乎从她记事起,她就没碰过那些叫她讨厌的东西了。
“都没吃过,怎么就知道不喜欢呢。”詹夙目光柔和的看着她,“下回过来,臣让厨子给你做清蒸鲈鱼好不好?”
“不好,”顾玄茵皱眉,“这种小事丞相就不必管了。”
“臣不管谁管?”詹夙还没意识到小姑娘不高兴了,继续道:“银霜她们就知道惯着你,刘太傅又从来不操心这些。”
顾玄茵念在他今天因自己瘦了点小伤的份儿上,没反驳,而是岔开话题,“朕来找丞相玩的事可别告诉舅舅,他知道要不高兴的。”
詹夙颔首,“臣明白。”从前都是她和刘文周瞒着他商议事情,渐渐地反过来了,她开始信任他,反而对刘文周疏远了起来。
丞相府的厨子水平有限,以往做几桌有鱼有肉的席面也就是最高难度了,今日头一回操持御膳,而且还有那么多要求,这不能用那不能用,厨房又没备那么多食材,最后做出来的几道菜都清淡的仿佛庙里的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