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苏茂林把信念完后,放下信,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他有点想笑,他这个亲姐真是太不着调了,明知道家里人想听的不是这些,她偏偏说这些,家里人想听的东西,她一个字都不说。
杨绣槐眼巴巴地问,“茂林,你姐还说什么了?”
苏茂林摇头,“就这些,我姐没说别的。”
“啊……?”杨绣槐不敢信,她拿起那信封,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然而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只能再问苏茂林,“你堂姐都嫁人了,你姐还不说回来把自个儿也嫁出去?她还等什么?”
叶桂枝气得心口疼,张嘴就埋怨苏崇文,“当初我同他说,宝丫头的心已经在外面给放野了,不能让她去南疆,崇文非说可以!现在看,这心都野到没边际了……”
“娘,这三年来,登咱们门来提亲的人有多少?我怎么回人家的?我同人家说,闺女不在家,得过阵子才会能回来,然后人家过阵子又来提亲,我还是同人家说过阵子,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工部苏尚书府上有一个不着家的闺女!”
杨绣槐琢磨了好一会儿,支招道:“这样吧,茂林,给你姐写一封信过去,就说奶身体不大好了,她要是再不回来,就见不到奶了。”
苏茂林脸色大变,“奶,这种诅咒自己的话怎么能乱说?”
“奶让你写就写,不这么写的话,你姐能回来?往严重了些,什么病入膏肓、一病不起这些,都往奶身上安,目的只有一个,把你姐哄回来。”
杨绣槐都发话了,苏茂林哪敢不依?
苏茂林模仿苏修竹的笔记写了一封信,落款也用上了苏修竹的名字,然后匆匆寄了出去。
信是寄到葛天明府上的,苏崇菊听人说这信是寄给苏鲤的,而苏鲤前不久刚好去南疆十八城转悠了,没有个把月绝对回不来。
苏崇菊想着苏鲤时常同京城写信,应当不是什么急事儿,就没人派人出去找。
一个多月后,苏鲤回到春城,她兴致勃勃地同葛天明说自己这一路上又治了多少人,得了多少人的感谢,就见苏崇菊给她递了一封信过来。
苏崇菊同苏鲤说,“宝丫头,这是京城寄来的,月前就收到了,你看看有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家长里短……”苏鲤一边笑一边拆信,拆开信封,将纸页拿出来一抖,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苏鲤脸色大变。
“小姑,我奶病了,修竹说我奶病得很严重,我若是不赶紧回去,怕是撑不到见我奶最后一面。”
苏鲤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边道:“小姑,小姑父,我得收拾东西回京城去!往后我有时间了再来南疆看你们!”
南疆山多水多,若是穿着京城那边的女子惯常穿的襦裙,连路都没法儿走,苏鲤来南疆的第一年就把衣裳换成了南疆这边的女子常穿的风格,像是男子穿的短打,但又较男子们常穿的短打更花哨鲜艳一些,就如同南疆多见的雀鸟一般,头发也扎成了小辫儿,若是她皮肤再黑些,说她是个地道的南疆姑娘都会有人信。
眼见着眼前的假南疆姑娘一转眼就没影儿了,苏崇菊急得站了起来,“我娘病重了?天明,我得随宝丫头去京城一趟!”
葛天明这会儿也跟着着急了,“去吧,先去看看,若是情形不对,你立马写信拖商队的人捎回来,我收到信后也立马去往京城。”
苏崇菊吓得已经腿软了,她哭哭啼啼地收拾好东西,紧赶慢赶,总算追上了已经先她一步离开春城的苏鲤,姑侄二人一同前往京城。
苏崇菊之前同杨绣槐说她思念爹娘的时候茶饭不思,那都是假的,毕竟体重在那儿放着,而且日日夜夜稳步增长,这次却是真的,她听说自家亲娘病倒了,吓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从春城到京城的路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一大圈儿。
马车急急忙忙地冲进了京城,一路疾行至尚书府门口,苏鲤抬头看了一眼苏府的大门,见红灯笼还挂着,松了口气,她将苏崇菊扶下马车,安抚道:“小姑,先别急,京城御医多,我奶的身子素来硬朗,想来肯定出不了什么事。红灯笼还挂着呢,人肯定没事。”
苏崇菊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的脸上看不到丁点儿血色,憔悴至极。
苏鲤扶着苏崇菊就往尚书府内走,被门房拦住,苏鲤喊了一声,“吴伯,是我。我奶的身体怎么样了?”
吴伯一头雾水,“回大小姐的话,老夫人的身体硬朗得很。这会儿正约了侍郎府的老夫人以及太太在海棠苑里搓麻将呢。”
苏鲤的脚步顿住,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吴伯,你说我奶的身体硬朗得很?那我问你,我奶这阵子可是生过什么大病?”她还没怀疑到是不是苏修竹撒谎上,只是在想,会不会是老太太之前生病了,后来吃药给治好了。
吴伯摇头,“从未生过病。老太太整天吃得好睡得香,白天还能约几个夫人太太一起搓麻将,开开心心的,怎么可能会生病?”
“那修竹怎么特意写信送至南疆同我说我奶病了?莫非是他诓我?”
苏崇菊这会儿也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她眨巴着眼睛,愣是想不明白,怎么信中说的事儿和她见到的事儿不一样。
听苏鲤这么一说,吴伯就知道要坏事了。
府上的二少爷还能没事瞎编排老夫人?肯定是老夫人授意这么写的。
联想到老夫人这段时间天天念叨的那几件事儿,吴伯猜到了个大概,看看苏鲤那黑成锅底的脸色,吴伯觉得二少爷多半要遭殃了。
第67章 入v第四十五章
苏修竹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正坐在书房里看书习字呢,突然就听见自己所住的偏院的小门‘duang’的一下开了,他皱眉向窗外看去,就见自家亲姐进了院子。
苏修竹惊喜地喊,“姐!”
喊完之后,苏修竹就觉得自家亲姐的状态有点不对,她脸色比灶台上熏黑的锅底都要黑,杀气仿佛要溢出来般,弯腰随手捡了根手腕粗的竹棍,杀气腾腾地朝他窗户上一指,冷喝道:“苏修竹,你出来!让我看看你是本事大了,还是胆量大了!”
苏修竹一脸懵逼地从屋里走出来,“姐,我怎么了?”
那竹棍如同夏日急雨般,密密麻麻地朝着苏修竹身上落了下来,苏鲤不是真打,一棍都没落在苏修竹身上,但那竹棍挥舞起来带动的呼呼风声却把苏修竹给吓了个够呛,苏修竹的寒毛都被吓得一根一根立了起来。
“姐,你这是做什么?”苏修竹大叫道。
苏鲤冷笑,“我让你诓我!让你诓我!你知道你写的那封信把我和小姑吓成什么样了吗?小姑那么胖的人,经过你这么一吓,这会儿都清瘦了许多,你让小姑父看到之后该有多伤心?”
苏崇菊和吴伯跟在苏鲤身后,她原先还想拉苏鲤一把,这会儿听到苏鲤的话后,只顾着心塞去了。
什么叫‘小姑那么胖的人’,她很胖吗?
苏崇菊隔着衣服捏了捏自己的小肚腩,她感觉自己已经瘦许多了。
吴伯年纪大了,哪怕有心拉架,他更怕苏鲤手中的竹棍敲到他身上,敲碎他这一身老骨头,只能跟在后面哎哎呀呀地劝。
苏修竹的拳脚功夫一直在练,这会儿被苏鲤给撵的急了,呲溜一下就窜上了院墙,刚想喊话让苏鲤冷静一下,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结果就见他姐比他窜得还快,比他还要灵活,手里拎着一根杆子,就如同白日飞升一样,一下子就站在了他的身旁,险些把他吓得从墙上摔下去。
“姐,你的拳脚什么时候练的这么利索了?”
在苏修竹的印象中,苏鲤还是那个只会挥着竹棍乱打的亲姐啊,他跟着武师练了两三年的拳脚功夫,就连武师都说他的根基好天赋也好,怎么他姐的动作比他还利索?
苏鲤冷笑着回答,“在南疆省整天爬山淌河练出来的!”
竹棍擦着苏修竹的耳廓扫过,吓得苏修竹的头发丝儿都一根一根地站了起来,他赶紧往远处窜,“姐,真不是我给你写的信!我从未给你写信,每次奶找人读信和代笔,都是找的我哥!”
“你还想诓我!那落款上都写的清清楚楚,就是你的名字,笔迹也是你的笔迹,怎么就变成茂林的了?你当我好糊弄不成?”
自己做没做过,苏修竹会不知道吗?
他一听自家亲姐说落款是他的,笔迹也是他的,立马就将‘犯罪嫌疑人’给锁定了。
这种损人的事儿,除了他哥那个闷声坑人的祸祸之外,还有谁这样做?
苏修竹赶紧就往苏茂林的院子里窜,他觉得拉出苏茂林来对峙便是最好的选择。
苏茂林在听到隔壁院子里的鸡飞狗跳时,早已经脚底抹油请救兵去了,这会儿他正带着叶桂枝、杨绣槐以及那几个同杨绣槐搓麻将的夫人太太往修竹苑这边走。
隔着老远,叶桂枝就能听到苏修竹吱哇乱叫的声音,她步履匆匆,见苏鲤将苏修竹都逼得上树了,吓得太阳穴突突突跳个不停,连忙同苏鲤说,“宝丫头,快下来,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太危险了!”
苏鲤没见到叶桂枝的时候,心里还不算气,这会儿见到叶桂枝,她气得眼眶都红了,“娘,修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我奶好端端地在那儿,怎么就变成了信里说的病入膏肓了?”
叶桂枝一阵心虚,“你奶之前病……”
“你少拿这些话诓我,我刚刚问过吴伯了,我奶身子康健得很!老太太气色红润,走路不喘不抖,怎么就变成病入膏肓了?你知道听到消息的我有多担心吗?从南疆省的春城到京州,马车在官道上颠了二十多天,我没完整地睡过一个囫囵觉,我小姑见天儿哭见天儿哭,要是遇到一个有心疾的,能被你们那封信给活活吓死。”
苏鲤见苏修竹趁着她说话的空档悄悄摸摸往树下滑,手里的竹棍直接掷了出去,直直地插在苏修竹的裤裆下,吓得苏修竹赶紧又往树上窜了窜。
杨绣槐被这一幕给吓得眼皮子直跳,“宝丫头,你快下来,听奶说,都是奶的主意!再说了,你同修竹动手干什么?那信是奶和你娘让茂林给你写的,你是不是揍错人了?”
苏鲤:“……”
她僵直地扭过脖子,之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她依稀记得苏修竹刚刚同她说过,信真的不是他写的,是苏茂林写的。
苏鲤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苏修竹,但这会儿不是道歉的时候,她一记眼刀子甩给苏茂林,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可还是把苏茂林给吓了一大跳。
从墙上跳下来,苏鲤走到苏修竹所在的那棵树下,抬头问,“还能自己下来吗?”
苏修竹忙不迭地跳下来,小声咕哝,“姐,我都和你说了,真不是我。”
“行了,别这副受气包的样子,待会儿我请你去咱姑的酒楼里吃酒,给你赔罪去,现在先说别的事情。”
苏鲤看了一眼那几个站在杨绣槐旁边的夫人太太,那几个夫人太太顿时便识趣的告辞了。
待那些人走远了,苏鲤还依稀能够听到那些夫人太太说,“哎,这苏家女何止是心野啊!人也太粗野了!又是上房又是揭瓦的,太凶悍了,哪家敢要?”
另外一个人还附和道:“不管哪家敢要不敢要,反正我们家是绝对不敢要的。那苏家次子看着还是有些拳脚功夫的,都被逼到了上树的份上,我儿一身力气只够提个笔杆子,哪里能经得住那般凶悍的折腾?”
这话很明显不止苏鲤听到了,叶桂枝险些被气得晕厥过去。
杨绣槐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太灵了,还是根本无暇顾及那些人嚼舌根子的话,她走到苏鲤身边,伸手拍了拍苏鲤的背,道:“宝丫头,别生气了,这都是奶的主意。要不是奶点头允了,就算给茂林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写啊!”
“奶这不是想让你早点回来么?你一走就是三年,虽然一直有家书往来,但哪有天天见面来得心安?那南疆奶去过,不安定得很,哪怕你次次都说自己在南疆过得挺好,可奶和你娘还是会担心你是不是真的和信中说的一样,过得那么顺?万一你是报喜不报忧呢?”
“你说说,那些家书里,明话暗话说了个遍,你就是不回来。除了装病这种法子,奶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了啊。宝丫头,别同奶置气了,成不?”
听杨绣槐这么说,苏鲤心中的气渐渐就消了。
怎知杨绣槐的下一句话就把她的气又给戳了出来。
杨绣槐同她说,“你这都十七了,年岁不小了吧,也是时候给自己找个着落了。你堂姐已经出嫁了,就是嫁到许侍郎的府上,现在都已经怀上了,就算从大到小按岁数排,咱家也该轮到你了啊!你的终身大事若是不解决,跟在你身后的猴姑、茂林、修竹、熊姑这些娃儿呢?”
苏鲤生闷气说,“他们想嫁就嫁,想娶就娶,关我什么事?”
“老祖宗有讲究,若是年龄大的人让年龄小的人抢了先,那年轻大的人就被截胡了,月老都不再给这人牵线了。难道你是打算孤独终老一生么?”杨绣槐皱眉,轻轻拍打了一下苏鲤的胳膊。
苏鲤一耸肩,抬脚往前面走,“被截胡就被截胡了,月老不给牵线也随他去,孤独终老一生我也乐意。不同你们说了,路上太累,我回去睡觉。”
杨绣槐刚刚亲眼目睹了苏鲤站在墙头上健步如飞的场面,这会儿还担心苏鲤借着休息的借口再次开溜,只能给苏茂林和苏修竹兄弟俩使了个眼色,让苏茂林和苏修竹兄弟俩盯紧苏鲤。
用借口把人骗回来一次容易,要想骗回来第二次,那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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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坤宁宫里,皇后已经处在弥留之际了。
十三皇子守在皇后的病榻前,他的身形比之前还要消瘦,看着就和纸片人一样。
皇后用来遮住断指残缺的那金指甲已经不见了,她伸出残缺的手掌来,艰难地抬起,想要摸一摸十三皇子的脸,却够不着,胳膊无力地垂下去,声音沙哑地问,“老十三,母后这些年来,心里一直藏了一个问题想问你,但母后又怕这个问题问得太唐突了,惹你不喜。今日你看在母后没多长时间可活的份上,帮母后把心结给解了,可好?”
十三皇子点头,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膝盖,手背上的青筋都浮凸了出来。
皇后问,“你心里住了一个人,别说没有,你骗不过母后的这双眼睛。母后想问问你,那个人是谁?”
十三皇子闭上眼睛,身子往后倾了倾,“工部尚书苏大人家嫡长女。”
皇后的眼珠子动了动,突然硬撑着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她说,“原来是那个小丫头?这好办。来人,将本宫的凤印拿来,传旨!”
第68章 入v第四十六章
皇后的一声‘传旨’,如同老鹤哀啼,将十三皇子给吓了一大跳,十三皇子见皇后又要开始止不住地咳,赶紧道:“母后莫要乱点鸳鸯,儿臣已经同苏女师表明过心意,苏女师也曾明确给过儿臣答复,今生有缘无分,怎能强求?”
皇后咳着咳着,一口黑血就咳了出来,将那明黄色的背面染红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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