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另一个接话:“阿兄,你可不能像对我们似的对阿姊,阿姊不会喜欢你给她吹树叶,虽然阿兄吹的挺好听。”
  裴寓衡少见地伸出手来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语气堪称温和,“放心好了,阿兄给阿姊准备生辰礼了,倒是你们,可有给阿姊准备?”
  两个孩子动作一致地点头,异口同声道:“准备了!”
  他们年纪小,对之前在长安的日子记得不是很清,哪年他们的生辰,裴家没有操办?父亲喜爱雕刻,已经给他们雕了四个印章,就连他自己都有十六个,玥宁也没有少过。
  他们是双生子,长得又冰雪可爱,谁看了会不喜欢,每每到他们的生辰,都会收到一堆礼物,被阿娘收好放起。
  裴家旁支举报父亲谋反,那些印章连同家中值钱的东西先被他们拿走了一半。
  他们从长安逃难到越州,路上他们两个过生辰,苦于什么都没有,他便摘了树叶给他们吹,哄着他们两个当做了生辰礼,他们倒是将这个记得清楚。
  而宣玥宁跟着宣夫人回了房,便收到了宣夫人一针一线,为她缝制的衣裳,在她的催促声中将其换上了。
  那是一身嫩粉色的袄裙,领口还被宣夫人别出心裁地缝了一圈白色兔子毛。
  这颜色,稍微黄气一点的人,都穿不起,也只有她反而被衬的娇艳。
  “明日你生辰,就穿这身衣裳,玥宁,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宣夫人摩擦着她的手,不出意外摸到了一层茧子,当即就要落下泪来。
  她遇事的镇定,超出小小年纪的成熟,差点就让她忘记了,她是一个都没及笄小娘子。
  “是阿娘没本事,差点护不住你们,还要让你和玉衡操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宣玥宁被她勾得也差点落下泪来,强忍着抱住她,在她怀里撒娇,“阿娘,你做的够好了。”
  只要你活着,就是对她最好的礼物。
  宣夫人闺阁时期虽不受宠,但嫁给裴父后夫妻间琴瑟和鸣,任谁能料到,裴家有此一劫,她能带着孩子们从长安安全来到越州,之后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坚韧,真的够了。
  她宣玥宁不图其他,只图这裴家的温情。
  次日,越州街上出现了一奇景,穿着宽袖长袍的学子们,一个个似是不怕冷般,全都朝着郑府而去。
  还有那学子,学魏晋名士,于寒冷冬日,敞开胸怀,露出一片冻得惨白的胸脯,引得路人频频看去。
  郑府那日,丝竹声鸣,余音袅袅,从早到晚声音不歇。
  从酒楼定的席面不要钱似的流入,一群乞丐就守在郑府门口不远处,等待着他们将吃不了两口,就扔出来的菜捡起吃了。
  文会开了不到半日,便有一学子编了一本《文会诗选》从府里传出,里面尽是赞美郑亦雪的诗作。
  郑家十一娘的美名再一次被传了开来。
  与郑府的热闹相比,裴家就显得冷清多了,一共就只有自家的五个人。
  宣夫人说什么都不让宣玥宁动手做饭,用她近日缝制衣裳赚得钱,在另一家酒楼订了一桌席面,那酒楼的人知道她是裴寓衡的阿娘,差点连钱都不要,还是她硬塞给人家的。
  宣玥宁穿着阿娘给做的袄裙,头上被其梳了两个发髻,还被特许可以敞怀饮酒。
  吃着酒楼的饭菜,她还收到了两个孩子送她的生辰礼,昭儿送了她一幅自己画的画,里面是清晨起来,在厨房忙碌的自己,裙摆处还挂着一只勾住了她衣裳的母鸡,用笔稚嫩,却充满童趣。
  骥儿则送了她一副大字,跟着裴寓衡练了许久的字,字中已经有了他的风骨,用着最真挚的祝福贺她生辰。
  大家的礼物都送了出去,一家人默默地看向裴寓衡。
  裴寓衡从袖中拿出锦盒交给她。
  宣玥宁刚要打开,却被宣夫人打断了,她一只手盖在锦盒上,一边说道:“我们不妨一起来猜猜寓衡送了你什么?”
  此言一出,得到了两个孩子的强烈赞同,争先恐后的说了起来。
  气氛一下就欢乐了起来,就连宣夫人都笑吟吟的猜了个,不出意外,得到了裴寓衡的否定。
  “玥宁,你自己也猜猜看。”
  再次被宣夫人点名,宣玥宁自己也好奇起来,猜测道:“是……金子?”
  裴寓衡手里的酒杯差点就没拿住,“不是。”
  “那金手镯、金项链、金耳环!”
  她这一连串带金的,都将宣夫人和两个孩子听愣了。
  见裴寓衡情不自禁的低笑出声,宣玥宁便知晓自己猜错了,“都不是啊,那你到底送的什么啊?”
  他道:“打开看看。”
  她将锦盒打开,入目是一支缀着珍珠的步摇,静静地躺在在红色的软布上,灯光下,颗颗浑圆的珍珠上流着一层奶白的光晕。
  珍珠啊。
  她记得,在她新婚之时,裴寓衡托人给她送了一支珍珠簪子。
  起初不起眼的小盒,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还是看到礼单上有他的名字,她才急匆匆跑到库房,在一众礼物下翻出了那支簪子。
  她将那支簪子放在梳妆盒的最里面,用绸缎小心包上,唯恐它掉色,珍爱的一次都没有戴过。
  因为她知道,裴寓衡为了买这一支簪子,说不定花光了他全部积蓄。
  她回到郑家,便想利用自己嫡女的身份帮他,可他从来都没有接受过,后来从郑梓睿那才听说,当年郑家给他的飞票他全都给郑梓睿寄了回来,他一分钱都没有动。
  之后,她收到过各种各样名贵的头面,翡翠的、宝石的、金子的、银子的,可再没有一样比得过他送的珍珠簪子。
  那簪子,是裴寓衡作为她的阿兄送的最珍贵的礼物,记载了他们两个人在越州的凄苦生活。
  看着它,仿佛就回到了自己还是宣家小娘子的时光,惦记着,想念着,连珍珠都成了她的执念。
  万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再收到裴寓衡送的珍珠步摇,步摇可比簪子还要值钱呢。
  轻轻合上锦盒,她将眼里的湿润憋了回去,对他道:“谢谢阿兄,我很欢喜。”
  “恩。”
  屋外的鹅毛大雪没有停歇的架势,裴璟昭闹着出去堆雪人,宣夫人给她套了一身厚衣裳,又拉过裴璟骥给他穿戴好,将他们两人撵到了院子里。
  两个孩子头挨头嘀咕了一会儿,双双抓了把雪团就往宣夫人裙摆上扔,死皮赖脸地拽着宣夫人到了院子里。
  而今日过生辰的宣玥宁躲过了他们的嬉闹,裴寓衡身子不好,他们可是不敢动手到他头上的,两人站在门前,看着母子三人玩了一身雪。
  许是触景生情,又许是被珍珠步摇勾起了自己久远的记忆,宣玥宁侧首对裴寓衡道:“我是宣家小娘子,永远都是。”
  她会陪着他一起负重前行。
  裴寓衡立在她的身畔,能感受因着她这一句话而突然燃起的燥热,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牢笼,像纸一般薄,瞬间被不断涌出的阴暗想法冲破。
  既然她都说了自己会永远都是宣家小娘子,那这辈子,就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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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怒火中烧(晋江首发)
  裴家小院里, 宣玥宁最后还是跟着两个孩子一起玩起了雪,三人合力在槐树下堆了一个有着三头六臂的圆圆雪人, 上面插着六枝槐树枝叉。
  大家浑身都沾满了雪,宣玥宁趁着换好衣裳的宣夫人给两个孩子洗澡,自己悄悄溜到裴寓衡身边, 手里的雪球还没砸到他身上,就被他发现,轻易地攥住了那不消停被冻得通红的小手。
  他无奈的将她手心里的雪团拿过扔在了门外,瞧着面前这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娘子, 在为自己没有捉弄到他而颇为沮丧。
  只好主动放软了语气, “你一个小娘子,不要贪凉多玩,今日是你生辰, 也玩够了, 就算了, 嗯?”
  这一生嗯让宣玥宁忍不住摸摸耳朵,凉丝丝的手激得她耳朵上的绒毛都炸开了。
  眼里带着畅快的笑意道:“好,我知道了,阿兄送了我步摇,我明日也有东西送你。”
  倒是嘴甜起来了, 平日里想听她叫一生阿兄可谓难于上青天, 在她准备回屋换衣裳时,顺嘴道:“我不要粉色的唇脂,现在用的就颇好。”
  宣玥宁那双杏眼瞪大, 都快张成了两个小灯笼,他怎么知道她要送他唇脂,仔细想来,她好像真的只送过他唇脂。
  暗暗懊恼着回了房,巧被宣夫人抓了个正着,按在浴桶里就是一顿磋磨。
  她不好意思地躲,让宣夫人出去,她自己能洗,也不是真的小娘子了,哪里还用的着阿娘帮她。
  宣夫人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阿娘从小把你养到大,你到是害羞起来了。”
  宣玥宁被戳的不敢反驳,任由她温柔地帮自己打湿长发,自己抱着胸,感受着手下微起的弧度,将其埋进了水里。
  与此同时,喧闹的郑府终究还是安静了下来,前来参加文会的学子无不满意而归。
  郑亦雪送走世家大族的小娘子,坐在圆桌前,拨弄着那些学子趁机送她的荷包、玉佩,找寻了半天,也没看见那日在文涯阁自己相中的红宝石簪子。
  便问向身边婢女:“今日可有姓裴的郎君给我送过东西。”
  那婢女道:“回十一娘,并无,听你的吩咐,都将他们送的东西记录下姓名放在桌上了。”
  她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吓得那婢女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一把将手里拿着的荷包扔回到桌上,她冷笑一声,“不过是借住在他家的孤女,还真拿她当回事了,难不成还想娶她?竟然拒绝了我,连东西都不送。”
  她是对裴寓衡有那么点说不清的心思,年少成名的裴郎,一身好皮囊,恰对了她的胃口,但也知道自己是郑家嫡女,以前的裴寓衡尚且娶不到她,更何伦现在的裴寓衡。
  可她自己想静静观赏,默默喜爱是一回事,对方不拿她当回事,甚至对她视而不见,反而对家中那个表妹颇为照顾,就是另外一回事,足以让她恼怒不堪。
  她竟是连一个孤女都比不上了。
  没有她惦记的东西,桌上的物品就碍眼起来,“你去将这些都暗地里给他们送回去,他们倒是想靠娶了我飞黄腾达,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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