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罗纱仔细琢磨了下,又觉得不对。
  阿隐说过,有许多人都想得到这个坠子,只是,他们寻不到、也不知他们在寻的是什么东西罢了。
  这样奇特的东西,再无第二个存在的道理。皇帝想得到的,应该就是它。
  或许……皇帝同其他人一样,也不知道这东西具体是什么,只是晓得有这么个东西而已?
  那么长公主和穆青涯不准备交出此物,而是准备用移花接木的法子而将另一个东西给他?
  这让罗纱有些想不通。
  她知道穆景安将东西给她,是为了逼迫某人答应她们二人的事情。
  她原以为,穆景安是为了逼皇帝同意取消宋静夜和穆景安尚未有的“婚事”。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那穆景安到底是在逼谁呢?
  他当日曾说,“你若是不能冠上穆姓,这东西它就再不姓穆!”
  穆?
  穆家?
  罗纱想到这儿,似是碰触到了某个关键处,却又没有抓住它,一时间,搞不明白。
  她正兀自彷徨着,突然发现穆青涯朝着她和穆景安这边极快地扫了一眼。看着他眼中的无奈与怜惜,罗纱顿悟。
  穆景安,分明是在逼他的父亲、定国公穆青涯!
  他在逼穆青涯答应她们二人的亲事、助他一臂之力!
  其实,若穆青涯当真想抢回东西,也不是没可能。
  但,穆景安肯将东西给了她,本身不过是表明一种态度罢了——
  表明他要娶她的心,是怎样地坚定!
  此时再回想当初在赏花会上,他让长公主发现二人情意的事情,便也能发现,穆景安是故意的。
  长公主此人洒脱随性,好似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却极重情意。
  穆景安知道她的弱点,想要得到她的支持,因而一开始索性直接表明了自己的心思。故而后来才有了长公主问罗纱心意,在得知罗纱心意已决后,又将阿隐派来罗纱身边的这些事。
  想来,长公主不可能发现不了穆景安对她的试探的,只是,她心太软,舍不得看儿子走自己的老路,伤心难过。
  想通了这些关结后,罗纱情绪难以抑制。她侧首看向那脸色苍白的少年,眼中酸涩。
  为了能够和她在一起,那臭小子居然将自己的父母一起算计了去……
  他对她的情意,真是太过于厚重,厚重到……她用尽一生,恐怕都偿还不清了。
  屋内的宁静与沉默持续了半晌后,穆青涯正欲开口,罗纱却发现,穆景安的眼睛微微动了动,醒了。
  82交出来?
  “微臣……”“舅舅……”
  听到穆景安的声音,穆青涯明显怔了下。他顿了顿正要接着说,皇帝示意他先不必多言,大步行到穆景安身前,关切问道:“你觉得如何?”
  穆景安笑得有些勉强,说道:“还……成吧。”
  他一向是能报喜就绝不报忧的性子,这样说,必然是伤得不轻。
  瞧着他苍白的脸色,听着他虚弱的声音和咳嗽声,再看他咳嗽时牵动伤口时那毫无作假的痛苦神色,皇帝这才真真正正地相信他是伤得极深了,原有心想问他关于那些刺客的消息,话到嘴边也咽了回去。
  “这次,你和风逸伤得最重。好好休息着,有什么事,往后再说吧。”
  罗纱听说十一皇子也受了伤,很是担心,便朝穆景安看去。
  此时她就站在离穆景安不远的地方,穆景安见罗纱看过来,便在她视线能及、皇帝却看不到的地方用身子挡着微微蜷起右手手指大概地摆出个“四”的样子。
  罗纱就松了口气。
  看来,是穆景安安排阿四去“伤”的十一皇子,那便问题不大。
  毕竟,单单就手的稳定度来说,擅长雕琢的阿四必然是几人中最强的。由他“下手”,倒是能放心不少。
  只是——今日之事恐怕是无法善了的了。
  穆景安伤了自己不说,还帮着十一皇子受伤,想必皇上这边受到了极大的损失,穆景安为了保住自己与十一皇子,方才如此做。
  听到皇帝这样说,长公主却是不肯的,“皇兄,有些事情可是不等人的。”她将罗纱拉到身前,说道:“她的事儿,我们可得给个准信儿。”
  皇帝说道:“你对她的事情,倒是上心。”
  长公主微微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过是不想儿子步我的后尘罢了。”
  她这话一出,皇帝稍稍思量了下,倒是有几分惊讶起来,便看向穆景安。
  穆景安难得地红了脸,本想开口,谁知一张口就连续咳了几声。待到咳嗽止歇了,这才说道:“舅舅……我……我愿将东西交给您。”
  穆青涯喝道:“景安!”
  穆景安神色转为黯然,说道:“父亲,这些年来我对罗纱的心思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以往没有机会倒也罢了,如今……”他双眼突然晶亮起来,望向罗纱,“如今舅舅都松了口,只要肯将东西交出来,他便赐婚,我,我想……”
  “方才我虽醒不过来,但却是能听到的,”他期盼地看向皇帝,说道:“我想将东西交给您!只要舅舅您为我们做主,给我们赐婚!”
  穆青涯登时怒了,斥道:“你这个孽障!我当初就不该把东西交给你!”
  穆景安勾勾嘴角笑得勉强,“左右东西不在您那儿,您做不得主,急也没用了。”
  不等穆青涯开口,皇帝沉声问道:“难道说,东西在你那儿?”
  穆景安摇摇头,对着罗纱笑道:“傻丫头,舅舅都答应了,还不赶紧将坠子交给舅舅?”
  他这话一出来,在场其余四人就都震惊了。
  皇帝是没想到东西在罗纱那儿,罗纱和长公主、穆青涯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让罗纱将“坠子”交给皇帝。
  皇帝最先回神,看了眼罗纱她们三人毫不作假的反应,心中那块大石反而落了地。
  罗纱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吐不出来,好在她看到穆景安对着自己微微眯了眯眼,一个激灵就回了神,故作无知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坠子?”
  穆景安似笑非笑地说道:“当然是……我送你的那个腰坠啊……”
  长公主和穆清雅神色古怪地对视一眼,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穆景安。
  罗纱则是纯粹的惊讶。
  她从腰间解下挂着的玉坠,迟疑地问道:“这个?”
  看到穆景安含笑点点头,她甚是无语。
  说起来,她腰上佩着的这个玉坠,还是当时她在安国公府住的时候穆景安送她的。
  当时他只说新得了个坠子,硬要她佩上,还非要她将老大夫送的那个坠子解下来,说是老大夫那个本就是男子用的,不适合罗纱,不如他帮忙保管着,让罗纱用他新送的那一个。
  也就是这个时候,罗纱方才知道那小金笔原来也是他送的。
  说起来,罗纱得到这个坠子,比她得到颈间那个坠子,还要早。
  罗纱只当他将真的给了自己,却没料到假的也在自己身上。
  想来他一开始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的,只是后来在赏花宴上碰到宋静夜,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题,才又将真正的坠子也给了罗纱,逼着父母同意二人之事。
  罗纱刚将那雕成四叶草形状的坠子呈给皇帝,穆青涯便绷着个脸,跟皇帝说了声身体不适离去了。
  皇帝看着他压抑着怒气的样子笑了笑,拿着东西仔细辨别了许久,又将它握好了,转出屋子片刻。待回来后,已经是笑容满面。
  “这么个东西,”皇帝笑得极为开心,边大步走着边用食指遥点着穆景安说道:“你竟然交到这个小丫头手里,也不怕被人抢了去!”
  “当时一个不慎被她瞧见了这坠子,她说想要借去玩几天,我便也给了。”他顿了顿,一脸愁苦地叹道:“其实她想要什么我都肯给的,何况是将这么个死物借她玩几天?”
  “哦?”皇帝问道:“你倒是属意于她许久了?”
  说到这个,穆景安露出了笑容,“舅舅您不是总问我为什么还不考虑成亲的事儿吗?我在等她长大呢。从小儿我就看着这妹妹漂亮,可她也太小了。如今她长大了,再不娶进门来,可要被人抢走了。”
  皇帝看着他面色发白两眼却是晶亮亮的,就又笑了,“我倒是不知道,谁还敢跟你抢人?”
  “博文啊!您不知道,姑姑她也很喜欢罗纱,想要将罗纱留给博文呢。”
  罗纱瞧着穆景安和皇帝此刻的模样,略略吃惊。
  他们二人此刻就像寻常人家的舅甥一般,无畏无惧地笑闹着。穆景安此时的性子,和他平时可大不一样。
  或者说……与在她面前时大不一样?
  可很明显,皇帝极其喜欢他这副样子。
  皇帝哈哈大笑,“程家三小子?自小你就爱抢他的,原以为大了些能长进点儿了,没想到还是爱跟他抢!”
  他这样说着,就回头看了罗纱一眼,似是不在意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舅舅就答应你了!”
  穆景安极高兴地应了一声,又连连咳了几声。
  长公主忙过去揽着他,他低低道了声谢,又说道:“其实……还有张图的。”
  皇帝听闻,手里的坠子就晃了下。他反手紧紧抓住那坠子问道:“那图……”他眼神凌厉地看了眼罗纱,“你也搁在她那儿了?“
  “怎么会。自然是在府里好好搁着的,等到我们成亲之后,我自会交到舅父手中。”他说道:“我这也是不得已的……”他望着门的方向,苦笑道:“那图在父亲那里,我暂时拿不到。但是我们一旦成了亲,父亲为了一个‘诺’字,也会将东西拿出来的。”
  皇帝闭目沉吟半晌,再睁眼,就见穆景安在对罗纱眨眼,罗纱正在一旁掩口笑;穆景安又招手让她过去,罗纱踌躇了下将耳朵凑到了他的跟前,也不知他说了句什么,罗纱羞红了脸瞪了他一眼。
  皇帝原本提着的心便放下了,又大大松了口气。
  穆家这小子,不仅长得像她母亲,连性子也和他母亲一样!
  以前自己总还觉得长公主性子不好……如今再看穆景安也如此,倒是不错的。
  事情已经解决,他心情畅快下,看着穆景安越发顺眼起来,对他更是好了几分,专门唤了人弄来了四人抬的软榻,将穆景安抬到舒适些的地方安置好,给他治伤。
  罗纱望着众人忙碌的景象,想起方才皇帝临走前不过是想留个人来看着穆景安的伤势而已,甚至都没多问几句,又看现在时刻叮咛的样子,甚至想不起赶紧去看看十一皇子的伤,前后态度的差异,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
  长公主发现了罗纱神色的变化,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低声道:“慢慢,你就会看习惯了。”
  罗纱默默颔首。
  除了习惯,还能如何?
  皇帝心满意足正要离去,谁知有人匆匆赶来,急急禀报。
  “陛下,那些刺客已经全部中毒死去,应该是来之前已经服下了毒药。”
  皇上因了今日之事本就火大,方才因了那坠子心情刚刚好了些许,此时冷不丁听到这么个让人失望的消息,登时大怒,心中火气没处发作,随手拿了屋中花架上的瓷瓶当头朝那侍卫统领丢去。
  “给我彻查!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如何通过守卫的,你们给我好好查!查不出来的话,你们一个都不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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