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节

  花语看不见苏沉月的表情,但是听见他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两人于是就此打住,再也没有聊起这个话题。
  一个人怎么能够活的这么复杂。
  明明双手血腥,明明罪无可赦,明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鬼剎,但是让人提起时,最少的情绪,竟然是怨恨。
  花语看着十月金秋里的欣欣向荣,这大好河山虽然满目疮痍,但是方兴未艾,一切都在改变,一边都会好起来。
  不管是她,还是苏沉月,亦或者是说自己永世不得超生的安不言,大家都会好起来的。
  第1057章 绚烂和黑白
  云水榭即便是深夜里,书房也亮着灯。
  菲尼克斯毁灭,牵出了不少的大鱼,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贝弘,这位靠着些不光彩手段爬上总理位置的男人,本想鱼死网破的直接杀了总统篡权,但是没想到的是国安部的特警日日夜夜的都在他家门外守着,一有点动静就被抓了,最后以贩卖军火的罪名关进了国安部。
  其实贝弘做的很谨慎,几乎没有蛛丝马迹,但是他被逮捕之后,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下狱,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起来。
  这种惶惶的情绪在余靳淮回国全权接手了这件事之后更甚。
  虽然余靳淮年轻,但是谁都知道slaughter铁面无私之名,不管是谁,只要沾了菲尼克斯这事儿的,就一定会被揪出来。
  贝弘倒了,他的党羽却很多,虽然都不成气候,但是却像是一锅粥里的老鼠屎,看着就恶心,还不得不一颗颗的捡出去。
  是以余靳淮最近一直都是一忙就忙到深夜,一方面是因为事情的确多,一方面则是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梦中必是花语被烈火焚身的样子。
  那好像是他永生永世的梦魇。
  王妈端着一碗莲子羹,唉声叹气的看着书房里通明的灯火,她九月中旬就出院了,刚开始的时候余靳淮就不对劲,现在是更加不对劲了。
  王妈心疼他,劝了他好几次要注意休息,但是余靳淮当时是听了,一到晚上就故态复萌,让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爷。”王妈推开门,将莲子羹放在桌子上,看着脸色十分不好的余靳淮,“吃点东西吧。”
  余靳淮停住笔,嗯了一声。
  王妈叹气说:“你这样子折腾自己,少夫人回来看见了,该多心疼啊。”
  她还不知道花语的事情,以为是凤俦大婚,把小姑娘接回去住一段时间。
  余靳淮拿勺子的手一抖,精致的白瓷勺砸在了地上,哗啦一声,碎了。
  王妈吓一跳:“哎呀!”
  她蹲下神将碎瓷片捡起来,余靳淮想帮忙捡,王妈道:“别别别,你别动,我去拿扫帚来扫一下,仔细着别踩到了碎渣。”
  说着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余靳淮坐回椅子上,垂下眼睫,眼睛没什么焦点的放空视线,但是目光随即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花语的样子。
  笑着的,哭着的,生气的,恼怒的,脸红的,使坏的……
  全部都是她。
  余靳淮闭上眼睛,狠狠的揉了一下太阳穴,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安眠药,吃了两片,心绪才终于稳定了一点,他现在只能靠着这个东西入睡了,睡得沉,睡的深,一个梦也没有。
  但是……
  现在可以靠着安眠药,以后要是身体对这东西产生了抗性,他又应该怎样寻求一个解脱呢?
  他不想活着了,但这条命不是他的,他没有权利处置,只能在这人世间苟延残喘,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孤狼,只能在深夜里独自舔舐自己已经腐烂流血的伤口。
  王妈回来扫干净了渣滓,跟着她遗弃来的,还有一只睁着大眼睛的大肥猫。
  小鱼干喵喵叫着,去蹭余靳淮的裤腿,讨好的撒娇。
  余靳淮看了它一会儿,伸出手,小鱼干立刻就往他手上蹭。
  王妈笑着说:“小鱼干现在倒是亲近你了,以前见着你就跑呢,就喜欢少夫人。”
  余靳淮将已经吃的变形的大肥猫抱了起来,摸了摸它白花花软乎乎的肚皮,小鱼干舒服的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王妈哎了一声:“您别玩儿猫啊!把莲子羹吃了再说!”
  瓷碗里面已经放了一柄新的白瓷勺。
  余靳淮嗯了一声,将小鱼干放在地上,王妈又有些踌躇的说:“二爷,今天老夫人来电话了。”
  “怎么?”
  王妈道:“也不知道怎么的,让你找个好姑娘结婚,还说什么过去的就要放下……我寻思着是不是老太太糊涂了,这少夫人不是还在么,年纪这么小虽然不能要孩子吧,但是也的确是上了余家族谱的主母啊!”
  王妈原本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但是跟花语在一起久了,难免就会偏向她。
  余靳淮一怔。
  其实这不是余老夫人第一次说这件事了。
  回国将近一个月,前半个月老夫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后来就开始明示暗示了,甚至还让顾致琛来当说客。
  其实老夫人没有什么错,人的年纪大了,就盼望着抱孙子享天伦之乐,花语不在了,她总不能就让余靳淮就这样空耗着,余家总还是要传宗接代的不是?
  是以余靳淮最近越来越不愿意回老宅,他怕老夫人会直接以死相逼,让他找个姑娘娶妻生子。
  上一次,祖孙两不欢而散,就是因为余靳淮告诉老夫人,自己这一辈子只要花语一个。
  老夫人气的差点发病,问他,到哪里去再找一个花语,难不成要去废墟里把骨灰扒出来举行冥婚?
  要不是伊斯特拉尔山的骨灰太多,实在是找不出谁是谁的,余靳淮觉得也未尝不可。
  花语活着时是他的妻子,死后也该是,要在她的鬼魂上打一个标签,免得她在阴间拈花惹草,本来就不是个多安分的性子,没有他管着,肯定就更加的无法无天了。
  余靳淮看了眼场外的夜色,手指搭在桌子上好一会儿,才说:“以后老宅的电话,不用接了。”
  王妈奇怪:“怎么了?这是闹矛盾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糊涂了也正常,你别跟她较劲。”
  余靳淮闭上眼睛,疲惫道:“奶奶比谁都清醒。”
  这也是他一直跟余老夫人不亲近的原因。
  这个女人活得太清醒了,一起都像是在算计,仿佛自己的人生、后辈的人生,都只是一道计算题,她总是会用一种最理性的方式来规划所有人的未来。
  以前余靳淮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人这样活着,未免索然。
  也许见过绚烂颜色后,对黑白就再也习惯不起来了。
  第1058章 公主
  凤家前不久才热闹了的老宅,突然又冷清了起来,这次的冷清,不仅仅是没有人声的清寂,还带着几分颓靡的死气。
  凤家祠堂里的白蜡烛和辟邪香彻夜不熄,凤桉年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已经好几天了。
  凤皖撩开帷幔,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了案台上,她眼底下有浓浓的青黑色,脸色也十分苍白,眉眼之间都带着倦怠,她声音轻轻的道:“爸,吃点东西吧,好几天没吃了。”
  凤桉年像是入定了一般,紧紧地盯着一个牌位,良久才嗓音干涩的道:“阿皖啊,我对不起你母亲。”
  凤皖抿了抿干燥的唇角,跪在了凤桉年的旁边,低声道:“……爸爸,不是你的错。”
  凤桉年摇了摇头,这个铁血一生的男人此时此刻看上去分外的苍老,有种一碰即碎的脆弱感,他垂着眼睛,手指紧紧地撑在冰冷的地板上:“我答应过不语,会保护小语不被菲尼克斯毁了,但是最后,她还是被葬送在了伊斯特拉尔山。”
  “……要是我早知道,她当时是要去菲尼克斯……要是我再关心她一些……事情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风皖心里也很难受,但是她的性格让她在这个时候反而有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她抚慰说:“当时小语离开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出这种事情……爸爸,老祖宗那边一直在问,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是让老祖宗知道小语的事,肯定撑不住的,您还是去哄哄老祖宗吧?”
  提到老祖宗,凤桉年没有生气的眸子里才划过了一点光芒,见他有松动,凤皖赶紧再接再厉:“您在这儿呆的太久了,先吃点东西,然后去洗了澡换身衣服吧,别让老祖宗看出什么。”
  说着她便扶凤桉年站起来,毕竟是年纪大了,又跪了这么久,那一瞬间,凤皖甚至听见了凤桉年骨头咔嚓的声音,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凤桉年却并不在意的样子,只是随意的扫视了一眼还燃烧着的蜡烛,忽然说:“小语……那时候很疼吧。”
  凤皖一怔,随即心脏就像是被人插了一刀似的,她强撑着道:“爸,别说这些了。”
  凤桉年一步一顿的走到了案台前,凤皖带来的都是些好消化的食物,看见那碗皮蛋瘦肉粥,凤桉年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这是花语最喜欢的粥,每次家里煮这个,她都能喝两碗,有时候不准她多喝了,她还要撒娇闹脾气,虽然他经常是板着脸的,但是那时候他是觉得自己的小女儿很可爱的。
  为什么事情最终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最后非得要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凤桉年看着那碗粥,突然之间,老泪纵横。
  ……
  被“软禁”了一个多月后,花语身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这一个多月,她唯一的运动大概就是被苏沉月带着到外面的花园走走了。
  这天,苏沉月似乎是从外面刚回来就来找了花语,花语正坐在桌子边上看书,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苏沉月抿了抿唇角:“易莎尔女王要不行了。”
  花语手指一顿。
  易莎尔已经将近八十岁的高龄,年轻的时候又折腾过好几次,本来就已经是行将就木,要是菲尼克斯还在,她或许还能够再活几十年,但是现在菲尼克斯没有了,她自然也就只能是等死了。
  花语对于这个消息其实一点也不惊讶,但是心脏还是起了几分涟漪,这些旧人旧事一旦被提起,她就会想起安不言。
  苏沉月逼近了一点,看着花语说:“她托我带消息给你,让你去见她一面。”
  花语冷冷淡淡的:“不见。”
  苏沉月说:“她要带你去见你母亲。“
  “……”花语手指僵住了,窗外的阳光是十分和暖的,带着一点透明的微醺,照在花语有了点血色的脸上,良久,她放下书说:“你愿意带我去吗?”
  ……
  y国的宫殿大都修建的十分华丽富贵,女王的宫殿更甚,是国度的代表性建筑,远远地就可以看见把拔地而起的哥特式建筑,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
  王宫的行政大臣亲自接待了花语和苏沉月,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少女是谁,但是看女王陛下的态度,绝对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人物,是以全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了女王的客人。
  这就是易莎尔,就算是缠绵病榻,威严还是沉沉的压在所有人身上。
  花语无心欣赏,只是沉默的跟着行政大臣,她脸色有些苍白,阳光下皮肤几乎是有些透明的,一身雪白的纱裙,肩上披着一块淡紫色的披肩,忽然就让行政大臣恍惚了一下。
  就好像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走在这巍峨华丽的宫殿之中,只不过太久远了,他已经记得不清楚了。
  易莎尔在自己的寝殿里,或许是知道花语要来,所以提前打扮了,浓厚的妆容遮住了她脸上的病态,又是那个让所有人都尊敬的女王。
  看见花语,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倒是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她说些虚情假意的话,或许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些话,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
  祖孙两对视良久,易莎尔沙哑的道:“ice,我想恢复你公主的身份。”
  寝殿侍候的人都惊呆了,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看向了花语。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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