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未婚夫
这一天薛冥兵过得有点恍惚,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但当他听见秦广王毕恭毕敬地喊了女鬼一声‘灵帝’时,几乎有想死上第二次的冲动,至于为何当场尿失禁,那只是正常的应激反应而已。
冥殿清冷,今日却是多些热闹。
魇髅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几个鬼婢的舞姿,她们都是人间某著名教坊的舞妓歌伶,丧生于一场意外的大火。可怜她们生前要为人唱歌跳舞,死后还得为鬼跳舞唱歌,演艺生涯不得消停。
薛鬼差气喘吁吁地跑来通报,从这些个跳舞的鬼婢身边经过时,抽风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吓得他差点又尿了一次。
只见得一堆身穿艳衣华服,跳着婀娜舞姿的女鬼们,居然有着一张张被火烧得焦黑的面孔,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总之五官歪扭作一团,要多惨不忍睹就有多惨不忍睹。
就是这样的骇人嘴脸,他们的冥帝也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兴致高昂,魇髅独特的品味从来不令人失望。
鬼差用袖子擦干脸上的冷汗,把朽月灵帝登门拜访的事弱弱地同他说了一说,还沉迷在轻歌曼舞世界的冥帝起先还没听清,鬼差于是又复述了一遍。
“哈?你说灵帝去秦广王那儿了?这女人干嘛不直接来找本帝?难道秦广那个山羊胡子比本帝更具魅力?艹!”
“不不,不晓得呢,应该是有要事吧,她叫您过去呢。”
魇髅伸着懒腰起身,甩甩手遣散了这些尽管面目全非的,却还要为他跳舞助兴的鬼婢。
既然夙灼灵这女人这么急切地召唤他,总不能拂了人家的盛情吧?一时间,冥帝有些忘乎所以起来,他心窝窝那块比天还大的眼儿在无尽的自我膨胀中得以补全。
秦广府中,灵帝正悠闲地翻着名为‘生死’的备份册子,忽然她的指尖停留在了某页某段某字中,然后用力一点,问道:“他的寿命怎就剩下这么一点?”
秦广王站在一旁,探身瞄了一眼,答曰:“命数皆天定,半点不由人。”
说实话,他心里还是对灵帝有所防备,灵帝与冥君自幼要好不假,但地府有地府的规矩,谁也破坏不得。
不过这话没进到朽月灵帝的耳朵里,她照旧浏览着自己需要的信息。
有些人对于不想听的屁话可以自动屏蔽,然后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中,朽月灵帝可是这些人当中的佼佼者,毕竟在启宿山时就靠这本事混过来的。
比起没心没肺的女帝,心有八面的魔头倒是听出了此话的言外之意,秦广王这是在提醒灵帝天命难违,阴阳有序。
柳兰溪此时不便插话,索性安静地坐在角落当哑巴,坚决将之前所保证过的不添乱付诸行动。
刚巧那位心大过天的冥帝闻讯赶来,一进门就看见在看生死簿的朽月,一看到她就兴匆匆地打了个招呼:“夙灼灵你这混蛋,终于想哥了!”
在场的另外两人全然不入他眼似的,径自就挨着朽月坐下,拿指关节敲击桌面诘问:
“奇怪,我冥宫的地儿没这边宽敞还是怎的?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来这边串门?”
自然是来串后门了,不然这破地方鬼待呢。
朽月掀起眼皮鸟了眼这位冥界自诩第一耀眼的明珠,把桌上的生死簿一推,轻描淡写地道:“这个杨醒,寿命帮他再加个一百。”
魇髅身子一歪,一个重心不稳从凳子上滑下去。
他气得破口大骂道:“夙灼灵,你个没良心的,差不多得了啊!上次夙念那件事还是本帝帮你瞒过去的,已经给你开过一次后门了你还想怎样?”
朽月:“那就再开一次。”
“靠,你当菜市场呢,说开就开,还带讨价还价呢,不成!”
魇髅快被气疯了,几乎快要变成一只会咬人的白毛狮子狗,牙齿磨得咯咯直响。
“灵帝,凡人的生死怎好妄加更改?”另一边,秦广王的脸色比魇髅好上不了多少。
他心知肚明,这个冥君耳根子极软,做事没个准则,不在旁边好好提醒,魇髅很有可能会误入歧途。于是他像个劝诫昏君从良的忠臣一般,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此事万万不可,若是让天庭知晓,我们难辞其咎,冥君请三思……”
魇髅好似大彻大悟,立马用手制止了即将废话连篇的主簿,突然义正言辞道:“秦广不用提醒,本帝自有分寸。你先去一边将她这些年所欠的账算一算啊,这边让本帝来搞定。”
把秦广王打发走后,他们的废物冥帝不按套路出牌,只见这货从地上爬起,稍加整理了下凌乱的银色秀发,俯身凑近朽月侧脸,嬉皮笑脸道:“瞧见没,秦广王这关不好过,本帝得收点贿赂才能帮你。”
“你要什么贿赂,本尊都答应你。”
要魇髅帮忙从来都是有交易条件的,这货精得跟猴似的,朽月对走后门的流程可谓是一清二楚。
“哟呵,今儿不对头啊,怎么变大方?”魇髅指腹摩挲着下颌,肩膀挨近朽月坏笑道:“什么都可以吗?比如色相呢?”
地府的冥君,他除了曾经拥有过一位名义上的未婚妻之外,还从未碰过其他女人,是个名副其实的骨灰级宅男,是以朽月从未把魇髅的调戏当回事。
可有人却认真了。
朽月嘴里的冷嘲热讽还未出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骨骼断裂的“咔嚓”声,她讶然回头去看,猛地发现柳兰溪单手拧歪了魇髅的脑袋。
这小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魇髅身后,他似笑不笑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垂首贴近他的耳畔,说出了令人战栗的话:
“冥君大人竟想要色相作为贿赂,是欲求不满么?遇到我算你走运,这个病,在下可以治好。”
魇髅脖子往后折成一个直角,脑袋往后诡异地瘫垂,因而此刻他是仰头倒着看人。自他方才进门,光顾着和朽月叙旧,全然忽视了身后还藏了个祸害不浅的妖孽。
“这位是?”冥君不哭反笑,脖子就这么任由对方掰歪。他此刻十分感谢冥主老爸让他生在地府,不用死的感觉就是美妙。
“他跟我一起来的,叫……”
朽月刚要介绍,魇髅脑海里快速闪过一条闪电,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大声脱口而出:“这位想必一定是阿灼心心念念的莫绯公子了,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不是。”柳兰溪一脸淡漠,他掐着魇髅的脖子往左轻轻一扭,手里的白毛脑袋顷刻往左边歪去。
认错人是有代价的。
魇髅额头青筋暴起,似是有些吃痛,但还算从容,从容到没忘记戏谑朽月:
“阿灼你好花心,见一个爱一个的,你是想气死我这个未婚夫啊?唉,虽然我们没拜成堂,但也犯不着带男人来喂我狗粮吧?”
“咔嚓”一声嘎嘣脆,冥君的脑袋又被拧到了右边。
“哎哎哎,小兄台,下手轻点,你是想把我弄死好继承本帝的绿帽是吗?劝你别惦记了,这顶绿帽我爱着呢,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魇髅死鸭子嘴硬,偏要苦中作乐地气一气这小子。
“冥君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成全你。”
柳兰溪手腕一抬,作势要就地拧下魇髅的人头,旁边的朽月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脚一踢魇髅坐的凳子,魇髅随之被踹倒在地,两人白热化的僵持总算被打破。
“不是说不添麻烦吗?”朽月冷冷地睨着柳兰溪,指着地上脖子被拧得扭曲变形的魇髅道:“把他的脑袋拧回来!”
“好的,大人。”
柳兰溪不情不愿地遵从旨意,简单粗暴地折腾了几下,大发慈悲地把冥君的白毛脑袋给掰正回去。
三人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地衙的陪客厅内,气氛微妙,各个心情复杂。
魇髅怎么说也是个冥界之主,有客自远方来找死,他得好好盘算着如何款待人家。于是他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兄台胆子很大嘛,冥君的脑袋都敢拧,怎么称呼?”
“柳兰溪。”
“噢噢,这样啊……”
魇髅脸上挤出一个客套而虚伪的笑来,一转头立马哗啦啦地翻起了生死簿找起‘柳兰溪’这三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大爷的,就不信查不到这臭小子的来历!
事实证明,他还真查不到,倒是有不少同名同姓的,可惜容貌都对不上,结果翻烂了册子都找不到对号入座的身份。
魇髅愤懑地将生死簿往桌上一甩,怒而揭发柳兰溪:“你不是人!”
“冥君这话听着像是骂人,”柳兰溪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嘲讽地反问一句:“在座的哪位是人呢,你说说看。”
魇髅接不上话来,语塞一时。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错,他是地衹,朽月是天神,这小子又来路不清。那么问题来了,柳兰溪不是人,那会是个什么东西?
魇髅:“兄台,你非人非鬼非神,不会是妖魔之辈吧?”
柳兰溪:“你很好奇?”
魇髅老实点头:“好奇。”
柳兰溪:“想知道?”
魇髅眼睛露出渴望之光:“想啊!”
柳兰溪:“把杨醒的阳寿再加一百我告诉你。”
……
魇髅:“滚远点,本帝不想跟你说话!”
阴险!差点被这小子给忽悠进去,想空手套白狼,他还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