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诱

  “哎哟,压死我了,你怎么能这么重……”
  晚阴可怜兮兮地被坐趴在地,手脚展开呈一个‘大’字形,但外面那层绵软的黑壳还完好无损地裹着她,除了蹩脚的障眼法,好像一点保护作用都没有,完全是鸡肋中的战斗鸡。
  倒是祸央从她身上起来后,柿饼跟充了气一般,迅速恢复原来的球体形状。
  黑球内位置逼仄狭小,晚阴勉强换了个坐蹲的姿势。她揉捏着酸痛的肩背,想着反正现在也插翅难逃,还不如有骨气一点,直接破罐破摔撕破脸皮:“你个没人性的大恶魔,若是我哥看见,定饶不了你这混账!”
  祸央双手背在身后,咧嘴露出两颗桀骜的尖牙,正中下怀道:“好啊,正等着他来呢,本座倒要看看,到底是他道高一尺,还是本座魔高一丈!”
  见不得别人说哥哥不好,晚阴思来想去,还是气愤不过,兀自原地翻了个大跟斗,那颗椭圆的大黑球随之往前一滚。
  好家伙,黑球直线冲撞,正中目标,一下撞到祸央跟前,成功碾压到他的大拇指,造成杀伤力,呃……约等于零。
  她是真想凭一己之力撞死他丫的,可惜这个行为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祸央抬脚轻轻一踢,球又滚远了……
  遇到如此偷袭,大魔头不怒反笑,他一个德高望重的创魔之主胸怀宽广,决定不跟小孩一般见识,并友好和平地和晚阴来了一场旷世首创的球赛。
  比赛场地:栀叶原,运动员:祸央,球:晚阴。
  也就进行了几百场球赛吧,祸央有点累了,球也晕了,缓了老半天没缓过来。
  “小东西,你到底躲在什么鬼玩意里面,怎么感觉有点古怪?”
  魔头终于大发慈悲不再折腾,一撩长袍屈身下蹲,摩挲着下颌研究球体,“本座寻思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丫的,踢了她老半天,原来是在搞研究……
  简直惨无人道!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不告诉你!”晚阴将脑袋一偏,有了抵触情绪,因为发现跟奸诈的魔头虚与委蛇讨不到半点好处。
  “嘶,你该不会……”祸央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
  “不会什么?”晚阴忽听对方吸了口冷气,心里隐隐约约有点儿担心。
  自从她身体长大一些后,这团黑影就突然出现,形影不离地跟在身后,也不说话,就只跟着她。具体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她自己都不清楚,反正奇奇怪怪的,以前更是从未看见过。
  “你该不会是得从蛋里面孵出来吧?”祸央兀自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有些复杂地睨视那枚形似黑蛋的球,纠结道:“那之前本座还坐了这么久……”
  晚阴:“……”
  非人哉,你不仅坐我坐了很久,也踢我踢了很久好吗!
  她蹲在蛋壳里背靠祸央的方向,瞬间就自裂了,转过身奶凶奶凶地瞪大眼珠,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哥哥乃是天地共生,一母同胞!才不是孵出来的!”
  “噢,那就是双黄蛋。”祸央伸出食指挠了挠蛋壳,挑逗她:“乖,叫一声爹爹来听。”
  祸央算盘打得精,他认这个女儿不亏,辈分捋一捋,他不就是枯阳的老子么?
  “哼,想得美!”晚阴气恼地转过身,朝蛋壳外张望了眼,便见那个恬不知耻的魔头正面对面蹲在旁边。
  两人距离很近,仅仅隔着一层脆薄的蛋壳,晚阴透过黑色纱影,窥见魔主一袭露肩血绛色长袍,肩线宽直,其肩颈处,一字型美人骨白皙分明。
  晚阴视线从下往上转移,到了脖子那块还蛮正常,喉结凸显,可以证明是个男人,但是她再往上想要看清对方面貌,就只能看见一团浑浊不辨的浓雾。
  怎么,大魔头的脸上还有块遮羞布?
  “我为什么看不清你的脸?”晚阴趴到他跟前左瞧右看,照旧是迷迷蒙蒙的烟瘴,祸央模糊的五官轮廓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并不甚清晰。
  “嗯?”祸央闻言把脸凑近,往乌漆嘛黑的大圆蛋里面认真地瞅了几眼,蛋壳并不是透明的,并不能瞧见躲在里面的小丫头。
  他不免纳闷道:“你在蛋里还能看到外面?有透视眼?”
  “呃……嗯,能看到那么一点……”晚阴支支吾吾,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一直在偷窥的行径。
  祸央大概了解她为什么看不见自己,于是举了个简单的例子:“这么跟你说吧,你哥天天换长相,在你眼里他会是千百种模样吗?”
  “并不会。哥哥法相众多,但无论是哪一种,我一眼就能认出。”晚阴骄傲地昂起头,满眼星芒闪烁,“因为他光芒万丈,没有任何阴影瑕疵,在我心里永远只有一个样子。”
  “光芒万丈?”祸央鄙夷地嗤笑一声,不屑道:“世人立于烈日骄阳之下,少不得抖落阴影,连那高高在上的太阳也不例外。而本座,就是你们每一个人的阴影。”
  晚阴听出了言外之意,暗暗挥舞着棉花小拳头,磨牙道:“你这是借机拉踩我哥?”
  祸央不可置否地耸耸肩,言归正传:“本座只是想说枯阳是万相骨而已,以万物为相。”
  晚阴不解:“这跟我看不见你有什么关系?”
  祸央道:“傻东西,因为本座是无相骨,没有具象面目,你当然看不清楚本座的面貌,没有面相才是本座真正的面相!”
  晚阴半信半疑:“你莫不是唬我的吧?那为什么别人能看见你的样子?”
  “无论万相与无相,皆为虚妄。按照常理来说,没有人能见到本座真正的骨相。”祸央总结陈词。
  “那我怎么就能看见?岂不是违背常理?”晚阴灵魂拷问。
  “你能看见万相骨和无相骨,确实是个特例,让本座想想……”
  祸央把食指尖锐的指甲伸进面部那团迷雾内,他在思考时,似乎养成了啃咬手指甲的习惯。
  由于看不清他的面部五官,晚阴起先觉得这种举动还挺匪夷所思的,她差点误以为大魔头闲的没事干,在挖鼻孔玩。
  片刻,祸央恍然大悟,很快理解个中因由,抚掌乐道:“哈,本座倒是忘了你是阴夜之神。相比于光明,你更适合黑暗。”
  “那又如何?”晚阴不以为意,她是阴夜之神这事天下人一清二楚,还写进书里。
  依神籍史料册所记,天地合孕一胎,胎内阴阳混沌,日月无分,即为太极。
  而后天地初开,太极迁化,两仪伴生,阳仪诞于平昼,阴仪诞于子夜,四时方有,万物乃成。
  枯阳和晚阴则是那两仪的具象体,皆为那阴阳二气所凝的产物,一者为阳昼之神,一者为阴夜之神。
  祸央食指关节叩叩蛋壳,刚好敲在她脑门上,用哄小孩的语气耐心解释:
  “阴夜之神,意味着世间所有的黑暗都能为你所用,你能轻易窥见每个人身上的阴暗之处,比常人更能辨别一些事物。本座这样说,你理解没?”
  “不要把我当三岁小孩好吗?”晚阴不服气地扁扁嘴,“这事我自己早就发现了,还以为大魔头有何高见,就这?”
  祸央听出了这娃在闹脾气,想起自己刚才拿‘阴夜之神’当球踢,忽然良心发现,有点过意不去,找了个话题套近乎:
  “那你有没有发现,你将来的造诣怕是要登峰造极,比之于你哥哥枯阳也毫不逊色?”
  晚阴立即反驳道:“不对,我和哥哥相比差远了,我现在的神力只能自保。”
  “你为什么只能自保心里没点数么?”祸央摇摇头,略微惋惜道:“枯阳若是没有封印你的能力,我们姑且还能战一战。”
  “我,我不爱打架……”
  祸央不愧是只蛊惑人心的老狐狸,随便三言两语,便让涉世未深的丫头产生一丝动摇。他的唇线勾勒一抹狡猾的弧度,步步劝诱:
  “难怪众神对你会如此忌惮,搞了个灭世阴神的噱头闹得六界沸沸扬扬。哼,神族那些个杂碎呀,但凡是他们看不顺眼的,都会千方百计地置之死地。你哥如果真的想保护你,就应该态度坚决地站出来,哪怕和全世界反目也在所不惜。”
  祸央的一席话,让晚阴陷入惘然。
  哥哥曾经对她说过,是怕她难以掌控暗夜之力,所以才不得不封存。
  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从未怀疑过哥哥的初衷。
  “哥哥是为我好,我要那么强大的力量没有用,我控制不了。”晚阴不敢多想,在信念决堤的刹那,拼命为自己填补了很多自欺欺人的借口。
  不管失去什么,她有哥哥就够了。
  可是,哥哥现在又在哪呢?
  倒是祸央听不下去了,冷嘲热讽道:“枯阳封印你的能力你不怪他,想终身囚禁你,你也不怪他,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可真是至高无上,不可动摇啊!这感人的兄妹情,怎么就这么令人潸然泪下?”
  “与你无关。想你这种冷血无情,残酷自私的魔头,是体会不到血脉相连的快乐吧?真是可悲又可怜!”晚阴反唇相讥道。
  “先别急着下定论,也许,我们是同类也不一定。”
  祸央沉默了会,又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呵呵,听说枯阳极其宠爱妹妹,也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我哥哥对我最好了。”晚□□。
  “是真的最好,真金不怕火炼,真情不怕考验。”祸央踹了踹圆滚滚的大黑球,令道:“小东西,出来吧,跟本座去一个地方。”
  “大魔头,你想干嘛!”晚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马上撒腿逃跑。
  可惜祸央早就识破了她的意图,没给她这个开溜的机会,眼疾手快地迅速出爪,一下箍住这颗不安分的黑蛋。
  黑雾袅袅散去,祸央用指甲过长的魔爪来回抚摸光滑的蛋壳,望着暖红的朝阳出神。
  良久,他拖着悠长的尾音道:“不干嘛,本座只是想验证一下,主张众生平等的枯阳元尊,是不是真的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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