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更何况,是顾烜先对她无情的。
  沉夫人凝着看她了片刻,才道:“你如果是这样想的。为娘也就放心了。”她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若你下定决心,我与你爹必会帮你,太后与陛下那里,你爹会做周旋。何况太后本就疼你,你的处境太后也应该清楚,你多说几句软话,以太后的慈心,必定不会难为你的。”
  沉洛衣沉默了一下,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看着沉夫人凝重中带着忧虑的面容,道:“你们既然能将楚封的信送到府里来,我也是懂得你们意思了……”一顿,“我不是没有想过与顾烜好好过日子,但到底……强扭的瓜不甜,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沉夫人便又道:“衣衣,娘之所以会问你能不能狠下心来对他,才全是因为这……你若下定决心和离,以你的聪颖,岂会找不到万全之策。”她自是了解自己女儿,若是她有心,应付一个顾烜,想要和离,都是绰绰有余。除非是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再就是,她将那一纸婚约看的太重,不想因此连累沉家,这才将心思压在心中未提。
  不过究竟是哪一种,沉夫人却是不能下定论的。
  沉洛衣心绪百转,坐在床边垂头不语。沉夫人握着她的手,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只是眉间的一缕思虑,显出了她此时的心境极为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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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烜从沉柯书房出来时,整个人依旧绷的很紧,不得一丝放松。
  其实沉柯也没对他说什么,甚至是都没说几句话,但那人的气势,生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以前他不知畏惧是因为他猖狂,所以才会去气沉柯,而现在他是抱着一颗愧疚、求和的心来的,在沉柯面前危襟正坐,丝毫不得放松,出口的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三遍,确认无误了才会一字一句的吐出口。
  ☆、第28章
  【求见】
  站在廊下吐出口浊气,顾烜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至少要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才这样紧绷着,他怕是连沉夫人的屋子都进不去了。
  正在廊下走着,那头迎面就遇见了沉洛希,顾烜登时心头一慌,想着走过去再正常不过的打个招呼时。那头的沉洛希就已经转了身踏着台阶往下去了,动作一气呵成,犹如没看见他似得。
  看的顾烜愣了片刻才讪讪收回心思,招呼周正往沉夫人那里去了。
  待他到了沉夫人那时,里面的母女两人也已经不再谈论有关顾烜的事情了。
  本来气氛温馨轻伤的室内因为顾烜的到底陷入诡异的微妙中,顾烜僵持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想问沉夫人身体如何了,又觉得自己没那个脸问。
  好在沉洛衣看不下去了帮他说了几句,他才算能够稍微正常的开口和沉夫人说上几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察觉到了沉夫人有些埋怨沉洛衣的意思。
  但是,沉夫人这个态度比沉柯好上太多了,至少她还能对他笑笑,虽然非常敷衍,甚至透着不耐。但……这已经很好了,能抚慰一下顾烜在沉柯那里受到的打击。
  趁着顾烜有些晃神的空档,沉洛衣给了沉夫人一个安心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便说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要去书房见见父亲。
  顾烜听了一阵头疼,在与她出了屋门之后,就听见她让他先去正厅等着,她去见过了父亲就去找他。
  顾烜自然欣然同意,有些无精打采的带着周正去了正厅。
  这回来一趟沉家,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坐在椅子上饮着茶,顾烜思量着,不管怎么说,他把态度摆在那里了,就喜欢沉家二老看见他的诚意了。但是,虽说他态度摆在那里了,其实最关键的还是沉洛衣那里吧。
  若是他能和沉洛衣过好日子了,沉家人怕怎么样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了。可是,这种事情,岂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的,他念了无数次以后和她好好相处,可那次不都是事与愿违。
  这回楚封又回来了,他的处境怕是更困难了。就算沉洛衣不惦记楚封,但就怕楚封惦记沉洛衣!
  顾烜默默捏紧了茶杯,一肚子的思绪不得排解,脸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沉洛衣从外头进来时就看到他阴沉着张脸,不由得蹙了蹙眉,不紧不慢的开了口,“王爷,我们可以回去了。”
  他先是一怔,继而瞬间恢复先前神情,脸上再也找不出一丝阴晦。他站起来,看着她,“你和沉大人说完话了。”
  她颔首,“嗯”了一声,上前走了几步,问他,“父亲没有难为你吧。”
  看似关切的话语,他却没有在她的神情中看过一丝关切,一瞬间起来的热切心绪又马上低落了下去。他移了移目光,说:“没有。”
  于是她点点头,再说:“那我们回去吧。母亲那边,臣妾也已经差人去通知了。”
  他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觉得心累。
  看着他一副怏怏的模样,她也是能猜到是因为什么。方才去她父亲那里,她同样也是听到了与她母亲一样的话,若是决定和离,就写信过来,他这个做爹的,不论如何都会替她敲定这事。
  其实,沉洛衣真的很疑惑楚封是怎么做到可以让他父母都站在他那一边的,或许,楚封什么都不需要做。因为他比顾烜优秀太多,若没有先帝指婚,说不定楚封才是她父母亲心中最好的女婿人选。
  回去的路上沉洛衣一直在寻思这事,比起楚封对她的心意,她更在意的是,楚封这个人真如他外表一样?她可以说很是了解楚封的,这个人太过优秀且心思缜密,但实际上,她却并未看透过这个人。大多时间,她更容易被他的外在所吸引,从而忽略一些内在。她还记得以往有人对她说过,楚封这个人,心思缜密到令人可怕。
  沉洛衣心思渐沉,而顾烜心情持续低落,由衷的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不安。
  ——
  两人回到府里的时候,便各自回自己院里了。
  顾烜精神紧绷了这些天,甫一回到房间,就一头栽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周正在一旁瞧着,最终还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些天顾烜把自己绷的太紧,弄的自己极其紧张又特别容易疲劳,再加上晚上经常睡不好失眠。这回从沉府回来一下子松懈下来,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外头的周正掐准了时间进去,果不其然人已经睡着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替他脱了鞋,安置好盖上了被子,这才又退了出去。
  然另一边的沉洛衣还没来得及好好歇歇,冷玉就再次找了上来,这回,说什么都要见她。
  沉洛衣心中诧异,按理说这清倌人那清高的性子,能有什么事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甚至是一开始都用了吹箫这种办法,她心里奇怪,冷玉或许根本就不是因为后院里什么糟心事要见她。
  冷玉进来时,眉目间的焦躁极为明显,她有些急切的想要开口说话,却又生生憋了下来,微微皱着眉头对沉洛衣道:“王妃,可否先屏退左右。”
  舒云一听便有些不乐意,那头沉洛衣就已经要她们退下了。舒樱拉着她应了是,两个人一起退了出去。
  “现在人都下去了,你找我,是要说什么。”沉洛衣示意她坐下说话。
  冷玉并不急着坐下,而是看着沉洛衣直接就说出,“我以前见过杨亿瑶。”
  沉洛衣一怔,坐在椅子上抬眼眼她,心里虽有诧异却也面无表情,“嗯?怎么了?”见过她,有什么奇怪。
  冷玉瞧她面无波澜的模样,几步走过去也坐了下来,面色凝重道:“王妃,你可知道这个杨亿瑶是什么身份?”
  她仔细想了想太后给她的那些资料,道:“孤女,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挑了最简洁的说了出来。
  冷玉一听之下就拧了眉头,那里还见以往的一点清高模样,“那她以前的事情你知道吗?”
  这下换沉洛衣皱了眉头,冷玉叹了口气,道:“王妃,实不相瞒,我与这个‘杨亿瑶’是认识的。”她一顿,凝着沉洛衣说:“我与她同是渝州人士,曾一起被人买去杭州,因为她样貌出众,小小年纪就被人带去特训,那个时候,她还不叫杨亿瑶,而是叫……白娇。”
  “当时我们所在的那个青楼,是个只有是漂亮姑娘就想收进来的地方。那个名叫杨亿瑶的,因为她养父眼睛瞎耳朵也不好使,经常出入我们那里给姑娘们做些小东西。我也是有幸见过几次,确实是个水灵灵的美人。”冷玉一壁说一壁观察沉洛衣的神情,瞧她已经有了几分不耐就直接进入了主题,“正好,我们那个地方,想要这姑娘。”
  沉洛衣一下子凝住了她,“你意思是说,现在府里的这个杨亿瑶其实是白娇?”
  冷玉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沉洛衣就笑了,“冷玉,这种事情不可胡说。没凭没据又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怎么能相信你。”活生生的两个人交换身份,谁会这么闲?而且,当人都是傻的,换了会看不出来?若是那青楼想要姑娘,什么手段不行,要这么麻烦把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一个姑娘去换另一个姑娘?
  “王妃,我知道你可能不会信。但是我没有任何欺骗你的理由。”冷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许多,“你也不用怀疑我使什么手段陷害您,或者想要争王爷什么宠爱。”她这样说着,也不做任何解释,直直的凝着沉洛衣,道:“王妃,这天下的事情,无奇不有。更何况,杨亿瑶这事情,不是奇,而是巧。”
  沉洛衣沉色看她,“你先说说看。”不论什么,听一听总是无妨的。
  “我记得当时青楼里的管事是想把杨亿瑶直接硬抢过来的,她那个爹,又瞎又聋身子也不好。白捡的女儿丢了也掀不起什么浪来。但是可巧的是,白娇,她的脸伤着了。”
  沉洛衣不着痕迹的折了折眉心。
  “白娇是练习舞蹈时伤着的脸,划了一个口子。管事的一看脸都坏了,人肯定也不能要了……”冷玉顿了一下,声音稍微沉了一些,皱了眉头,“但是,我不清楚中间过程发生了什么,杨亿瑶被抢进青楼里来了,改名白娇……而白娇,则成了杨亿瑶,离开了青楼。”
  沉洛衣这下已经满心惊愕了,只听冷玉接着道:“我与那白娇那时关系还算不错,算是有些交情。所以,她离开时,我与她还见过一面。”
  “……敢问,她的年龄……”沉洛衣慢慢开口。
  “她与我年岁相当,比我大了一岁,今年应是二十有一。”
  沉洛衣当即睁了睁眼睛,颇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冷玉,敢情这杨亿瑶比她都大,却还装十六少女,说自己和顾烜同岁?!
  “王妃,后面的事情,杨亿瑶的养父死的也巧,所以她就离开了杭州。而那个进了青楼的杨亿瑶因不忍羞辱没一个月的时间就自尽了,而我,因为被京城里总店过来看人相中了我,这才入了京。”
  冷玉的声音消落下去,但沉洛衣却没有从她这番话里回过神来,信息量太大,而且太过巧合。她问:“你不是她伤了脸吗,那她脸上的伤呢?”
  ☆、第29章
  只见冷玉脸色沉下,摇了头,“我也是奇怪……她脸上的伤怎么会不见。”
  沉洛衣静了片刻,才一脸正色的瞧着她说:“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还记得她这个人?看你的样子,那杨亿瑶,不认识你?”
  冷玉蹙眉,道:“我也并不是第一眼就认出来她的,之前在亭子里看见她,只是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白娇这个人,慌慌张张就想要见王妃您,后来……不也是今天才见到吗。”她一顿,又说:“现在的杨亿瑶确实是没有认出我来,不过我可保证,我说的话,皆是实话。王妃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杭州的流芳楼一查,知道这事的老人,一定有人的。”
  闻言,沉洛衣静静看了她一眼,便说:“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毕竟,现在的她是‘杨亿瑶’,而且,是白娇还是杨亿瑶又有什么关系?这值得你费尽心思跑来见我吗?”
  “王妃,可是觉得这杨亿瑶是冲着王爷来的?”冷玉又低了低声音,“我是认为,她的目的可能不在王爷。”
  沉洛衣眉心微蹙,冷玉神色认真的让人看不出一丝半点的虚假。
  “所以,还请王妃多加留意吧。杨亿瑶这个人,既然能使法子从青楼里出去,并且在江湖上混出个小有名气,就已经说明此人心机不简单了。”她一顿,继而再言,“但是,这一切也就是我的猜测罢了,我只是觉得,杨亿瑶这人,王妃还是该防的。”
  沉洛衣不言不语,只沉静的看着冷玉。冷玉不闪不躲,坦坦荡荡的与她对视,眼神里满是诚恳和凝重,看得沉洛衣几乎要全信了她的话。
  但是,现在的杨亿瑶到底如何。沉洛衣也只是有一些猜测罢了,深层的东西,她没有与杨亿瑶具体接触过,并不好下结论。
  仅凭冷玉一人之语,不能如数相信。且时间过去这么久,杨亿瑶这个人到底怎样,冷玉仅凭以前的印象和现在的一些猜测,又怎么能有说服力。
  不过,沉洛衣已经决定先派人去杭州暗中调查一番了。
  送走了冷玉之后,沉洛衣独自一人思忖了许久。她将冷玉的话反反复复想了很长时间,后又拿出太后给她送来的关于杨亿瑶的资料,这份资料记录的颇为详细,连杨亿瑶出入青楼维持生计的事情都有。按照冷玉所言,杨亿瑶的养父死的极为巧合,所以她才能及时离开杭州,从而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加上当时她伤了脸,带上面纱出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姑娘死了父亲伤心呢。
  然而这些也只不过是一些她的揣测罢了,具体的,等详细的调查来了之后才能再定论。
  ——
  顾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躺在床上盯了床顶许久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竟是睡着了吗,看来这几天真是太累了。
  没说睡过一个好觉,还整天把自己绷的这么紧。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明明没有吃午饭,却感觉不到一点饿意。
  翻了个身,顾烜再次将眼睛闭上。心想着,不如今天就好好歇歇吧,舒了口气,就又再次睡了过去。
  然而沉洛衣可没有顾烜这样轻松,她急急忙忙写了封信,差舒樱出去买糕点的时候给沉家送了去。
  甫一收到信笺,沉柯还在惊于沉洛衣的这回信速度,以为已经彻底定要和离的事情了。没想到拆开信之后看到的是另一个事情……
  关于顾烜,他的侍妾太多,还总往府里带人,尤其是那个叫杨亿瑶的,他也是有耳闻。本来就对顾烜极为不满的沉柯,怎么可能会看的下身边女人一堆的顾烜?
  将信笺详细看过,沉柯心思越发低沉,难不成这个杨亿瑶……真的是另有目的?
  他虽不想管这门子事,不过既然事关沉洛衣,又是她提出来的。沉柯也不免的在意了起来,将信笺收好之后,他便一门沉思的出了门,安排行事去了。
  ——
  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近傍晚了,天已经沉了下来,屋里也是昏暗暗的。在床上躺了些时间,他才开口叫进来了周正。
  周正推门进去,正想着燃上一盏灯,却被顾烜开口制止了。他说:“不用点灯了。”一顿,又问:“我记得送去打造的首饰,今天就应该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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