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雍亲王府,三阿哥?”何妙兰真是糊涂了。她眼睁睁看着何正望他们撵着苏景的方向消失,急的跺了跺脚,“他这是凑得甚么热闹!”
  这可不是玩笑啊。
  端贝勒那么好的身手,前世的时候都受了重伤,可以想见动手那帮人的厉害。自己的阿玛只会读书,连剑都举不起来,难道到时候要跟人念诗退敌?
  “不行。”关乎到亲老子的安危,何妙兰先前打的那些主意都没了。恰在此时她又看到自己亲爹的长随骑着一匹老马在后面气喘吁吁,她蹭蹭蹭跑下去,拦着人追问,“怎么回事,我阿玛跟着雍亲王府的三阿哥上哪儿去?”
  那长随一看何妙兰也吓了一跳,下马道:“雍亲王福晋昨日带着府里的三格格去给王府二阿哥上香祈福,谁知道三格格贪玩折了胳膊,二阿哥知道了急的厉害,非要亲自去接福晋和三格格。这不王爷听说端贝勒已经出宫接人,又让三阿哥去帮忙,老爷今日正好去给王爷请安,听说这事儿,得知是在普宁寺,就道他之前常在普宁寺与那里的住持下棋,王爷便令老爷跟三阿哥一道。”
  “他裹什么乱!”何妙兰简直快被自己的老子气晕了,“他就跟人下两回棋,就以为自己是人亲兄弟呢!”
  要是她没记错,上辈子端贝勒出事儿,可是有个和尚被万岁砍了头的!她当时还在家忙着选秀的事儿,京里风声鹤唳的,何家那点小身板自然不敢去打听,所以不清楚是哪个和尚。现在想想,在寺庙,出城接人,那八成就是普宁寺那个老和尚啊!
  长随被何妙兰咬牙切齿的模样吓住了,“姑娘,您这是……”
  我,我要气死了!
  何妙兰翻了个白眼,抓耳挠腮想着该怎么办。她原本打算让长随赶紧找了由头去让自己老子回来,但看看那老马一副要吐白沫的模样,这法子显然不成。
  “何姐姐……”纳喇绛雪已在边上看了半天,将何妙兰古怪的举止都看在眼里,但她体贴的没有追问,而是道:“何姐姐,你要是不放心何伯父,趁着日头还早,不如咱们也去普宁寺上柱香。”
  何妙兰登时大喜,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可要是万一回不来。”
  纳喇绛雪一笑,“你放心,我出门是带足人的,挑个回去给姨娘送信就是了。我礼佛,嫡额娘是不会怪罪的。”
  也就是礼佛,才让耿氏无话可说了。
  “再说,这是雍亲王府的事儿,我阿玛就是知道,也只有赞成的。”
  这话说的有点别有意味,可却是大实话。
  何妙兰终于不再犹豫,跳上已经被驶过来的马车。临走时,她想了想,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长随道:“你不用跟着了,赶紧回去找,找……”何妙兰扭头看看一直双眼含笑望着自己的纳喇绛雪,心一横道:“你回家告诉我额娘,就说我前两日的梦怕是要应验,让她赶紧到佟家找和硕额驸还有佟玉柱!”
  长随被吓唬的一愣一愣的,在何妙兰要吃人的目光下却赶紧点头。
  “听天由命罢!”何妙兰放下车帘,催促车夫赶紧走。
  作者有话要说:  写来写去,删了好多,有些伏笔又不能省,好吧我要说的是明天肯定是正式刺杀……
  ☆、第85章 清圣宗
  普宁寺在京郊长明山,原本只是一间小寺庙, 里面总共才只有三个和尚, 又因山路难行,地势陡峭, 常年难觅香,寺中和尚皆十分困窘。但三十九年突然有贵人相助, 将整件寺庙重新修葺并拓宽铺平通往寺庙的小道,使之能行车马。长明山本就山清水秀, 后山还有一汪甘泉, 道路一宽,长明山香火随之旺盛, 寺庙便也大不一样了。
  乌喇那拉氏挺直脊背跪在法相庄严的菩萨面前, 手里数着念珠, 口中一刻不停诵着金刚经。站在边上的秦嬷嬷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一眼乌喇那拉氏, 其余的并不多问。
  秦嬷嬷不时乌喇那拉氏的心腹嬷嬷,她甚至不是雍亲王府的人, 她的主子是德妃。
  永宁宫中的嬷嬷,会来到乌喇那拉氏身边,原因很简单。在近期这段时间内,四爷对乌喇那拉氏实在无能为力, 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得知乌喇那拉氏连身边的苏嬷嬷都迁怒,干脆入宫求见德妃, 把秦嬷嬷这个身上还有品级的嬷嬷要来放在乌喇那拉氏身边。
  出宫的时候,德妃就叮嘱过秦嬷嬷,雍亲王府的事情她都不用管,哪怕是弘晖那里,都不必过问,只要盯准乌喇那拉氏,不让她再做出一些糊涂事就算是立了大功。
  因此乌喇那拉氏出门礼佛,秦嬷嬷跟来了。海霍娜摔伤胳膊,底下服侍的人都急的厉害,秦嬷嬷也不多话。总之乌喇那拉氏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乌喇那拉氏对这个名为服侍,其实是监视的嬷嬷似乎也不如何排斥,很沉默就收下人,还在四爷面前谢了的恩赏厚爱,这些日子对秦嬷嬷也是处处恭敬,但不知道为何,秦嬷嬷就是觉着乌喇那拉氏有点古怪,时时刻刻都捏着心,生怕出甚么幺蛾子。
  由不得秦嬷嬷不慎重啊。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秦嬷嬷一辈子都搭在皇宫了,看人看事比很多主子还准。在宫里这么多年,她就没看过万岁那么宠过一个孙辈,就是儿子辈的,说是太子当年得宠,但太子在万岁面前其实也是小心翼翼的敬重着。可端贝勒就不一样了,万岁现在就是用顿膳,都是端贝勒给点的菜,端贝勒说吃甚么,万岁就跟着吃甚么?乾清宫的梁公公,一天要跑十几趟,全是万岁哪时候吃点甚么喝点甚么,突然就想起端贝勒,有时候是赏点东西下去,有时候就是干脆让人去看看端贝勒好不好,宫里服侍的人有没有怠慢。
  其实端贝勒一日本就有半天都跟在万岁身边学习政务……
  难道这样栽培宠爱,只是为了出个贤王?
  不能够,万岁又不糊涂!
  圣心断了端贝勒,那雍亲王呢?雍亲王上去了,德妃又会如何?不用看别人,看看现在太后的舒坦日子罢,那还不是生母呢!
  宫里长着眼睛的人心里都有一杆称。不说别的,但说这些日子永宁宫的人走出去,就是翊坤宫甚至承乾宫都敬重回避几分,便知道情形了。
  所以从秦嬷嬷心里,她是万分愿意接下这趟差事,在关键时候,盯准乌喇那拉氏,不管是尽忠还是为私,她都愿意尽心尽力。
  秦嬷嬷浮想联翩的时候,乌喇那拉氏却在冷笑。
  以前自己入宫的时候,永宁宫的人还一口一个福晋,到这会儿,弘晖一瘫,自己竟变成一个奴才的囚犯了!
  该怪谁呢,怪王爷薄情,怪德妃无义。其实都大可不必,自己已经对准他们心口砍了一刀,只要今日这一刀见了血,他们母子便谁也不欠自己了。
  只是菩萨啊,假若因此杀孽太重,信女愿下十八层地狱,还请放过我的海霍娜和弘晖。
  尽管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但乌喇那拉氏想到真摔断胳膊的女儿,再想想瘫在床上一日胜过一日消瘦的弘晖,依旧有些惶恐。
  她不怕害人,也不怕承担因此而来的后果,她只怕菩萨这一次又让自己的儿女替她受过。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进来,惨白着一张脸,顾不得秦嬷嬷的怒目而视,哆嗦着道:“不好了,不好了,大阿哥遇刺了!”
  “你说甚么,谁遇刺了!”秦嬷嬷冲过去拽着小太监的领口。
  “大阿哥,端贝勒!”小太监挣开秦嬷嬷,扑到乌喇那拉氏面前道:“福晋,陈侍卫要带人去保护端贝勒,还请您下令。”
  小太监口中的陈侍卫,乃是王府侍卫的副头领,也是四爷的心腹,平日都跟在四爷身边,这次乌喇那拉氏带着海霍娜出城上香,四爷便让他负责保护,其实也是另一种监视的意思。按照规矩,遇到此等情形,陈侍卫是绝不能带人离开的,反而应该在寺庙中加强警戒,保护好乌喇那拉氏和海霍娜。
  不过陈侍卫心中深知在四爷心中,尤其是在大清乌喇那拉氏母女与苏景的份量谁更轻谁更重,又是谁对四爷的大业更有作用,因此决定带人前去增援。
  “还愣着干甚么,赶紧让侍卫们全都过去啊!”秦嬷嬷急的跺脚,见乌喇那拉氏一时没发话,忙推了一把小太监,越俎代庖道。
  秦嬷嬷心道,这时候还跑过来问甚么福晋,福晋能让人去救端贝勒吗?这不是瞎子点灯,多此一举!
  小太监看看秦嬷嬷又看看默不作声一直数着佛珠像甚么都没听见的乌喇那拉氏,终究乌喇那拉氏余威犹在,小太监没敢动。
  “福晋……”秦嬷嬷见此,只好叫了一声乌喇那拉氏。她这会儿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得罪人就得罪人罢,左右到时候她是要回宫的。
  被秦嬷嬷点到人,乌喇那拉氏不能再装聋作哑,她睁开眼面无表情道:“想要去的,就都去罢。我这里,本也无所谓的。”
  这话说的实在诛心,却又是事实。
  秦嬷嬷一时讪讪的推着小太监道:“还不快去!”话是不好听,好歹开了口,还不走干甚么!
  小太监喔了一声,爬起来拔脚就跑。他过去的时候,陈侍卫其实已带人走了。
  他也是料定乌喇那拉氏不敢不松口,即便真不松口,他大不了事后顶着一个疏忽职守的罪名罢了,可要是端贝勒真出了差池,他们这些人的荣华富贵,那就全飞了,说不定到时候万岁震怒,还得全族掉脑袋。
  陈侍卫一面令人快马加鞭赶到出事的寺庙山脚处不远的映翠亭,一面令人把最快的马挪出来让一名心腹手下赶回京送信。虽然他相信苏景那里肯定也有人往回送信了,但总有多做些准备。
  骑马下山快冲,用不了多长时间,很快陈侍卫他们已看到路边躺着不少血人。这些人衣着破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面上糊满鲜血,一时也难以分清是敌是友,是死是活。
  “快!”这些王府侍卫们心里一沉,纷纷打马继续往前冲。
  到映翠亭前方半里左右,因是一条羊肠小道,映翠亭又在一条岔路上,三面都是悬崖,骑马自然不行了。陈侍卫取出四爷赏赐的千里镜,朝映翠亭的小坡上一望,登时吓了一跳!
  周围全是黑衣人影,将亭子围得密不透风,这显然是早有预谋,绝不是心血来潮的刺杀。
  “快快快!”将刀猛的一抽,陈侍卫提刀跑在最前面。
  “放箭!”路口处有人看见这些王府侍卫来援,立即放箭,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袭来,陈侍卫等人猝不及防下,当场便倒下去十来个。
  好在这些弓箭并非军队制式装备,箭头粗劣,显然是民间自制,加上这些侍卫都是王府好手,哪怕箭雨来得突然,依然竭力避开要害,因此除了两三人被射中面部,以及创口太深无力再起身,其余人将箭头一拔,继续跟着往前冲。他们的命不要紧,这个节骨眼上,要紧的是主子的命,那也是全族的命!
  “大哥,是陈侍卫!”弘昐看到有人来援,激动的大吼了一声。
  弘昐真是被吓坏了。
  他因体弱,还是头一次被四爷交待出府办差事,又是来缓和苏景与乌喇那拉氏之间的关系,心里正得意又焦急,谁知一路追到山脚好不容易因苏景发现他停了停才追到上,兄弟俩才说了几句话,正要一起上山,就窜出来一大堆蒙头遮脸的刺客,二话不说,拔刀便砍!
  原本他还不是很担心,因为自己大哥的身手,还有带的这些人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加上自己带出来的人手,对面这些宵小简直是找死。
  但很快,弘昐的自信没了。
  苏景的确武力超群,凡长剑所指之处,必有人倒下,可奈何,刺客死了一个又一个,然而人不但没少,竟越来越多了。最早出来的那些人很快被杀的七七八八,没死的也倒在地上起不来。让人没想到的是,等最前面这帮人死的差不多了,又来了一帮人,这些人比前面的人还厉害,竟有人用弓箭布下战阵!
  那时候弘昐几乎以为他们必死无疑了,因为这些人所用的弓全是精钢铸造的强弓,一箭射出,力能透骨而出。结果石荣带着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铁匣子,取出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往那些弓箭手一扔,地上就炸出几个大坑,这些人通通又被炸死。
  还没等松口气,弘昐催着石荣赶紧再扔那叫□□的东西,石荣却道此物难得,且携带不易又十分危险,他们平日出门根本就不敢多带。好在强弓手也死干净了,后面又来了几拨人,虽也带了弓箭,却极为粗糙,倒还能应付。
  可敌人越来越多,自己这边却是越来越少,让弘昐如何不担忧呢。他虽因不会武备苏景下令牢牢护后面,看着苏景为保护他冲锋陷阵,心里也是极为沮丧,再说等自己这边的人力竭,那时候又岂能有人幸免。
  偏偏他们还被这些人一步步避到三面都是悬崖的映翠亭,唯一的一条出路又被对方用弓箭堵住,派出去报信的人冲了几次都冲不出去,真是有些要绝望了。这时候看到王府侍卫来援,弘昐差点哭了出来。
  “三阿哥!”陈侍卫一刀砍翻面前一个拦路的人,冲到苏景等人的身边,在苏景身上快速溜了一圈,又看弘昐,只头痛,“三阿哥,您也在这儿。”
  眼看这情形,护着大阿哥脱离险境就够难了,说不得要把兄弟们的性命都撂在这儿。这便也罢了,大阿哥勇武,只要他们杀开一条路吸引这些人,大阿哥还能寻机自己逃走。可这位三阿哥,那是自小体弱,连只鸡都杀不死!而且有三阿哥在,让大阿哥自己走,定然是不成的!
  正头痛呢,耳边就听苏景道:“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陈侍卫忙道:“奴才带了六十个弟兄,只是……”他看看刚才冲过来短短一段路就全身是伤的手下,道:“这些刺客早有准备,只怕奴才等人不是对手。”这时候可不能自夸,得实话实说。
  “我知道。”苏景精准的刺穿一名刺客的心肺,抽回剑退到护卫之后,暂时停手道:“待会儿我让人冲开一条路,你带着手下的人,保护弘昐先走!”
  “大哥!”不等陈侍卫发话,弘昐立即道:“不行,我不走,要走,要走……”他左右看看,肃容道:“要走您先走,您机会大些,先回去报信,让人调兵来杀光这些刺客。”
  “不要胡闹!”苏景第一次对弘昐露出厉色,“他们要杀的人是我,若我要冲出去,他们必会拼尽全力阻挡,反而是你,离了我身边,他们未必会派多少人追杀你。”
  “不行。”弘昐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人要杀的是苏景呢?杀他,并没有任何意义。可要这么走了,他又成了甚么人?再说若他今日抛下自己大哥走了,回去又如何向阿玛交待,甚至向万岁交待。与其连累额娘和弟弟妹妹一起被厌弃,不如留在这里与大哥同生共死。
  “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苏景没给弘昐留脸面,他也知道弘昐在想甚么。但弘昐若是不走,有些手段,他没法子用出来。而且弘昐一个全然不会武又是亲弟弟的人在这里的,他的确要分心照顾,实在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走。”弘昐打定主意,就是不走。
  跟着来的何正望也满脸焦急道:“贝勒爷,您是主子,又是……”又是大清社稷,文人士子的希望,哪能让一个三阿哥走了,您留下来涉险呢。
  后面这些话,何正望看着弘昐也是个喜欢读书之人的份上没好意思说。只是从他脸上就能看出来,在他心里,苏景的命,实实在在要比弘昐的命贵重多了。
  “大阿哥……。”陈侍卫也急啊,这时候哪有空在这里纠缠,他当然也不能说大阿哥您走罢,其余人的命都不要紧,于是想想苏景的说法,倒觉得可行,只是他不赞同也不能赞同自己这些人把弘昐先行护送回京,就道:“大阿哥,这里离普宁寺不远,要不奴才先抽几个弟兄护送三阿哥去寺中躲避,想来这些人也不会执意追赶。再说普宁寺亦是只有一条道,易守难攻,奴才下山时还留着几十个兄弟保护福晋和三格格,想必能保护妥当三阿哥。这会儿奴才的手下应该寻到高处点燃狼烟,只要咱们再支撑一两个时辰,京里定当来人。”
  “对对,就这么办!”何正望首先赞成。
  三阿哥在这儿也不是一回事儿,确实好几次端贝勒原本没事,为了护着这个兄弟,不是差点被人给砍一刀就是几次与冷箭擦肩而过,看的他都跟着提心吊胆,既然留下来帮不了忙,又不能回京,那还是去山上罢,在山上跟福晋在一起,福晋总不能不管庶子!
  而弘昐,想了想,也打算接受这个提议。
  然而这个众人都以为妥当的法子却被苏景断然拒绝,“不行,你护着弘昐回京,绝不能上山!庙里的狼烟也燃不起来!”
  “大阿哥。”
  “端贝勒。”
  “大哥!”
  众人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只因苏景话中的含义实在是让人太难以置信了。
  弘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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