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节
不可理喻!
蛮不讲理!
他气得跳脚,又愤怒又抓狂,心里千百遍告诫自己不要犯贱似地追出去,回回都惯着她,给她惯了一身毛病。
梁桢一口气走出酒店,打车,买票,赶到车站,直到上了火车,中间一刻都没停留,甚至没多想,就好像心里提着一股劲,说她冲动也好,说她赌气也行,总之一刻也不想再在b市呆下去,可是当火车开出站台,这座城市的景色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往后甩,她猛地回过神来,自己这又是何必?
印象中这是两人结婚以来第一次吵架,且吵得这么凶。
原本都是骨头硬的人,一个不愿意低头,一个不愿意服软,可是谁对谁错?
其实很多时候发生矛盾的原因不在矛盾本身,当情绪失控,理智被愤怒压制住,一句话,一件小时都能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就如火星掉在了干草堆上,风一吹,小火瞬间就能蔓延成大火。
如果爱需要讲究天时地利,恨也一样。
那时候的梁桢,在尚未准备好的情况下一头扎进这段完全不确定的婚姻中,要当好钟太太,要承受外界目光,还要应付钟家那些人,夹缝中的豪门太太其实并不那么好当,她因此变得脆弱,敏感,甚至多疑。
而那时候的钟聿,毛发未干,羽翼未丰,甚至还没从“热恋”和“新婚”的甜蜜期里缓过神来,却被一下推入漩涡中,上有逼他上位的父亲,下有等着看他笑话的下属,周围还有虎视眈眈想要从他手里夺权的股东,在他最需要宽容和温柔的时候,梁桢的硬脾气就成了扎人的针。
乍看是一场源于误会的争执,可是仔细想想,无非是矛盾积累到了某个阶段,导火索一拉,炸得片甲不剩。
此后两天梁桢没跟钟聿联系,当然,钟聿也遵守承诺,没联系梁桢,两人很有默契似地沉默着。
两天后假期结束,幼儿园要开学了,梁桢去南楼把豆豆接了回来,去的时候老爷子不在家,就蒋玉茭一个人,她留梁桢吃完晚饭再回去。
对于蒋玉茭这个人,梁桢说不上有什么恶意,但也零好感,所以找了个借口并没留下来吃饭。
回去的路上她又接到何桂芳的电话,告知已经给陈兴勇办好了出院手续,明天就能回泞州。
“桢桢,我知道一直催你也不大合适,但你舅舅这情况实在不能等了,所以我想再问问,复检的事你跟小钟说了吗?”
梁桢这才想起来两天前何桂芳曾给自己打过电话,她想让钟聿帮忙安排医生给陈兴勇重新治疗检查,当时自己在火车上,讲话不方便,也就没多问,这两天又太忙了,加之跟钟聿吵了一架,别说谈事情了,连微信都没发一条。
“抱歉,钟聿在b市出差,这事可能得等他回来了再问。”
“……这样啊。”何桂芳的口气听着明显有些丧气了,但很快又改口,“没事没事,他工作要紧,其实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他要能帮忙最好,要实在帮不了……哎桢桢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何桂芳很快又转了话题,问梁桢卖房的事。
第二天陈兴勇被接回了泞州,梁桢一直到第三天才抽出时间去芙蓉苑探望。
去的时候是傍晚,她送豆豆去练钢琴之前顺便往芙蓉苑拐了一趟。
陈兴勇醒着,但半身瘫痪,除了嘴里会啊啊发几个单音节之外基本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眼神看上去也是呆呆的,基本已经不认人。
梁桢在那一会儿工夫,何桂芳给他擦了身又换了尿袋,重新插导尿管。
她有些看不下去,找了个借口带豆豆离开,临走之前又偷偷在客厅桌上压了一点钱。
路上开车也是心不在焉,脑子里闪现的都是陈兴勇瘫在床上的模样,人已经瘦成皮包骨,完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
她当时想,这样即便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豆豆换了个钢琴老师,机构楼下没有停车的地方,梁桢一般都会停在对面,再带他穿条马路过去。
那天有点赶时间,所以没有走人行道,想偷懒抄近路。
脑子里还在想着陈兴勇的事,这情况是否还有重新复诊的必要,若要复诊,她肯定得让钟聿去联系医生,两人已经冷战数天了,连通电话都没有,她是否该先低头?
一路过去心里都堆着事,自然没注意十字路口冲出来的一辆车。
那会儿天色已经黑了,车灯刺眼,车里的人大概也没看到有人横穿马路,等梁桢发现的时候车灯已经几乎到了跟前,她当时条件反射似的,只知道先把旁边的豆豆推开……
第212章 车祸
白色车灯如山洪一样倾倒过来,人在看着死神逼近的时候,心脏会停止跳动,瞳孔放大,映出疾驰而来的车形……
千里之外的钟聿,刚在并购意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旁边有几台相机对着啪啪按下快门,记录这里程碑式的时刻。
对面一年过半旬的男人,挺着大肚盖好钢笔起身,主动伸手跟钟聿握住。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钟聿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又看了眼腕表,“饭点了,我已经叫人订了一桌,一起吃顿便饭。”
郭富强笑:“不用这么客气。”
钟聿:“要的,承蒙郭总关照,后续项目还有事情要向您请教。”
年纪大的都喜欢听人恭维,郭富强大致也没料到钟聿会如此谦虚,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行,那就一起吃顿饭。”
陆青定的餐厅在王府井,一行几辆车到那边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包厢有个很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霓虹闪烁的夜景。
郭富强几杯酒下肚,开始讲述自己的发家史,从小时候忍饿挨冻的童年,说到自己如何创业,四处求人,受尽白眼,最后才一点点积攒下这么大的家业。
这大概是所有成功中年男人的标配,特别是像郭富强这种出生贫寒,完全靠自己打拼的人,只要有合适的场合,总能不厌其烦地讲自己以前那些事。
钟聿全程花足十二分耐心,并不时奉承捧几句。
要他装成熟稳重或许现在还不行,但装谦虚乖巧还是很在行的,毕竟靠这能力哄了钟寿成那老魔头大半辈子,所以几杯酒下来,郭富强已经完全对他改观。
再加上氛围好,又起了点酒劲,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往外吐真话。
“说实话一开始我真不想跟你谈,你说前期一直都是你们唐总在跟我接触,细节都谈得差不多了,我也是觉得他这人性格稳重靠得住才愿意把厂子卖给他,可临签字的时候你们给我换了个人,换谁啊,一黄毛小子,大少爷啊,看着还没我闺女大呢,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厂子?”
“就你们这些富二代吧,哎小钟,你别怪叔叔说话直接啊…”
半顿饭不到,郭富强已经自称“叔叔”了。
钟聿似笑非笑,顺着他的岔往下接,“当然不会介意,叔叔您说,我听着呢。”
郭富强笑得更加舒心,长辈都喜欢这种听话的。
“其实也不是叔叔要对你抱有成见,主要是外面见得太多了,仗着自己家里把江山都打好了,成天牛逼哄哄的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干,说到底还不是沾了出身好的光?就这种,能吃什么苦,担什么事?”
“对,您说得完全正确。”
“哎你没生叔叔的气吧?之前对你那样……”
“没有,怎么会生您气呢,我完全能理解您的立场。”钟聿边说边亲自拿了酒壶给郭富强添酒,“我知道富强光能是您半辈子心血,考虑周全一点很正常。”
郭富强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更觉钟家这位小主能沟通。
“你能理解就好,不瞒你说,早五年前就有人拾掇我上市,可我不干呐,上市公司上市公司,听着也就名头好听,可哪还轮得到我做主…”
“那您现在怎么会愿意把公司卖出去?”
郭富强又喝了一口酒,叹气,“得服老啊,你说我这年纪,家里就一闺女,前年还做了个手术,鬼门关上走一圈回来,看开了很多事,b市普济寺知道不?寺里的方丈跟我多年交情,他给我解了张签,签上说我得放下,放得下才能跨过坎儿,不是有句俗语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想穿了人活一辈子,还不就图个舒心?所以我也看开了,想开了,不如把厂子卖给靠谱的下家,我趁着还能走能动,带我太太出去走走看看。”
郭富强说完捏着酒杯朝窗口看了眼,外面万千灯火,来来往往,倒真有一种看破红尘的出世感。
钟聿嘴角抽了下,眸底冷淡,但嘴上还是照旧顺着讲。
那顿晚饭气氛很好,结束之后钟聿亲自送郭富强上车。
餐厅门口,喝得稀醉的中年男人已经站不稳,几乎快要趴到钟聿身上去。
“世侄,世侄我跟你说……其实之前都是误会,你要是早告诉我你跟小汐认识,咱俩也没必要兜这么大一圈,怎么我也得卖你这个面子。”
钟聿忍受着铺面而来的酒气,撑住直往自己身上倒的男人,用眼神示意陆青。
陆青赶紧过去把郭富强扶到边上,顺手拉开车门把人塞了进去。
“郭总,车到了,您早点休息!”
郭富强的车子从餐厅门口离开,拐上主道,钟聿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扔到旁边陆青手里,一整天滴水不漏的笑容也瞬间收干净了,转而一副寒涔涔的面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呸,还不是因为银行利息还不上了才卖厂房?老匹夫,跟我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完自己拉开另一辆车门,抬腿坐了上去。
回酒店的路上钟聿始终沉默,脸色也十分难看,一度让人觉得刚才在饭局上跟人交杯换盏,谦和有礼的压根不是这个人。
直到车子进了酒店停车场,上楼的时候钟聿突然问:“郭富强跟章汐什么关系?”
陆青顿了下,“您不记得了?”
钟聿:“记得什么?”
陆青:“前几天您跟章小姐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提过,郭富强是她姑父。”
钟聿:“姑父?那他是章礼的姐夫?”
陆青:“应该是。”
钟聿:“我去,他一个搞能源的,娶了章礼的亲姐,还特么跟我吹了一晚上白手起家,什么玩意儿!”
陆青:“……”
陆青不敢吱声,因为知道老板这几天心情很差,就跟一只行走的活火山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熔岩喷发。
好在收购富强光能总算迈出了第一步,尽管中间有些波折,但起码还是完成了。
陆青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说:“后天会举行正式的签约仪式,到时候会邀请媒体到场,最晚我明天中午之前会把确定方案发您邮箱。”
钟聿很敷衍地挥了挥手,“你看着弄吧。”
“好的,另外……”
“行了,细节你不用跟我说,到时候把地址和时间告诉我就行。”
陆青应了一声,电梯刚好到了钟聿的楼层,他抬腿准备出去。
“钟总!”
“还有什么事?”
“您的西装。”
陆青把手里拿了一路的西装递给钟聿,钟聿扫了眼,上面似乎还沾着郭富强身上的酒气和烟味。
“你替我扔了吧,另外明天是不是没有安排?”
“对。”
钟聿转身拍了下他的肩,“行了,辛苦了,早点休息。”随后便出了电梯。
回到房间后钟聿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瘫坐到沙发上。
连续两天熬夜修改方案,重新计算收购成本以及后续跟进事项,最终才总算约到郭富强同意见一面,他马不停蹄召集开会,制作演示ppt,只为争取见面的时候能够说服郭富强,好在他的努力和争取都得到了回应,见面之后郭富强对他大为改观,很快就敲定了意向书内容,一直到今天下午双方签字,饭局,整整三天钟聿都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似打仗。
这会儿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后续只是一些走过场的程序问题,好歹可以喘口气。
钟聿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起身那过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