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节

  到了家，他回到卧室，打开白素的床头柜，里面有一个小盒子，囡囡这些年的病例，以及每次检查身体的资料都在这里放着，韩昭雪按着日期找到了上一次囡囡的体检单，拿出来收好，关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个药瓶。
  他动作顿了顿，鬼使神差的拿了出来，瓶子上面蓝色的字体，写着盐酸阿米替林片，里面的药已经快吃完了，药瓶外面也没有写这药时候什么功能，韩昭雪拿在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又放了进去。
  下午三点，韩昭雪跟老太太准时带着囡囡去检查身体。
  冯医生是囡囡的主治医师，这些年一直由他负责囡囡的病，囡囡是心脏先天缺失，心脏修补手术是定在六岁之后，这次体检如果确定可以，就能安排手术时间。
  小姑娘对来医院已经习以为常，检查的时候，十分乖巧，冯医生大概四十岁出头，女儿比囡囡大不了几岁，所以看见这小姑娘总是特别的温和，囡囡跟他相处着舒服，问什么说什么。
  冯医生拿到结果后，对韩昭雪道，“情况非常稳定，如果可以，最好半年内进行手术，这样也有助于以后的恢复，术后如果恢复得好，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韩昭雪点点头，“手术的时间，冯医生安排吧，我们这边会积极配合。”
  “好，我会跟几个医生一起讨论一下手术细节，尽快安排手术。”
  老太太还有些担忧，低声问道，“医生，这手术风险大不大，之前我听朋友说，这种病不都是要做心脏移植吗，怎么听您说的，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啊。”
  冯医生笑了笑，道，“心脏病分很多种，一般需要移植心脏的都是已经到后期，心脏几乎失去功能的患者，囡囡是先天性心脏缺失，这种病，国家每年都有数百例，都要换心脏，哪有这么多心脏捐献者？而且就算是换心脏，这么小的孩子，也经受不住换心这种大手术，囡囡的情况不算非常严重，而且这些年，你们也调养的好，我之前检查的时候，发现又自愈的迹象，这是非常好的现象，而且这种修补手术，我们每年都要做几十例，风险很低，不用太过担心。”
  韩妈妈这才松了口气，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上电梯离开的时候，韩昭雪忽然顿住脚步，对老太太道，“妈，你先带囡囡去楼下等我，我去趟洗手间。”
  韩妈妈点头，带着囡囡先上了电梯。
  等着电梯门关上之后，韩昭雪扭头走向冯医生的诊室，推开了门。
  冯医生原本在写病历，看见他愣了一下，继而微笑道，“韩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韩昭雪抿了一下嘴唇，“冯医生，我想咨询您一件事。”
  冯医生做了一个请讲的眼神。
  韩昭雪沉吟了几秒，道，“您知道盐酸阿米替林片是什么药吗？”
  冯医生脸色稍稍一变，坐直了身体，神色认真的看着他，“我能冒昧问一句，是谁在服用这种药吗？”
  冯医生的态度，让韩昭雪心里涌起有种不安，“是我在一个朋友那儿发现的。”
  冯医生从医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一看韩昭雪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并不想过多透露，也没有再继续询问，只是道，“阿米替林是一种抗抑郁药，如果你的朋友是服用这种药，那他有可能患有抑郁症，或者说他可能长期处于焦虑的状态，这种药可以有效缓解这种情况，是处方药，没有医生开的处方，是买不到的。”
  韩昭雪脸色煞白，却还是极力保持着镇定，继续询问，“这种药能治疗囡囡的心脏病吗，或者说，还有其他的主治功能吗？”
  冯医生摇了摇头，随后又想起什么，道，“这种药也可以治疗尿遗症，但是你说的对心脏病的治疗，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没有丝毫的作用。”
  韩昭雪脸上血色褪尽，后来冯医生又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浑浑噩噩的下了楼，满脑子都是冯医生说的那句话，“她可能患有抑郁症”。
  一直等他下了楼，被囡囡叫了一声“爸爸”，才失魂落魄的回过神，慢半拍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
  “上个厕所那么长时间，”老太太唠唠叨叨的走过来，“走了，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韩昭雪一言不发，囡囡敏感的察觉到韩昭雪的心情不好，路上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也不敢说话，韩昭雪无暇顾虑小丫头的心情，也没有理会老太太的埋怨，将她们送回家后，直接开车回了，他跟白素的公寓。
  到了家，他便跑进卧室，拉开白素的床头柜四处翻找。
  他几乎将公寓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白素的衣柜里发现了一份病例。
  他拿到病例的时候，手指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用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慢慢翻开了病例。
  姓名：白素
  性别：女
  年龄：22
  病人编号：302107
  科室：心理治疗科
  病情：产后长期焦虑不安，心情低落，对事物毫无兴趣，食欲减退，反应迟缓，偶尔会有自残的意识，自卑且自责……
  初步诊断：1、分裂性精神病2、抑郁症
  诊疗时间：2002年07月23
  建议：药物治疗配合心理治疗
  后面断断续续是白素往后几年的治疗，最近的一次，是三个月前……
  韩昭雪的手抖的不成样子，后槽牙死死的咬着，也没能抑制住嘴唇的颤抖，他的眼圈猩红一片，这上面的每一个字，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将他的心脏绞的粉碎。
  五年前，白素就病了，而他作为她最亲密的丈夫，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他红着眼眶盯着这些病例，忽然扬起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白素中午下班的时候，刻意先去了一趟洗手间，等着公司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寻思着蒋一凡应该也离开了，这才出来。
  吃完饭，便跟同事一道回来，结果进了公司，就碰见蒋一凡，小宋热情的上去打招呼，白素站在旁边，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蒋一凡笑着点头，瞥见白素，也只是淡淡笑了下，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蒋总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小宋嘀咕了一句，瞧瞧看了白素一眼。
  白素拍了拍她的胳膊，“走了，顾组长来了。”
  小宋一瞧，果然，顾欣正冷着脸从对面走过来，于是立马站直身体，唤了声“顾组好。”
  顾欣淡淡点了点头，回头对白素道，“抓紧时间把视频剪辑出来。”
  白素应了一声，等顾欣走了，才跟小宋上了楼。
  这一忙，就是一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清闲下来。
  白素得空给老太太打了通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喂，素素啊，下班了？”
  “快了，”白素神色温和，“刚忙完，想打个电话看看你们回来了没。”
  “回来了回来了，今天是昭雪带我们去的，去的早，回来的早。”
  “是吗，”白素抿了一下嘴唇，“那囡囡的身体没事吧？”
  “冯医生说囡囡的身体调养的不错，可以安排手术了。”
  白素终于露出这段时间以来，最真心的一个笑容。
  “对了，昭雪送我们回来后，就着急忙慌的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电话也打不通，我有点担心，你一会儿下班，能不能去他公司看看？”
  白素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应了一个“好”字。
  第827章 熟人
  这边白素跟老太太通话结束，就拨了韩昭雪的电话。
  电话打过去很久都没有人接，白素拧了拧眉，迟疑了一会儿，擦挂了电话。
  如果不是开会，或者其他不方便接电话的场合，韩昭雪很少会不接电话，难道真的像是老太太说的那样，公司除了问题，还是……许安颜那边出了问题。
  白素想到昨晚韩昭雪忙到天亮才回来，不由自嘲一笑，似乎也只有遇见许安颜的事情时，韩昭雪才会失去原本的冷静，方寸大乱。
  这么多年了，其实早就该习惯了。
  六点钟下班的时候，白素收拾了一下，就跟同事一起下楼了。
  结果在大厅碰见了蒋一凡，其他同事跟蒋一凡打了招呼，就走了，白素也跟着他们，试图离开，蒋一凡却独独叫住了她的名字，“白素，你稍等一下，我有些话要问你，”蒋一凡瞥了一眼旁边一脸八卦的同事，顿了一下，淡淡道，“工作上的事。”
  白素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旁边的同事倒是一个个脚底抹油，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等周围同事都走光了，白素才低眉顺眼道，“蒋总，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蒋一凡轻声一笑，嗓音爽朗，“搪塞别人的话而已，你还当真了，还吩咐？我怎么会吩咐你。”
  这话在别人听来，是实打实的宠溺的语气，在白素听来，却是如坐针毡，她不知道为什么蒋一凡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现出他们很熟的样子，明明他们都有十年没有联系，她不知道他这些年时候怎么过的，她相信蒋一凡也绝不知道她的事情，所以熟悉二字，根本无从谈起。
  若说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心生愧疚，白素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大，毕竟韩昭雪当年打人的时候，下手是一点不留情，蒋一凡能记这么多年，想来这事儿在他心里也是极为憋屈的，所以她就更不明白他的意图，也因此，对于蒋一凡的靠近，她总是惶恐居多。
  听见蒋一凡开口，白素便缄默起来，好一会儿才道，“蒋总监，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蒋一凡静静的看了她几秒，轻叹一声，“你不用那么拘谨，我又不是豹子，还能吃了你，我离开海城十年，如今回来，也都是物是人非，能碰见你这个一个熟人，我其实挺开心的，不过你好像，一直在躲着我，我有哪里做得不妥吗？”
  他样子真诚又失落，倒是弄得白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一会儿才低喃道，“我没躲你。”
  蒋一凡瞧着她的模样，笑了一下，道，“那为了证明你没躲着我，不如赏脸一块儿用个晚餐？”
  白素……
  蒋一凡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三两句话，说得你无法拒绝。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白素恍惚的想，蒋一凡好像是跟当年不太一样了。
  当年他们俩互生好感的时候，一直处于那种暧昧的阶段，蒋一凡只负责撩，往往是她进一步，他退一步，他热衷于这种一追我赶的戏码，直到她对这种暧昧的关系，快要失去兴趣，蒋一凡才表白。
  如今倒是直接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拒绝，让他有种受挫的感觉，所以才表现的这么热情，白素不得而知，蒋一凡的心思，她大概从来都没看透过。
  不知不觉，就乘坐着蒋一凡的车到了一家日式料理店，蒋一凡绅士的打开车门，扶着白素下了车，笑着道，“我记得上学那会儿，曾经说要请你吃饭，没想到这顿饭一等就是十年。”
  白素恍惚了一下，只淡淡笑了笑。
  蒋一凡不是一个喜欢轻易做出承诺的人，白素深知这一点。
  她跟蒋一凡长达一年的暧昧期，和那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恋情，能够记起的记忆少之又少，却又弥足珍贵。
  她跟蒋一凡屈指可数的约会里，她记得有一次傍晚，蒋一凡约她出去吃饭，那天天气闷热，天气预报说有暴雨，但是一直到晚上天上也没有掉下一滴雨。
  她从家里出来，就去跟蒋一凡约定的广场跟他见面。
  那天蒋一凡特别高兴，先带她去看了一部电影，出来之后，带着她去吃饭，结果到了饭饭店，发现自己钱包丢了。
  那是个中档餐厅，他们两个学生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有些格格不入，服务员一听他钱包丢了，脸色顿时就不好看起来。
  蒋一凡很少跟人急眼，那天被服务员奚落了两句，当场就一张脸涨得通红，幸好白素出门的时候带着钱包，服务员收了钱，才哼了一声，仰着下巴走了。
  蒋一凡家里条件不错，从小没受过这种委屈，从餐厅出来，脸色还是特别难看，有些自责，又有些尴尬的跟白素道歉。
  白素浅浅笑了笑，低声道，“钱包丢了，又不是你的错，而且，跟你在一起，就算去街口吃大排档，我也无所谓的。”
  她很少说这么煽情的话，说完自己的脸先红成一片。
  蒋一凡心头一动，轻轻拉住他的手，用一种非常郑重的语气，说，“等将来，我们大学毕业了，我带你去海城蜃景楼的旋转餐厅吃饭。”
  蜃景楼的旋转餐厅，是那个年代，海城最高消费水平的餐厅，一顿饭，大概是普通人一年的收入。
  白素笑着听着，并没有当真，却觉得未来充满着美好。
  如今蜃景楼的旋转餐厅，早已经不是当年独霸一家的地位，他们也早已不是当年幼稚的模样，蒋一凡说欠她一顿饭，白素心想，他大概早就忘了自己当年的原话，如今拿出来讲，恐怕也只是怕她拒绝了尴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