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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归服

  任吉跟着,聂音没有跟,六月的夜晚,星月浩瀚,不用举火把就能把路看的很清,所以任吉只不近不远地跟着,并不拿任何照明之物。
  聂青婉确实要问一问今日荇国国君所来之事,当然了,她也确实是因为刚刚吃的太饱,需要来散散步,消消食。
  殷玄跟着她,走了一大段路之后聂青婉就问了今日跟荇国国君说了什么。
  殷玄便毫无隐瞒地把今日荇国国君跟他说的话全部说给了聂青婉听,当时有封昌在场,殷玄就算想隐瞒一些信息也隐瞒不了,再说了,他也没想着隐瞒。
  其实荇国国君能说什么呢,就是左右旁敲侧击地打听小太后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个月前肆掠这个小镇的贼寇出自他荇国正规军,殷玄跟他打了一会儿太极,便隐含地通过各种方式让他琢磨出‘没有’这个结果来。
  荇国国君走的时候脸上看似松了一口气,可那步子着实沉重呀。
  除了说了这些外,殷玄还把自己前三天晚上带着甘城去夜探南丰、白水和百川的事情说了,顿了顿,他又道:“荇国国君之所以让正规军混淆成贼寇来抢劫大殷东锤之地的小镇,就是受了南丰国主的暗示,在这片以东之地,南丰国的国君在这些小国国君中的威望颇高。”
  聂青婉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淡淡地嗯了一声,问他:“那你认为若荇国国君最后选择了破罐子破损,举兵反我大殷,是受南丰国国君的怂恿吗?”
  殷玄说:“十之有九不会错。”
  聂青婉笑着看他一眼,不再说话,往前走了,前方还是一片草原,东部这片领土多数为平地,丘陵有一些,湖泊甚少,走了这么久,也没见一处水湖,不过草地广袤,倒是养育了很多草上的飞虫,比如最经常出没在夏天的萤火虫。
  起初只是浅淡的几个在草地里飞,后来就越来越多,简直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聂青婉在聂家的时候调皮淘气,又爱玩,是时常跑出去疯玩的,那个时候她自然也见过萤火虫,只是没有这么多,后来入了宫,就再也没机会出来,此刻面对眼前这如玄幻一般的美景,她简直兴奋之极,欢呼着拔腿就往那萤火虫中扑了去。
  殷玄额头微抽,跟上。
  任吉轻功一展,越过殷玄,追上聂青婉,时刻警惕地护着她。
  有人扑了过来,萤火虫大军就吓的浑然一散,很快就渐渐四处跑开,聂青婉伸手抓了好几个萤火虫,看了看,又笑着松开,然后看着那小小的精灵自她手中飞起,缓缓扑着晶莹的翅膀,飞上天空,飞离草地。
  殷玄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仰着头,一脸明媚欢笑的样子。
  殷玄垂了垂眼睫,又抬起视线,看向那些捆成团似的渐行渐远的萤火虫大军。
  等这些小昆虫飞远了,聂青婉又收回了视线,掸掸手,往前走去。
  任吉跟着,殷玄也跟着。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过后,聂青婉靠在一株粗壮的大树干上休息,小小的身子倚在那里,把殷玄唤到身边,然后冲他说:“你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打探到了南丰国的国主与荇国走动比较密切,那你有没有打探到南丰国与周边哪个国家不太和睦?”
  殷玄微微一愣,不太明白地看着她。
  聂青婉又问:“你有打探一下这个南丰国的国主南临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殷玄说:“是个威信比较高的人,南丰国的国民,还有周边的一些小国对他都很崇拜,多数时候这些小国的国君们也都愿意听他为自己的国家提一些好的建议,似乎还时常称兄道弟。”
  聂青婉说:“所以你打探出来的这个南临丰,他是一个好国君吗?”
  殷玄说:“是个好国君,但不一定是个好臣民。”
  聂青婉抿了抿唇,又朝他招了一下手,让他再走近一点。
  殷玄看了看二人的距离,只得上前,靠在大树的另一边。
  聂青婉让他抬头看树。
  殷玄照做了。
  树很高,也很大,辨别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树,这种长在野外的参天大树,往往都枝叶繁茂,张牙舞爪,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宛若天穹。
  聂青婉也看着这树,缓缓说:“大树愿意庇护小草,不是因为这些小草长在了他的羽翼之下,只是因为这颗大树有庇护之心,南临丰确实是个好君王,不是一个好臣民,可也正因为他是好君王,他才不会煽动荇国国君自不量力的对抗大殷,若真要对抗大殷,南临丰会亲自做,贡品一事也暴露了他的野心,所以一旦荇国国君行差有异,必然是旁人怂恿的结果,而这个怂恿荇国国君的人,必然对南临丰不满,或者说,想取南临丰而代之,占据在这个小国国君们心中的地位,然后再联合这些小国们,一起对抗我大殷,南临丰这个人,纵然要抗大殷,也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会贸然行动,更不会拿自己国民的性命和其他小国国民们的性命来做赔,所以我的计划很简单,按兵不动,坐收渔利。”
  她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了殷玄听,转眼第二天她就把封昌和殷天野以及聂西峰,聂不为,陈温斩也叫到了她的营帐里面,部署。
  聂青婉断定有人会背后搞鬼,这个人不是南临丰,从殷玄所打探来的消息以及她自己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研究出来的周边小国的各种信息来推断,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百川上国的川行。
  计划并不复杂,聂青婉派陈温斩领他的两千亲兵去严密监视百川国君川行,一旦发现他与荇国书信联系了,就立马截获,再誊写一份一模一样的书函发给荇国国君。
  另外让殷天野和聂西峰以及聂不为三人分别领他们的两千士兵驻扎在百川国周围,等荇国当真受不了怂恿,向大殷,向她这个太后亮了兵刃后,迅速控制住百川国。
  而封昌和殷玄则领兵护卫在聂青婉左右,去往荇国,聂青婉猜测,一旦荇国国君当真被怂恿了,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请她移架荇国,然后在那里,意图制伏她这个大殷小太后,拿到主动权,与大殷谈判。
  到时候她肯定会去,只是去了结果就不会如荇国国君所料了。
  当然,这一步棋这么惊险,荇国国君一定会做好万全准备,甚至有可能百川国也会向荇国借兵,助其完成此等‘大业’,所以近段时间,一定会有很多密信在暗中相传,陈温斩的工作就十分重要了。
  陈温斩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旦截获了书信,第一时间交给聂青婉,再由聂青婉之手誊写,转发给荇国国君。
  又一个半月后,到了八月份,荇国国君终于找到了一个十分恰当的理由邀请聂青婉入他荇国国门,那就是庆仲秋。
  使者送了邀请信来之后,聂青婉很爽快地答应了。
  而从她答应的那天起,殷天野和聂西峰以及聂不为就暗中领兵行动,往百川国围拢而去,陈温斩不动,照样摒息以待截获所有可疑书信,封昌和殷玄磨刀霍霍,与聂青婉同行荇国。
  荇国国君想来个瓮中捉鳖,反被人长驱直入,趁火打劫,拿走了江山。
  这件事情是这样发生的,荇国国君亲自在城门迎小太后入城,到荇国皇室为小太后设宴,八月十五那天整个荇国都超负荷地挂起了灯笼,庆祝这一‘喜庆’的节日,皇宫的国库里虽然贫瘠的早已拿不出库存了,可想到一旦拿下了太后,他荇国就不用再饱受这样的‘苦难’了,荇国国君就大手一挥,开放了整个国库,为这一‘盛宴’做准备。
  要说大殷如此强大,荇国国君怎么会这么傻,会想到对太后动手呢?
  原因有二,其一小太后只有十一岁,在他们眼里,那就还是个孩子,就算听说了过年的时候发生在大殷城门的那件事,可道听途说来的信息,有几分真实的呢?就算是真的,可那命令到底是这个小太后下的还是那个已死的大殷泰山北斗聂公述下的,还真说不准,再加上那一次的事件荇国国君并没有参与,百川国的国君一对他煽些风点些火,他就更不把小太后放眼里了,一个十一岁的女娃,怕什么呢?
  其二小太后来的时候带的都是一些没打过仗的小年轻,唯一有点威望的就是封昌了,可封昌来的时候带的兵也不多,只有两千,就算加上另外的一万,也就一万两千,百川国支了一万兵力给他荇国呢,怕什么呢?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儿,只要拿捏住了小太后,还怕大殷会对他荇国做什么吗?有小太后在手,大殷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荇国国君压根没想过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他觉得他不会失败。
  是,所以有都对自己很有信心,尤其是在做坏事的时候,总以为自己会是无敌的,但现实很残酷,这个世上没有无敌之人,只有比你更强之人。
  即便进城的时候聂青婉的身边只跟了封昌和殷玄,而他二人也只领了四千兵力,也比荇国国君暗中蓄养的两万兵强悍的多。
  仲秋节前一天,聂青婉让任吉亲自去传达命令给陈温斩,让陈温斩带着截获的所有密函在城门外随时待命,又让殷天野和聂西峰以及聂不为随时待命,仲秋节那天,他三人要火速擒拿了百川国国君,不骚扰百姓,不惊动任何一人,秘密擒拿。
  到了仲秋佳节,聂青婉欢欢喜喜地带着封昌和殷玄进宫参与荇国的团圆佳节了,可是,气氛只进行到了一半,他们就被森冷的士兵们团团围住了。
  聂青婉坐在那里没动,任吉和聂音伺候在她的身侧,也没动。
  殷玄就坐在聂青婉的下首。
  聂青婉坐在最高位,殷玄坐在她的右手边,那个位置,彰显着不可暨越的另一种身份。
  当好好的仲秋佳节宴上喜乐奏鸣散去,舞女们散去,不相关的一干太监和宫女们全散去,唯有聂青婉一行人,唯有那森冷的士兵们后,聂青婉这才掀了掀眼睑,小小的脸上白净无暇,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儿笑,她就坐在那里,在如此明媚的阳光下,抬着脸,瞅着对面领兵而站的荇国国君,粉嫩的薄唇轻启,不缓不慢地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荇国国君握紧了腰中佩剑,冲她说:“得罪了,太后。”
  聂青婉点点头:“你今天的行为确实得罪了本宫。”
  说完,她将手中刚端起来的水杯狠狠往外一甩,而随着她这一甩杯的动作起,殷玄和封昌迅速起身,酒杯未落地,他二人已经如闪电一般朝荇国国君攻了过去,与此同时,荇国的所有士兵全都朝聂青婉涌去,可意外的是,明明应该已经被控制在城门外的那四千大殷士兵,不知为何,突然从城门之下冒了出来,一时,打斗声不绝于耳,还有一些不怕死的往聂青婉冲过来,直接被任吉和聂音拦住。
  聂青婉一直坐在那里没动,眼睛看着场中的一切,然后这场闹剧就在不足一个时辰的简单时间里结束了。
  封昌和殷玄压着荇国国君,把他丢在了聂青婉跟前。
  荇国国君一跪下去就哭了:“太后,你要杀就杀我一人,这些事情与旁人都没有关系,更与我荇国百姓无关,你不要拿他们出气。”
  聂青婉挑了挑眉,没搭理他,让任吉去传了陈温斩进来。
  等陈温斩来了,聂青婉让陈温斩把他所截获的所有书信都甩给荇国国君看,荇国国君颤颤巍巍地拿起书信,一张一张地看,看完,脸色完全惨白成了纸片。
  他哆嗦着唇,目色骇然地盯着高位上的女孩儿。
  聂青婉说:“惊讶吗?”
  荇国国君不说话,大概真的是太惊讶了,她怎么会有这些书信?明明不是已经在他手中了吗!
  聂青婉说:“还有更让你惊讶的呢。”
  她又一挥手,任吉就又走了,不出半个时辰,殷天野和聂西峰以及聂不为就提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当把那个人往地上一甩,堪堪与荇国国君面罩面后,荇国国君更惊了,这人不是别人,而是百川国的国君川行。
  川行自仲秋国宴上被莫名其妙袭击后就觉得大事不好了,这会儿看到小太后,他更是雪上加霜,再看看荇国国君,再看到荇国国君手上的信,还有地上掉落的信,他就是想给自己狡辩都无从狡辩了,他瞪着眼睛,只觉得荇国国君真他妈的笨呀,兵都给他了,他居然还把事情给办砸了,不过,想到这三年无声无息潜入了他的皇宫,又无声无息地放倒了宴会场上的所有大臣和宫女太监,以轻松将他制伏,川行又十分理解荇国国君的无奈,面对如此强大的大殷士兵,他们当真束手无策。
  川行也不挣扎,直接说:“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聂青婉问他:“我大殷素来没亏待过你们,为什么要想着造反?”
  川行说:“这不是亏待不亏侍的问题,而是不甘屈居人下,不甘屈居于井底之蛙的抱负,当然,更多的是为了国民,能瓜分你大殷芝麻般的一点儿地方都够我们百姓享用不尽了,这么好的事情,哪个国君不想做呢?不是我想,别人也想。”
  聂青婉深以为然,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大殷只要割让芝麻般的一块地,都够你的国民们享用不尽了,你如此为国为民,本宫也不能让你寒心而去,自今天起,百川国划入大殷版土,受大殷庇护,自此不再受任何饥荒灾祸,他们会富足长乐,永享安宁。”
  川行垂下头,说道:“谢太后。”
  聂青婉说:“你有罪,还是叛逆怂恿之罪,你自我了断吧,不要脏了我大殷将士们的手。”
  川行痛苦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自我了断了。
  荇国国君看到这一幕,早已吓的魂飞离散,当聂青婉喊到他的时候,他立马磕着晌头说:“太后,我甘愿削去皇族身份,甘愿为民,与百姓们一同归顺大殷,只希望太后能保荇国这区区几千人口的性命,让他们也不再忍受饥荒灾祸,富足长乐。”
  聂青婉同意了。
  而当这两个小国的事情一传开,周边的小国甚至是其他地方的小国们全都轰动了,就是大殷帝都,也都轰动了,聂青婉派人传了信进金銮殿,委以夏谦重任,让他担负起安抚荇国和百川国的工作,哦,现在已不叫荇国和百川国了,而是改成了荇郡和百川郡,并派驻官员,实行民生政策。
  一件由区区贼寇引发的小案导致了两个国家的甘心归顺,这两个国家的国君们无话可说,甚至连知道了详情的两国百姓们也无话可说,归附大殷,也许并不是他们心之所愿,可过上好日子却是他们一心渴望的,安抚工作并不好做,因为有些人乐于接受这样的归附,有些人不乐意,但聂青婉是不管这些的,既然这些事情全权交给了夏谦,那就是夏谦该考虑和解决的。
  当太后再次领兵回朝的时候,一路上所经的小国国君们全部都收起了不规矩的心思,自那以后,也无人再敢对大殷边锤的任何一镇一村进行骚扰了,一来搞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像荇国那样,二来小太后这一举措也明晃晃地告诉了他们,想打大殷的主意,悠着点。
  于是,小国们又一次安份了。
  从五月份出发,到十月份回国,中间历时五个月,小太后不费一兵一卒,出去晃了一圈,就收复了两座城,虽然这城都不大,但既是肉,哪会有人嫌小的?
  而且,大殷官员和士兵进驻了这两郡之后,也可监督制衡周边其他小国了。
  十月,这是一个好日子,太后凯旋归来。
  十月,这也不是一个好日子,因为殷祖帝是在这个月去世的。
  距离去年,已经一年了。
  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一年。
  聂青婉站在帝宫门前,没有进,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殷玄站在她的身后,不明白她为何要来这里,从殷祖帝去世后,帝宫就不再开。
  这是一个英雄帝王的寝宫,亦是一个英雄帝王殒落在人间的坟墓。
  聂青婉看了很久,这才轻轻地对任吉说:“任吉,我想再看一看那一株最漂亮的千枝松,你抱我过去。”
  任吉嗯了一声,轻轻地说了一声好,便上前将她抱起来,脚尖一点,飞上高高的宫墙。
  殷玄想了想,也跟上。
  在殷玄的记忆里,没有帝宫的任何印象,因为他从来没来过,头一回随着小太后和任吉过来,这才观摩到了这个帝宫的恢宏庞大,最醒目的便是那如火如荼的松叶。
  这是头一回,殷玄看到那么红的叶子,比花还是鲜艳,铺满整个帝宫。
  殷玄想,这就是殷祖帝活着的时候住的地方吗?
  一个帝王的宫殿,原来竟是如此的妖艳。
  只一眼,殷玄就爱上了这妖艳的颜色,而当他看到小太后坐在那一株最漂亮的千枝松上一坐就是一整天,眼中全是那如火如荼的大红色后,他的眼睛里也不再有别的颜色,或许就是从这一刻起,他衷情上了红色。
  后来看到了血他就会格外的兴奋。
  看到了血他就会变成恐怖的魔鬼。
  他爱的,是他自己所爱的吗?或许是吧,至少在这一刻,他是这样认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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